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陌生来客

石头飞进树洞，碰撞出了空洞的响声。声音虽然不大，但还是惊动了处在风声鹤唳状态下的便衣们。

两个便衣转头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这边。

“嗥~嗥……”

王民张手吆喝着，用脚踢了几下身边的树干，几只惊鸟从树林里窜起，扑棱棱飞向远处。

王民边吆喝着，边往东侧树林里跑去。

他手里拿着根枝条，他似乎并没发现有人注意自己，边敲着路边树干，边向远处树林奔去。

是挂网捕鸟的。两个便衣对望了一眼，自嘲地撇了下嘴，又把注意力移向了别处。

王民用这一手，骗过了便衣们的眼目。顺利把情报投到了该投的地方，只等组织行动了。

老槐树洞里的这块石头，不到中午，就被我地下党人送到了小港路龙康客栈特派员王松山的手里。

这块石头是什么意思？王松山拿着石头，皱眉反复细看着，石头上，有绿色汁液不规则地画的圆圈，好像被绿色植被碰过的痕迹。这是……难道是闲人不经意间扔进树洞里的？可，绿色汁液怎么能划的这么清晰呢？

石头上画着不规则的圆圈，好像……

王松山脑子突然一闪，石头，是不是大石头山的意思？因为信号山也叫大石头山，难道……他顺着这个思路又慢慢琢磨着，突然，他眼光盯着石头上的绿色汁液不动了，这个歪歪扭扭的圆圈，细读起来，有点像电波符号，信号……信号山！

王松山想到这里，精神猛地一振。暗暗握了下拳头，为四弟的临危生智赞叹不已。

这也真难为他了，王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谜招。在重兵围困，遍地耳目的情况下，他若按原先联络办法——一截树枝来办，那还要几道环节。

第一步是秘密联络人把树枝取回交给王松山。

第二步是王松山派人再在树洞里放下特定的物件。

第三步是王民再到树林里查证，然后去龙康客栈秘见王松山。

这趟步骤走完，起码要两天，不但藏在信号山墓地里的黄金随时会被特务发现，而且更危险的是，一个人频繁上山下山，肯定会引起已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日伪特务的注意，那就完了。时间等不起，所以只能想尽最快捷的办法，告知上级组织自己和黄金的所在方位。一母同胞，心有灵犀，这是别人所不具备的基因优势。自小跟松山三哥长大的王一民，是坚信哥哥能破解这个特殊谜团的。

王松山从石头里读懂了其中的‘密码’，激动异常，这说明四弟他们还活着，黄金也没落入日军手中，接下来他急迫要做的就是怎么想办法到信号山“运货”了。

但在光天化日，满街重兵围堵之下，要想组团去营救，无疑是天方夜谭。怎么办？王松山从床头小木柜的抽屉里拿出一张青岛地图，仔细查看推演起来。

而王民这边，把‘暗号’送达秘密地点后，他多走了几里路，转了个圈，从信号山南侧上了山坡，又与李金刚和小泰山聚合了。

“发没发现狗？”不等两人出口，王民就急问道。

小泰山急摇头：“没，暂时还没，哥，你去哪儿了，急死我们了。”

“问这干嘛，废话。”李金刚瞥了小泰山一眼，“别忘了纪律，不该问的别问，老提醒你，怎么就没记性。”

小泰山也觉得自己太冒失了，挠了下头，和王民对视一笑，不吭声了。

三人在小树林里找了个干净地方坐下。王民见李金刚和小泰山望着自己却不说话，知道是在等他布置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可面对目前的窘境，除了等待组织的消息，他也还没有盘算出可行的法子。但他不能把自己的焦虑和无奈带给他们两人，只装作一副自然的表情，淡淡地道：“别急，组织正在部署行动方案，很快就会来人的。”

李金刚点了点头没吭声，小泰山却眨眨眼，朝远处山下望了望，疑惑道：“哥，山下路口到处都是狗子，来了人能把货带出去吗？万一……”

