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云里雾里（陷之死地然后生）

原来，昨晚惠初霖向高瞻远提出的方法，便是将原定以新闻曝光高瞻远与市参议会的约定的计划分作两步实施。

先让汪怀玉写一篇以“连环杀人案”为噱头、但在警察局面对命案的无能上大费笔墨的新闻。这篇新闻表面上是在报道近段时间在太平城内接连发生的恶性案件，真正的目的却是要将矛头指向市警察局。

这样一来，那些市参议会的议员们——除了娄亦君之外，便会因事不关己而不插手此事，避免了那则新闻在散布全城之前就被拦截、清理的情况。而娄亦君的“跳脚”，则是计划中的一部分，因为这必然导致胡执中不得不被迫站出来收拾“残局”。

作为胡执中，他对此作出的第一个应对行为，必然是联系汪家撤回报纸。但他到底是不能如愿的，因为这个计划还有一个关键的环节，就是汪怀赤兄妹。

这场突如其来的骚动在表面上看来，似乎全是因汪怀赤、汪怀玉所起，若是追究起来，汪家兄妹很难逃脱干系。所以，一向护犊子的汪胤繁肯定会想方设法，避免此事对自己的两个孩子造成负面影响。

更重要的是，对汪胤繁来说，汪怀玉所写的新闻本身不会妨害到前沿报社，反而会为前沿创造利益。倘若配合胡执中撤回所有报纸，一方面会造成报社的经济损失，另一方面等于间接承认了报社的错误，这无异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所以，汪家对胡执中的要求肯定会漠然置之。

这么一来，胡执中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于摆脱困境，却又一筹莫展。就在这时候，高瞻远便可以顺理成章地提出召开记者会——这个看起来似乎是眼前唯一行得通的解决方法。胡执中迫于外界和上级的压力，一时又无计可施，百般无奈之下，自然会主动钻入这个高瞻远们为他专门“量身定做”的“套中套”里。

而柳梦真和高瞻远在记者会上的配合则是这个计划的重头戏。由柳梦真在前面“引”，高瞻远在后面“推”，纵使当时胡执中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也没有反应的余地，只能乖乖被高瞻远他们牵着鼻子走。

汪怀赤感慨道：“今天的事情，槐安兄实在功不可没。若没有他和大姐的默契配合，这场‘文明戏’就没法按写好的剧本顺利进行！”

汪怀玉忙问道：“那我呢？”

汪怀赤故意拉长了声音道：“你啊？你都不曾出场，凭什么邀功？”

汪怀玉有些急了：“我虽然没有出场，但这出戏不就是围绕我写的报道上演的么？”然后摇了摇高瞻远的肩膀，可怜巴巴地问道：“大姐，你和小叔叔吃早饭的时候不还夸我那篇报道写得好么？”

高瞻远于是笑道：“写的确实很好，我们怀玉可是这出戏必不可少的‘幕后英雄’来着。昨晚她为了那篇报道都没怎么休息：既要写新闻稿，又要把原定的报纸模板重新排版，最后还要将既定版送去印刷厂替换、印刷。”

汪怀玉闻言得意地道：“就是就是！还是大姐公道，不像我哥这个白眼狼，净干过河拆桥的事！”

汪怀赤摸摸鼻子，无奈地道：“你这丫头，我不就是开个玩笑么！”

惹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这时，楼梯口传来汪毓繁的声音：“孩子们，晚饭好了，该准备上来吃饭了。”

汪怀赤忙大声向上边应了声：“好，知道了！就来！”

高瞻远于是对高秋阳道：“秋阳，先带妹妹上去帮忙摆桌，我们把这里收拾了就上去。”

高秋阳会意，便答应了，准备带汪怀玉离开。

汪怀玉却指着桌上的东西道：“那些资料是我要带走的。”

高瞻远笑道：“放心，等下我就叫你本初哥把那些资料直接放到他车上，给你带回去。”

汪怀玉这才安心地跟着高秋阳上楼了。

等汪怀玉一走，汪怀赤便对高瞻远说：“大姐，看来这个粟莲君确实很有问题，每次案件发生的时候他总有些异常的表现。”

