第十五章 奠基（四）

在幽州城接受过了款待，休整一夜，林宁便要带兵出发，刘焉趁机提出让他带着自己的大儿子和四儿子上战场，以便镀金。

通过观察，刘范沉稳果毅，有大家风范，这样的人上战场，只要好好磨练，不仅不会拖后腿，还能帮不少忙。至于刘璋……林宁只能送给他一声叹息，这哥们上战场那真的是镀金了，还得分心照顾。不过刘焉开口，林宁找不到理由推脱，无奈点头，并保证不让两位公子受到一丝半毫的伤害。

一听要随军打仗，刘范面色从容，刘璋胸膛里涌出一股莫名地兴奋，林宁想了想，对二人道：“大公子，四公子，兵凶战危，请二位公子一定不要轻易离阵，若出了差池，宁无法对刘幽州交代。”

刘范颔首道：“林府君放心，范晓得轻重。”

刘璋道：“本公子早就听说林府君麾下猛将如云，数万精兵如臂使指，不知可否让本公子见识一下？”

林宁哭笑不得，见识一下？这位公子哥是把战争当精彩绝伦的好戏了，估计几堆肠子扔身上就能吓晕，唉，何不食肉糜，何不食肉糜啊！

幽州黄巾复起，实则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既没有猛将率领，也没有成组织的精锐形成锋矢，楚军打这样的黄巾军就像大人打小孩，轻轻松松。章邯乃秦末名将，在巨鹿之战后遭受重创，如今项羽已死，又来了四百年后，他身上的压迫感完全消失，急需一场又一场的胜利来找回自信。不过黄巾军这样的对手，成分颇杂，组织能力奇差，就只有一股求活的意志，要是投降能有一口饭吃，多数还不坚定。章邯的作战热情很快被黄巾军的脆弱耗光了，最后索性将指挥权交给波才，波才做的主要工作仍是招降黄巾军，这么多曾经的兄弟拖家带口，只为吃饱活下去，他真的于心不忍。林宁没说什么，这些被收拢的黄巾军包括家属可以成为渔阳郡的开拓者，人口和土地带来的红利是相辅相成的，渔阳正需要大量青壮开垦荒地，并巩固郡守府对治下各县的控制力。

田丰、崔琰两个除了做做文书工作，连一条计策都没出，也不需要他们费那个脑细胞，只要正面冲杀即可，用鬼神莫测的计策对付黄巾军相当于没事找事。刘范、刘璋哥俩也很无聊，初次见识了战争的血腥，前者脸色苍白，估计暗地里吐了几回，后者则是当场就吐了。刘璋哆哆嗦嗦地拿手帕擦嘴，冷汗更是一层一层地出，林宁赶紧让人把两个贵公子安排到后军休息，以免被更多的人看笑话。

又一次对阵小股黄巾军取得胜利后，波才安排士兵打扫战场，林宁在后军铺上毯子，与刘范、刘璋席地而坐。幽州城来了一名信使，是刘焉派来的，信使向林宁奉上一封书信，林宁心说不会又有哪个郡县被黄巾军袭扰，让我去救援吧？楚军在幽州境内所向无敌，导致各个被黄巾军祸害的郡县天天写信或者派使者过来求援，有的直接找到刘焉这个大领导头上。刘焉也很为难，都是幽州治下，不好偏袒，一般给林宁的信件都是要他从容推进，不必东一榔头西一锤子。

打开书信，照例是问候两个儿子的状况，然后才说正事。林宁看过之后，把信递给刘氏兄弟，自己托着下巴沉思。刘焉说的是并州刺史张懿目前被休屠一带的胡人部落逼迫甚急，压力之大精神堪忧，所以张刺史写了一封足以感天动地的文牒给刘刺史，向幽州借兵提防胡人，指名道姓最好是那个对阵黄巾军战无不胜的渔阳太守林宁亲自过来。

幽州境内的黄巾军被楚军绞杀得七零八落，已经不成气候，其它各部的黄巾军听说有这么一个大煞星在幽州，也不敢来寻晦气。刘焉慎重考虑之后，认为剩下的黄巾余孽让校尉邹靖领着幽州兵也足够平定，不必再调遣林宁所部，有牛刀杀鸡之嫌。

“……张并州与吾有旧，既涕泪延请，吾不得旁顾。如靖趋兵往救，胡人性情无常，立诛之，可建卫霍之业。”

刘氏兄弟终于把信看完了，刘范道：“林府君意下如何？”