“没有万一！”李金刚瞪眼对他粗声道，“你怎么这么多事事，既然组织要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叨叨个啥，要都你这种想法，咱昨晚劫车队门都没有！”

李金刚虽然一向粗鲁，常给人一种冒失的感觉，但有时行事也极为谨慎缜密，几次危机之中大难不死又保护了四哥王民，就能充分证明这一点。

小泰山又挨了顿呲，低头不吭声了，是啊，以往组织决定的行动策略，十有八九都达到目标了，这也是上级经过深思熟虑反复推演后拍板的。这点确实不服不行。

但怎么才能在重兵围困之下，把300斤黄金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敌人眼皮底下运出去，不只李金刚和小泰山感到迷糊，甚至连王民都很迷茫。

中午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树林里，恬静而又惬意。远处天主教堂的钟声隐约传来，时间已是中午12点了。因为一晚上没睡，三人都有些睏了。王民吩咐李金刚和小泰山先去眯会，自己监控山下动静。

李金刚和小泰山不同意，争执几番，见王民要火了，也只好妥协，倒头没半分钟，两人的呼噜声就响了起来。

王民坐在山顶树下的一块石板上，眯眼望着周边山下巡逻的日伪警察和不时呼啸而过的军车，心里急躁的如同翻了锅，吱吱作响。

这是戒严的第一天，也许日军光朝民宅或建筑物下手了，暂时还没顾得上遍布市区的这十多座山头。这应该是难得的偷运黄金的最佳时间，晚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可山下重重岗哨的盘查，又堵住了这看似‘最佳’的漏洞。他不知道党组织发现了他的信号没，更担心神秘的联络员万一误解疏忽了树洞里的那块石头，没把他送到三哥手里，那希望就会彻底破灭。

他想到这里，暗暗后悔自己别出心裁的‘暗号’，可又实在想不出比这更好更快捷的接头办法。

思绪翻滚中，他茫然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几个活动的身影，忙瞪眼细望，惊见北坡山脚下，四五个灰色男子呈松散的一字队形，东张西望地向山上爬来，他眉头一蹙：敌还是友？

顾不得多想，他一个翻滚转到正在酣睡的李金刚和小泰山身边，一手一个扯了起来：“来人了，别睡了。”

“哪，哪儿？”小泰山懵懂着，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揉眼伸头紧张地四处张望。

“四哥，是咱的人吗？”李金刚清醒的快，盯着下面那几个晃动的身影，皱眉低声问道。

“不清楚，先散开秘密观察。”王民胳膊往两边一张，“金刚，你那边，小泰山，你东边，注意，自然点，别让他们看出破绽。”

“知道。”

李金刚和小泰山弯腰各奔东西。

王民则又坐到刚才的那块石板上，倚在树上头埋胳膊弯里假寐，但眼睛却透过空隙，紧张地扫描着四周，没发现其他方向有人影，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只全神贯注起北面山坡下那几个人来。

此时，那几个男子已到了半山腰，边走边警惕地四下张望，不时回头瞥一眼山下，似乎有些顾虑。

自己人！王民心头猛地一振，因为他们若是日伪便衣的话，在自己的地盘上，且又是光天化日之下，不会这么前顾后盼地谨慎警惕。

他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碎草屑，满面灿烂地迎着几个人向下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心里忽地一紧，猛然意识到自己错了。

因为按惯常经验，对方接头即使彼此不认识，也会反馈出些特殊暗记，例如他投进树洞里的那块石头，或尺八长的半截树枝，以暗示对方自己的身份。即使这些特殊暗号都没有，最起码表情应该坦荡。但他们反而个个表情紧张，步子也慢了下来，似乎对王民的突然出现而感到不知所措。自己人不应该有这种举动，日伪便衣更不会这样。显然，这是一群来路不明的人。

难道是“流亡政府”的？王民已经来不及琢磨了，更不能转身而退，只有硬着头皮朝他们继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