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毕业季

七月，是全国各大中小学校的毕业季。对于即将告别熟悉校园的毕业生们来说，这个充斥着知了噪音的炎热季节，既有着对未来的憧憬，又带着些离别的感伤。

或许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年少轻狂时，总以为人生还很长，反正还有大把的时光。可等到年岁渐长，各自陷入生活、工作、家庭等等的羁绊时，才会恍然而悟，原来“青春不老，我们不散”，在**裸的现实面前，最终，只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童话在梦里，而现实，却围绕在身边，催着、撵着、踹着你向前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这奔跑的过程中，那些曾经肩并着肩、手挽着手、喝着酒、唱着歌、一起大喊对面的女孩儿看过来、信誓旦旦地说着永远不会散的人，终究还是散了。

就如同那句故老相传的俗语：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只是，谁也不知，谁才是谁的过客。

或许，某个午夜梦回的夜晚，会想起许多尘封的过往，可也仅仅只是想起而已。会遗憾、会感伤、甚至会泪流满面，可在第二天的闹钟响起时，你又会熟练地将它们封进记忆的口袋，继续在他人抑或自己的人生中，扮演一个匆匆的过客。

相逢是首歌，离别总伤感。这些朝夕相处了三年的兄弟啊，眼看着，又要面临离别。

中队俱乐部的电子黑板上，文书打出了一张大大的请假条。请假时间是7月5日到永远，请假事由是毕业、奔赴新的岗位，请假人那一栏，是全队的学员们一个个自己填上的姓名。每一个人往上写自己名字的时候，表情都特别严肃，特别认真，生怕写错了自己用了二十多年的名字。每一个写完的人，都会再认真地看一眼，看看自己的名字，看看中队长和教导员在最后的意见栏的批复。

中队长的批复是同意，兄弟们有缘再聚；教导员写的是准假，好男儿志在四方。

于是，每一个从俱乐部出来的人，脸都是绷着的，嘴都是紧抿着的，眼眶里，都有层水雾在迷蒙。

今天是公元2149年7月4日，明天，全队上下这一百三十二号人，就将在“送战友、踏征程”的歌声中各奔西东。来时，是天南地北的来，走时，同样也会走得地北天南。虽说交通工具越来越快，地球越来越小，可这一别之后，这许多的人，有生之年还能再见的，又还能有几个？

林岳躺在床上，想着即将到来的离别，心头有些郁郁。

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从那个废墟中出来的。他只记得，那头大蜥蜴，最后被那个应该就是齐楚月的小姑娘用6管“暴雨”打成了渣，然后，心劲儿一松，他就昏过去了。而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躺在校医院的病床上了。

这一躺，就差不多躺了一星期。而那个已经升格为少校的梁队长，来病房里看过他一次，叮嘱他一定要严格保密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来。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一千多名参加考核的学员，就只有他林岳一个人是被抬着出来的。听班里那几个家伙说，现在，整个装步院都知道他林岳的大名了。毕竟，在因为设备故障造成脑震荡的情况下，还能坚持着把任务完成，关键是还能拿到优秀的评分，他林岳，在南京装甲步兵学院的校史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虽然，这个第一人最后是被抬着出来的。

显然，这样还能被评为优秀，跟那个梁少校脱不开关系。没影响自己全优学员的毕业评定，照理说，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何，这心情还是很低落，甚至还有些沮丧呢？

大家都以为，林岳心情不好，是因为受伤的关系。病号嘛，还是脑震荡的病号，情绪低落什么的，能够理解。可林岳自己却很清楚，压根儿就不是什么脑震荡，但偏偏真实的原因，还不能向任何人说。或许，这才是自己郁郁寡欢的原因吧。

出院之后，为了让林岳尽快恢复，队里特许了他休息。临毕业前大大小小的各种琐事，除非是需要他本人确认、签名的，基本都被班里的几个家伙给包圆了。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他林岳说自己吃饭拿不稳筷子，准保这几个兄弟能做到让他只需要张嘴吃就可以。

大家都在忙活，都有事做，唯独自己却像个废人一样，大多数时间都只能躺着，靠看电视来打发时间。对于一个身体习惯了大强度运动的人来说，这能不郁郁么？

墙上的光屏里正在播放着一个科学访谈节目，漂亮的女主持人正和两位科学家嘉宾在讨论今年最热门的那个话题——“九星连珠”。

林岳听见主持人问一位头衔是XX大学教授的天文学家嘉宾说，对于即将在今年12月出现的“九星连珠”天文奇观，现在网上的议论特别多。赵教授，您能为我们具体解释一下这个“九星连珠”究竟是怎么回事么？