并州人口不到七十万，百姓地处边关，胡人常年寇边，故而民风彪悍。林宁觉得去一趟并州没什么，并州与幽州一样，文风不盛，盛产猛将，比如五原吕布、雁门张辽等，历史上吕布和时任并州刺史的丁原为上下级关系，并非丁原义子。后来并州军和董卓的西凉铁骑对峙，董卓以利诱之，吕布觉得自己本事天大，在丁原手下不受待见，才杀了老领导投靠到董卓那里。

“信中刘幽州未言大公子、四公子去处，为免万一，宁派精兵护送两位公子回幽州城可好？”林宁真不想再把这哥俩带着了，有点闪失就不好交代，打黄巾军不担心，并州那边是匈奴人的地盘；虽然匈奴不比单于冒顿的鼎盛时期，能把大汉皇帝围在白登，迫使汉朝屈辱求和，但也不是好招惹的，楚军和匈奴铁骑打仗，两个公子哥还留在军中，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

刘璋早有此意，点头如小鸡啄米，刘范却在一瞬间地犹豫过后，语气坚决道：“护送季玉回去即可，范要跟着林府君一起拜见张并州，张并州乃范的长辈，范呼为世伯，与家父相交多年，如今世伯有难，做后辈的不能不救。”

林宁又劝了几句，见刘范铁了心要去并州，叹息道：“好吧，宁来安排。”

把俘虏交给刘璋，安排一队精兵护送，等到了幽州城，则请刘焉派人把俘虏押到渔阳。此外，林宁还在青州留了三万黄巾军俘虏，如果还没被青州刺史宰了或解散，他请刘焉一并要过来。林宁在给幽州刺史的回信里，始终围绕着“蛾贼亦是大汉子民”这一主题，表明自己没有私心，再者渔阳人口太少，粮食不能自足，乌桓骑兵又常来打秋风，多点人口就可以多开垦荒地，手中有粮心中不慌，这样才能更好的守住边关。林宁相信这点小事刘焉是不会拒绝的，何况刘焉需要楚军的军功，就不能拒绝林宁不算过分的请求，又不是让他自毁前程。

……

“客人都到齐了？”渔阳郡守府后堂，戏志才问一个下人。

“回大人的话，都到了。”

戏志才满意地点点头，渔阳大门大户很清楚林宁当上一郡太守的倚仗，楚军兵威赫赫，林宁又与幽州刺史关系亲近，那这顿饭怎么也得给个面子。不过，等下戏志才说的事要是不顺这帮人的心，估计也不会有人顾及颜面，士族之间的关系向来盘根错节，有背景有靠山，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让他们把权利和利益让出来。所以，既需要武力支持，把不服从的人压住，又得给人留一条活路，方是两全之道。

戏志才深吸一口气，他是寒门出身，对士族向来没有好感，但这个天下又确实是士族把握话语权。从追随林宁开始，他就发现自己的主公同样轻视士族，对士族做出的姿态只是为了拉拢。林宁不仅礼贤下士，更是一个值得他鞍前马后去为了寒门谋取一席之地的人，戏志才相信，等林宁掌握国柄，新的国家除了例行的政治洗牌，还会有一些新的东西。

从后堂来到正厅，人声鼎沸，渔阳士族之间已经推杯换盏，觥筹交错，不用主人调节气氛，就已经互相攀谈起来。戏志才走进来后，人声才渐渐小下去，他微微一笑，走到上首，对左右靠前的几位客人逐个点头，然后施礼一圈，大声道：“诸位能来一聚，志才十分高兴，林府君为国杀贼，无暇分身，志才就在这里替林府君敬诸位一杯，若无诸位在渔阳安定百姓，林府君也不能放心出外。”

汉朝是分食而坐，每人一块席子，一张矮桌，各吃各的。戏志才是主人，坐**南，居于中首，一番开场白说得漂亮，让人很舒服，但戏志才把人请到这里可不是专门奉承的。酒过三巡，戏志才切入主题，称流民过多，太守大人又心善，每每破贼都思及“蛾贼亦是大汉子民，亦是吾皇赤子”，不敢妄造杀戮，有伤天和；所以，因为众多黄巾军俘虏涌入，渔阳郡人口超过五十万，各县荒地不少，但被士族把持，上天有好生之德，戏志才的意思是士族把土地贡献出来，算是郡守府买的或租的，要不然借给流民开垦，土地的所有权仍是原主人的。流民得到安置，仓廪充实，兵甲整齐，则胡人不敢进犯，这样大家才有安稳的好日子过。

这话一说出来，底下人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所幸渔阳地处边关，士族没有完全腐蚀，许多人深受胡人寇边之苦，沉默之后，终于有几家表示响应号召，将荒地或卖或租给官府，用以安抚流民。

然而，大多数人仍没有任何表示，只是冷着脸，如同泥胎木偶，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