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这一切都是缘

短暂的度假结束也意味着蓝瓒的假期即将终结。蓝进已数次问过蓝瓒打算何时返回学校，文淑紫也特地打电话来提醒他学习才是他眼前的正事，人家乔菁也正儿八经地有学上，没工夫陪他混日子。

蓝瓒和乔菁下飞机回了乔家，各自倒头就睡。下午乔菁从房间里走出来，寻思自己是今晚回学校还是明天起个大早。她看到蓝瓒的房间门也开着，一地乱糟糟的东西。

他在收拾行李。

“哪天的飞机呀？”乔菁端了杯水站在他门口。

蓝瓒忙着把衣服往皮箱里塞，低头说：“没订，就这几天吧。我发现这周机票特别贵。不过也无所谓了，我爸最不心疼的就是钱，他巴不得我早点走。”

“瞎说，进叔什么时候盼着你走了？他差不多每天都来找我爸下棋，你不在的时候他可没来的那么勤。”乔菁说了句公道话。

“再不走菁妈和迁叔也要烦我了。”

“你有点良心好不好？家里托人买的土鸡蛋大部分都被你吃了。我妈就怕你回了加拿大吃不上地道的家常菜，想着法子给你做好吃的。”

“也是。在那边我炒的番茄蛋跟我一起租房子的韩国人都觉得好吃。这个世界上除了你，恐怕也只有那些可怜的老外觉得我做菜还不错。那边无聊死了，早知道当时随便考个国内的大学也好。”

“活该！不想走也得走，你假期都没了。”

“嘁，缺课的也不是我一个。学校考勤也没那么严格。”

乔菁默默地喝着水。

蓝瓒觉得自己把话说得够直白了。他就差没喊出声来——快留住我！

“咦，那是什么？”乔菁的注意力被一件手工的陶艺品吸引。那拙朴的杯形，很合她的眼缘。她问蓝瓒：“哪儿弄来的？”

“喜欢啊？”蓝瓒抬眼看了看乔菁，说道：“你总是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乔菁翻转着杯子，发现底座上有一个小小的“瓒”字。蓝瓒见她爱不释手，笑道：“想要就拿走吧。反正你从我这里拿走了那么多好东西，也不差这一个了。”

乔菁问这杯子的来历，这不是外面能买到的东西，可她又怕问多了，两人相处起来更微妙，心中微漾，用指甲刮了刮那不太标准的汉隶体“瓒”字。

过了一会儿，蓝瓒出门一趟，他说要去买点东西。乔菁猜想八成又是华兄找他去鬼混。她把那杯子洗了，用微温水泡着。乔迁无意中看见了，半开玩笑地说：“这杯子长得也太憨了，回头老爸给你个好的。”

乔菁微笑不答，说了爸爸也不会懂。

吃过晚饭，乔菁去街口还一本租借的小说，顺便到干洗店替蓝瓒拿衣服。回来路上，她满脑子都是前天三亚酒店发生的事，还有蓝瓒收拾行李时的犹豫和期盼。留他几天容易，可以后呢？她满心迷茫，也看不清蓝瓒想要什么。有时候，越是相互太了解的人，越有不可触碰的盲区。

原来这杯子真不是他买的。她早该怀疑杯子的来路有问题，这分明是女孩子才有的心思，又怎会是蓝瓒有意为她而备的呢？她被先前的幻觉冲昏了头。杯子对蓝瓒而言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乔菁眼尖，他恐怕也会随手扔到一边。那个女孩对蓝瓒来说也无非是一场游戏。在不知道的角落里，在未知的未来，还会有多少个傻女孩，手里捧着个杯子或别的小玩意儿，折损在他天生看来含情专注的笑意中，以为自己成了他的唯一？

从有记忆以来，乔菁对蓝瓒的感觉就像在一个是幽深封闭的山洞中艰难地涉水前行。地下的涓涓细流是蓝瓒的心思，时有时无却从未断绝。乔菁凭着本能寻找源头，总以为下一个弯道就能看到天光，却一次又一次跌撞迷失。每当她退却，耳边又传来更为清晰的轰鸣。她以为是自己太笨，现在才幡然醒悟，也许她所追寻的只是无数细流中的一支，在别处遍布他这样不经心逸出的心动，有些将人引向迷途，有些中途便干涸断流。她的溯流而上注定没有出口。

