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八）

汉末人口经过黄巾之乱尚有五千万，等到三国争霸，天下归晋，人口锐减到不足一千万。如果我不能阻止这一切，天下百姓就将因为某些人的“理想”而遭受屠戮，中原大地将变成真正的“白骨於于野，千里无鸡鸣”。我能阻止这一切吗？我能不让三国时代到来吗？三国时代是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但对老百姓来说，不需要屠戮四方的英雄，只需要国泰民安。——《林宁日记》

林宁感觉自己飘了起来，浑身没有三两骨头，比天上的白云还要轻盈。

他看到了，看到何进坚持召外兵入京，曹操退出何府，长叹一声：“乱天下者，必进也。”

也看到曹操杀了吕伯奢，对陈宫说出那句流传千古的名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又看到董卓议废少帝，怒目按剑：“天下事在我！我今为之，谁敢不从！汝视我之剑不利否？”袁绍同样拔剑在手，针锋相对：“汝剑利，吾剑未尝不利！”

还看到袁绍举兵讨董，冀州牧韩馥问一班文武：“助袁氏乎？助董氏乎？”治中从事刘子惠哭笑不得：“兴兵为国，安问袁、董？”

……

一幕幕近在眼前，却摸不着碰不着，林宁茫然地向前走了两步，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明明只是文明社会最普通不过的学生，老天却让我先经历了秦末乱世、楚汉争霸，又在乌江绝境后来到汉末三国，到底是为什么？我有必须要完成的使命吗？

眼前又是一幅画卷——

卿子冠军宋义被项羽所杀，楚军破釜沉舟，章邯率领的数十万秦军被打得大败，楚军奋勇争先，以少胜多。章邯向咸阳求援，因赵高从中作梗，无果，万般无奈之下向楚军投降，而后就是项羽坑杀二十万秦军，秦楚之间的仇恨由是更深一层。

“这是原本的历史，冥冥之中自有一双眼睛在维护历史的轨迹，我做了这么多，到头来也改变不了大势所趋？”林宁苦笑，“是啊，我对项羽从微相随，用最大的努力挽回西楚集团的败局，但我到最后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项羽自刎，西楚集团分崩离析，这难道就是宿命？穿越者的悲哀啊，明明知道结局，明明知道未来的路，试图改变，试图只手补天，不过是一个笑话。”

忽见眼前飘来一人，碧眼童颜，手执藜杖，林宁一愣，心说这造型很熟悉啊，就是想不起来。此人垂垂老矣，但雍容气度非比寻常，打量林宁一番，叹息道：“吾乃南华老仙是也，汝杀戮过重，命不久矣！”

林宁一拍脑袋，南华老仙！《三国演义》出场的第一位神仙人物，传授张角《太平要术》，本意让张角学习之后普救世人，奈何张角自恃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起了造反的心思，结果黄巾起义爆发后不久张角病逝，应该是逆天而行，遭了天谴所致。听到自己命在旦夕，林宁竟然没有多少慌乱，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对生死早就看淡了，恭谨道：“老神仙，生死有命，若后生真的阳寿已尽，绝不强求。”

南华老仙面露赞许之色：“不错，汝虽多造杀孽，却也一心想着救济天下万民，吾虽不食人间烟火，亦算出千万黎庶面临大灾。吾先前希望借张角之手拯救苍生，奈何人心贪婪，乃有黄巾之祸；汝之心意吾已明知，明日本是汝之死期，吾便为汝增寿一甲子。神医华佗正好云游到了晋阳，由他为汝救治，汝可无忧。”

“拯救苍生？好大的目标，我能做到吗？”林宁没信心，一统天下还行，拯救苍生可不是光靠杀杀杀能解决的。

“汝宅心仁厚，吾才选中汝来汉末一遭，千年之后华夏尽是魑魅魍魉，妖邪横生，这是汝愿意看到的吗？”南华老仙说，“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华夏区别于四夷者，乃有容也，汝对异族可以武力震慑，切记不可赶尽杀绝，杀戮过重有伤天和，必然影响寿数，吾亦无能为力。”

“多谢老神仙教诲，后生谨遵。”

南华老仙一甩长袖，化作一缕青烟而去，林宁呆呆地站了片刻，猛然转身奔跑。

我要回去，原来的世界还在等着我！

……

进入中平二年，也就是公元一八五年的春天，黄巾之乱基本平息，虽有张宝、张梁困兽犹斗，也掀不起太大的浪花。

田丰用五千羌人俘虏换来了近两万匹马，之后人人骑马，加紧南下。在大城停留一天，休整兼补充干粮、饮水，并在大城买了一些药材，煎好给林宁服下，结果没一点用。大城有名没名的大夫被“请”来给林宁会诊，得出的结论和随军大夫一样，开的方子也差不多，但最多稳定病情，却无法让林宁好起来，更不用说苏醒了。