没问题，姓赵的教授说，然后开始阐述什么是“九星连珠”。他说，所谓“九星连珠”，其实就在太阳系的黄道平面上，围绕着太阳公转的九颗大行星，基本上排成一条直线。说到这里，他暂时岔开了话题，转头对女主持人和另一位嘉宾说，苏清小姐、杨教授，相信你们都知道，早一百多年前，太阳系就已经没有九大行星了对吧？

另外两位忙附和着点头，说没错，因为冥王星已经被开除系籍了。说完，三个人还一起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赵教授才接着说道，没错。因为冥王星距离太阳太过遥远，所以天文界认为它不再属于大行星之列，而应该被归类于矮行星。但是，它仍然绕着太阳公转，这个事实是不能否认的。就拿我们现在讨论的这个“九星连珠”来说，至少，在12月6日左右这一天，它仍旧会和其他八颗行星，大致上连成一条直线。

这时，光屏上的图像变成了一个模拟的太阳系动画。位于正中的是最大的太阳，然后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等等九颗星球依次排开，不停自转的同时，又沿着各自的轨道绕着太阳公转。因为公转速度、轨道大小等等原因，每隔一定的周期，总会有几颗行星，同时出现在太阳的一侧，处于角度不大的扇形区域内。所以，行星之间，完全的串成一条线是不可能的，人们所谓的几星连珠，只是一个大概连成一线的视觉现象而已。说白了，这就跟什么水星凌日、日食月食一样，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天文现象罢了。

赵教授解释完之后，主持人又接过了话题，说，那按照赵教授您的说法，现在网上传言的那些什么“九星连珠”会导致地球出现大规模的自然灾难，甚至于还有世界末日的说法，这些传言，都只是杞人忧天的无端猜测么？

赵教授笑着说，苏清小姐，您刚才有个词用得特别好，对，就是杞人忧天这四个字。人类的文明和科技发展到今天，我实在很难理解，为何还有人把再正常不过的天文现象和世界末日这种论调放在一起。这跟古人一出现地震、洪水、干旱等等自然灾难，就让当皇帝的下罪己诏有什么区别？还有那种说九星连珠会对地球的潮汐引力带来巨大影响，从而引发地震、海啸什么的，这个也是无妄之谈。喏，杨教授是天体物理学方面的专家。不如，让他来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九星连珠，会不会把引力叠加起来，从而影响到咱们地球。

…………

节目还在继续，可林岳却懒得听下去了。

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地球上一百好几十亿人呢，总少不了那种那种脑回路清奇，神经搭错了线的奇葩。但绝大多数人，心里却清楚得很。世界末日来不来不好说，可只要还活着一天，到了该交房租物业费的时候你就得交，欠银行的房贷、车贷你到点儿就必须得还。哪怕支付宝都已经一百好几十岁，是个成熟得不能再成熟的APP了，可每个月的花呗和借呗，它仍然不会帮你还……

若是真要有世界末日，那还好了呢，反正死的又不会只有我一个。可要是末日它不来咋办？

林岳想到了网络上那些关于各种末日说的段子。就比如当初玛雅人预言的2012世界末日那个梗，下面点赞的大拇指都有小一千万了。

“2012年12月24日，我颤抖着双手打开了房门，惊喜地发现：地震没有来，海啸没有来，火山没有来。敲门的是房东，他来收房租了。看见我堆了几乎一满屋的方便面和矿泉水，他欣慰地笑了，说，原来脑子犯抽的不止我一个。然后，他很是大方地将来年的房租涨了三成，理由是庆祝我们都还活着。还告诉我说，这还是看在咱哥俩同病相怜的份儿上。楼下的房东你知道吧，都涨了五成呢。当我以近乎哭泣的笑容送走房东以后，手机响了，掏出来一看，信用卡的账单来了……”

所以，那些鼓吹什么“大审判”，“世界末日”之类的，到底是有多无聊？听说，又有许多这个功、那个教的，在外面打着赎罪救世的旗号忽悠人了。而偏偏，这些明显是骗人的把戏，还真有人信。典型的被迫害妄想综合征！

天体引力是长程力，属于弱力，高中物理上又不是没学过，读的书都下饭吃掉了么？

听着访谈节目里主持人和嘉宾的侃侃而谈，林岳望着头顶的天花板默默吐槽。心想，一群装神弄鬼的骗子，还想当救世主？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自信。

正吐槽着，宿舍的门，突然就被推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