文淑紫邀乔菁视频，问她是否喜欢自己送的圣诞礼物。礼物是上周收到的，文淑紫送给儿子的礼物是一条羊绒围巾，给乔菁的却是一个入门级的大牌包包。江晓红提醒过乔菁有时间打个电话给淑紫阿姨说声“谢谢”。

蓝瓒回来时径直去了乔菁的房间，他拿了样东西在她面前晃。

“你看这是什么？华兄给我找了两张图书节的门票，非公众开放日的，我们不用去跟别人挤。图书节还有一个星期，好不容易弄来的票，看来我订票的时间要推迟几天了。”他弯腰去看乔菁的表情，“你不是早就想去吗……怎么了？”

“没事。今天朱燕燕来找你。我问她要不要把那个杯子拿回去，她说不用，让我把它扔了。”乔菁问，“我该扔吗？”

蓝瓒的好心情一点点消退，他开始沉默。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许久以后他才说道。

“在没通知她的情况下分的？”乔菁嘴边有一丝笑意，“我们这么好的朋友，都不知道你和她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你告诉我，我怎么会要那个杯子？差一点在别人面前闹了笑话。”

蓝瓒一屁股坐到乔菁身边，连忙解释道：“都是高考前的事情。那天她哭得厉害，说老师为了她日记里的事狠狠训了她，怪她太不矜持。她还说我是她转学过来之后最大的安慰，要我在找到更好的女朋友之前和她在一起。我就想吧，反正我也没有……”

蓝瓒没说出口的另一部分原因是他那时正和文淑紫赌气。他妈妈讨厌朱燕燕，他偏要和她对着干。乔菁也想到了这一层，她赞道：“那么说你是在做好事？你真善良——善良又博爱。”

“我和她在一起没多久就去了加拿大，中途也没回来过，这你是知道的。”蓝瓒最怕乔菁这个样子，让他想起了生日的那个晚上。

“这么说你找到‘更好的’了，是那个乌克兰女孩？”

“怎么可能，我开玩笑的你听不出来？”

“我听不出你哪一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乔菁接着说道，“她们都是你临时填肚子的方便面？”

蓝瓒闭口不语，当他哄不了她的时候，多说多错。

“那我呢，我又是哪种口味的方便面？”

乔菁声音里有一种让蓝瓒惊惧的平静。他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干嘛要跟她们比？你当然不一样。”

“我胜在和你认识了那么久。她们是用开水泡泡就好的方便面，我至少要煮一煮对吗？让你费心了！”

“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乔菁，我不想跟你吵架。”

乔菁慢慢地红了眼眶，“好，以后都不吵了。”她已经受够了。也许在内心深处，乔菁相信蓝瓒和朱燕燕、乌克兰女孩并无太深的瓜葛。她倒宁愿蓝瓒轰轰烈烈、正正经经地去爱一个人。那她至少知道自己输给了谁，那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对手，可以比较，可以放任自己的阴暗在心里瞧不上她，也可以心服口服，知难而退，然后明明白白地死心，在属于她的位置送上祝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和无数虚幻的影子抗衡。

她输给的是蓝瓒始终无法安定的心。

“小菁，你对我来说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蓝瓒艰难地开口。

乔菁哽咽，“不一样在哪里？我有时间，也愿意听你解释。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呢？”

发小、挚友，还是**对象？事到如今，这都不是他们心里的答案。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套在某个框架里？你对我很重要，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这样不是很好吗？”蓝瓒抓牢了乔菁的手。

乔菁哀声道：“但我想要的只是一个同样喜欢我的人！”

蓝瓒费心哄着她，脸上却不以为然，“那些喜欢啊，爱啊，你不觉得对于我们来说都太虚了？我妈够不够爱我爸？结果怎么样？太深的感情只会受对方所制，婚姻也不牢靠，任何承诺都是假的。小菁，我不相信的东西，我不想拿出来骗你。”

“你没有骗我吗？”乔菁一遍一遍地要自己深呼吸，质问的声音却不由自主地高亢而尖锐，“那你就应该像朋友一样对我！”

乔菁的眼泪让蓝瓒乱了手脚，他蹲在她身边，一把抱住她，说道：“别哭了，我承认，我爱你！”

乔菁哭着哭着，又像在笑。她感觉这是最讽刺的笑话。

她低声纠正，“不！这一切都是缘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