高瞻远沉吟道：“虽然目前我们尚没有找到能直接证明他是凶手的证据，但种种迹象皆显示粟莲君确有嫌疑，所以我们接下来应当从此方向着手去查案。”

高秋阳道：“若粟莲君真是杀人凶手，那么其动机很有可能与粟双飞有关。”

高瞻远想了想道：‘双粟’的故事虽然传得煞有介事，但却未必是真事。槐安兄正是因为不确定其真实性，才没有将此写入他的报道，所以我们还是慎重点好。”

惠初霖开口道：“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下结论是很困难的。所以，目前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尽可能地收集更多跟粟莲君相关的资料。”

高瞻远点点头，对汪怀赤道：“怀赤，我们吃完晚饭就立刻回警局。胡执中下午的时候说他会在下班前给各科室下通报，让所有人配合我们的工作，你等下到了警局马上打个电话给李泽，跟他确认一下这件事。然后你要在警察队里选几个向来跟着你的人，让他们轮班去粟莲君的住处及牡丹戏园监视他的动向，等明天白天我们再去调查粟莲君这半个月来在太平城的行动轨迹。我和秋阳就去档案库，把当年粟双飞案件的卷宗找出来翻阅，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高瞻远见汪怀赤点头，又对惠初霖道：“常瀮，当年大兴戏班的人就需要让你帮我找了，毕竟就像怀玉所讲的，时间过去太久，凭我们现在在警局能掌控的力量，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他们。”

惠初霖笑道：“你放心，这事我已经吩咐人去做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等一有结果，我就马上通知你。案件的事情，我绝对会不遗余力地帮你，毕竟我可不想让你这么快就离开这里。”

这时，楼上又传来汪怀玉喊他们吃饭的声音。高瞻远等三人便终止了他们的谈话，一起上楼去了。

吃晚饭的时候，汪毓繁一反常态，不像平时那般谈笑风生，而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游离在众人的谈话之外。

高瞻远发觉了汪毓繁的异常，想问他怎么了，但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还是高秋云见状拽了拽汪毓繁的衣袖，他才回过神来，勉强笑着同高瞻远解释，说自己只是有些走神。

晚饭过后，高瞻远和高秋阳因要回警局，便准备和惠初霖等一起离开。汪毓繁嘱咐高秋云将他们送至门口，自己有些累了，就先回房休息。

临出门时，高瞻远有些担忧地问高秋云：“我小舅舅这是怎么了？”

高秋云安慰她道：“他没什么的，只是有些乏了，你放心忙你的去吧。”

高秋云送完高瞻远、惠初霖等人便去了汪毓繁的房间，却看见他正怔怔地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的缺月出神。

高秋云走到他身旁坐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汪毓繁缓过神来，低声问了一句：“孩子们走了？”

“嗯，都走了。”

“瞻远她有问什么吗？”

“她见你状态不好，问你怎么了。我知你不想让她知道那些事情，所以只推说你乏了想睡，就催她离开了。”

汪毓繁苦笑道：“唉，上一代犯下的错，何必去烦扰她们小辈。怪只怪我们汪家造孽太多了，对不起我那可怜的玉莺嫂子，连我也辜负了她的托付！”

高秋云轻轻拍了拍汪毓繁的手背，劝慰道：“你心里是清楚的，是不是？那时你的年纪尚轻，很多事情不是凭你的能力可以改变的。但至少你救下了那个孩子，那就是嫂子生命的延续！“

“可是，我最后还是把他给弄丢了，你说，我这辈子还能再见他一面么？”

“息延，相信我，你一定能找到他的！我会和你一起找，永远不放弃！”

汪毓繁闻言点了点头，然后紧紧反握住高秋云的手，却不再开口。

高秋云也不说话，就那么陪他静静地坐着，看着窗外的月亮。

半晌，汪毓繁才喃喃道：“时雁，我给你唱段《牡丹亭》吧。”

说罢，也不等高秋云回答，便自顾自地低声吟唱了起来。

“忙处抛人闲处住。

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

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玉茗堂前朝复暮，红烛迎人，俊得江山助。

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高秋云转头看汪毓繁时，发现他的眼里，不知何时已经噙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