由于一人双马甚至三马，楚军去鸡鹿塞用了近两个月，回晋阳也就十天左右。并州刺史早就得到林宁病重的消息，可巧的是，美名遍天下的神医华佗正在晋阳，据说刚从上党游历过来，一路走一路行医，活人无数，许多人家都给华神医立了长生牌位。世人皆传华佗“活死人肉白骨”，医术通神，张懿想着那些庸医看不了的，神医一出手还不是小意思？林宁前脚被送进晋阳城，后脚张懿就把华佗请到了刺史府，等着病人上门。

这时候可见名声的重要性，要是一般人，哪怕是封疆大吏，华佗说不卖面子就不卖面子。古代医生是贱业，医术被称为“方技”，华佗也曾为自己的职业而感到羞耻，遭受了不少白眼，所以脾气一上来，爱谁谁，老子就是不去！但林宁的名声实在太好了，不说**黄巾起义，单是兼程赶往鸡鹿塞抵御匈奴进犯，就为他赢取了无形的政治资产，平步青云是肯定的。

华佗一听是林宁病重，二话不说收拾了东西来到刺史府，林宁本人一被送来就进行治疗。经过神医的确诊，林宁不是染的普通风寒，而是得了一种罕见的“寒体症”，不止林宁手下的文武部属傻了，那些一起来见识神医风采的晋阳大夫没一个不傻的，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哆哆嗦嗦地问：“莫不是天生寒体之症？”

“非也，此乃奔波劳碌，又在冰天雪地待久了的缘故，按理说这种病症最是剧烈，怎么会……”华佗说着直摇头，脸上充满了惊奇。

张汛咳嗽道：“华神医，林大人还有救吗？”

“后天寒体之症，一旦风寒入了肺腑，也不是不能救治，但会留下终生难愈的后遗症，不过林大人半个月前就发病，按理说最多五天风寒就会侵入肺腑，哪怕身强体健之人，也抗不过八天。但林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到了现在风寒仍在体表辗转，未入肺腑，如此，只需开一个方子，祛除寒气，再辅以药浴疗养，不出十日，寒气尽去。”华佗自信地说。

田丰大喜，和崔琰异口同声：“请神医快为吾主救治！”

林宁是在华佗治疗的第三天醒来的，一醒来得知自己的命是华神医救的，来不及把人请到跟前致谢，雒阳的传旨使者就到了，宣林宁入京陛见。林宁想到管亥、章平护送卢植去雒阳，如今应该还留在帝都活动，这次差点把命搭上，立下大大的功劳，皇帝怎么也该意思意思，嗯，再给十常侍使点钱；汉灵帝公开卖官鬻爵，所以明面上的买官钱也得备足，有钱好办事啊。

在晋阳休养期间，林宁和张懿的关系“如胶似漆”，当初大败匈奴先锋部队，向晋阳输送了数千匈奴俘虏。并州刺史府讨论之后，有的杀了，有的监管起来做高强度劳动，这部分俘虏还有不到两千人——本来有三千，累死一千，这才不到一个月，再有一个月估计都得去见长生天。

林宁向张懿要这些俘虏，没遇到推托，张懿还以为林宁要拿匈奴俘虏到雒阳献俘，羡慕道：“如靖千里转战，功莫大焉，天子圣明，吾以为如靖代天子牧守幽州，指日可待矣！”

“借使君吉言，后生十里之才，哪堪牧伯大任？”林宁赶紧谦虚。

林宁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好，华佗见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想告辞，上新的地方游历，林宁道：“华老，您虽医术高明，奈何只有一人，无暇分身，天下百姓被疾病缠身者不知凡几，华老是救不过来的。宁也不才，亦知人多力量大的道理，若华老随宁到了渔阳，宁愿开设医堂、医馆，华老不仅可以坐馆垂治，亦可收徒授课，届时十个学徒救治十个病人、一百个学徒救治一百个病人，不也是华老的功德？若华老的医术传之后世，人人习之，天下有疾病者皆能及时医治，难道不是万世的德业？”

于是，华佗被哄到了碗里，决定跟着林宁的大部队回渔阳看看。

在离开晋阳之前，张懿请才名在外的林宁留下墨宝，林宁思索片刻（其实是在想抄哪篇大作好），长袖往后一捋，饱蘸香墨，一挥而就：

尧之都，舜之壤，禹之封。于中应有，一个半个耻臣戎？**腥膻如许，千古英灵安在，磅礴几时通？胡运何须问，赫日自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