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不眠夜

“洞幺洞幺，洞两呼叫。”王参谋拿着步话机试图联系参谋长，但是那边却一点回音也没有。

老吴师傅忙解释到：“这里地势低，距离又远，信号不好。”

炸药库暂时守住了，可是却无法把信息传递出去，王参谋看着各中队的排长问：“推荐一个跑得快的，我们把信息传递出去。”

六中队排长站出来说：“曹野，武装五公里成绩17分。”

没等别人说，肖沐站了出来：“报告首长，我也不慢。 ”

“那就你们俩吧。”时间紧急王参谋来不及细选。

于排长连忙站出来说：“不能扎到工人堆里，容易引起冲突”

老吴师傅指着矿坑开出来的坡说到：“顺着这个坡爬上去可以抄近路。”

肖沐和曹野齐声说：“明白。”说着凭着记忆他们摸黑爬上了斜坡。

肖沐有意和曹野比试，爬坡时手脚并用，上得飞快，曹野的身子更轻，灵巧的蹬上坡几步便赶上了。

这虽然是条近路，可是坡度陡，动辙一脚下去便踩下一层砂石，体力消耗极大，好在两个人的素质都是顶尖的，一路爬上还吃得消，翻过第二道坡便来到地表，肖沐粗喘了一口气看着曹野道：“小老乡，你这素质相当行了。”

“还好。”曹野惜字如金。

两人没歇气，按照记忆的方向往大门摸索去，黑夜里，人影绰绰，矿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间好多人都在向一处聚集，他们身侧的一处山坡突然出现嘈杂的脚步声。

“卧倒！”就在他们即将相遇肖沐急忙按住曹野，两人爬在路边的草丛中，那队人沿着路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一些几乎就要踩到他们，好在趁着夜色他们没被发现。

这时有两人工人来到他们身前不远处解开裤子，他们居然在这儿解手，肖沐正处于下风向，听着“哗哗”尿水声，闻着一阵骚味，他止不住的一阵恶心，可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只能示意曹野不要动。

大队人群走过，那两个人的说话声清晰入耳：“这么匆忙干什么啊？”

“去大门讨说法，说好守住的怎么把武警放进来了？”

“武警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抓人呗，把带头都几位都抓走。”

“那可不行，把他们都抓走我的钱咋办？”

“说得就是……”

两个人好容易走了，肖沐这才拍着曹野站起来，看着肖沐一动不动，曹野诧异的问：“怎么了？”

肖沐忧虑的说：“他们往大门去了，我们的去路一定被堵死了。”

“那又怎么样？”

“傻啊！这个时候过去不被打死也得被绑起来，饶你素质再好架不住他们人多啊。”

曹野一想确实是这样，皱着眉头看着肖沐，似乎在问你有什么办法。

肖沐细细思索了片刻说：“之前那个警察拿来的地图，我看过两眼，应该有堵墙可以翻过去。”

“记得清楚吗？”

“大概。”

“那走吧。”

两人摸着黑，按照肖沐记忆里的方向前进，翻过一片存放大型机械的场地，是一片不知道做什么的几幢小楼，楼里都没亮灯，这里漆黑一片，两个人完全迷失了方向。

“馊主意。”曹野四张望，却也辨识不清楚方向，不禁咒骂到。

肖沐强自镇定，可是那张地图他只粗略看了一眼，实在不知道这是哪个方向，也忍不住抱怨：“这鬼地方太大了，这下怎么办？”

曹野白了他一眼：“你的主意。”

“肯定不能原路返回，再找找，看看有没有路。”

两人在楼区内转悠了几圈，却没找到地方，直到走到一条死胡同，一堵高大的水泥墙挡住了去路，肖沐傻眼了，如果再往回走还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一咬牙对曹野说：“翻过去。”

曹野点点头，两人后撤几步，盘算好距离，一个助跑蹬在墙上像翻越高板障碍一样飞身上墙。

“哎呦！”落到地上的时候肖沐大叫，再看手上已经淌出鲜血。

“怎么啦？”黑夜里曹野看不清。

肖沐用嘴吸了几口血，然后吐了出来，望了一眼墙头：“不是铁钉就是玻璃，没事儿快走吧。”

两个刚一迈步，肖沐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只听地下发出杀猪般的嚎叫：“啊……我没钱，我没钱……”

两个一低头，是个人啊。

那人闭着眼一边摆手，一边重复着我没钱三个字。

肖沐双手叉到胸前，嘿嘿一乐说：“哎，睁开眼，看看我们是谁。”

那人慌张万分：“谁我也没钱。”

“我们是人民武装警察。”肖沐没心思再和他贫下去了，直接道出身份。

那人一听，这才镇定下来，睁开眼睛定盯瞧着两个人，确认了身上的军服后，腾的站起来像见到亲人一样一把抱住两人，四十多岁的人居然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妈啊，你们可算来了……”

肖沐最见不得软蛋爷们儿，一抖肩膀甩开他问 ：“你是谁？怎么在这儿？”

那人摸了两把鼻涕说：“我是这儿的厂长，他们把我们都堵在厂区不让出去。”

“那你怎么溜出来了？”

“我趁他们松懈顺窗户爬出来的，想着这儿偏僻，熬到天亮就该有办法了。”

“大门被封死了，我们想出去报信儿，知道怎么翻墙出去吗？”

厂长如捣蒜般点着头：“知道知道。”

“带路。”肖沐毫不客气的说。

那厂长失了主心骨肖沐说什么他便照做，刚走了一小段路，几束手电的光源射来，忽然间喊声大作，“在这儿呢！”“找到了！”“别让他跑了！”

听到这种声音厂长身上如筛糠一般颤抖，脚下一软，连路都走不得了，肖沐对着曹野一示意，两人一人架起一个肩膀喊到：“快走！”

这厂长体重着实不轻，不过情急之下，两个人都超长发挥，抬着他飞野似的跑开了，可是他们始终被手电光锁定。

“往哪儿走？”跑到一个岔路口，肖沐对厂长大喊。

“往左往左……”

架着一个人，速度始终快不起来，工人们追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肖沐急得大喊：“还有多远？”

“不远了。”

确定了目标后，两人不再保留体力，使出最大的力气向墙边奔去，看到墙的时候两个人傻眼了，这墙近乎有三米高。

“操！”肖沐急得大骂，“都快赶上监墙了，还有没有低一点的地段？”

“没有了！”厂长也急得摇头。

“怎么不早说。”肖沐那面孔有如凶神恶煞一般，可再凶恶也没办法翻过墙。

这厂长一开始也是失了神，光考虑怎么到达他们说的地段，却没考虑怎么过去。

肖沐望着曹野说：“你比我轻，我送你上去。”

“那你呢？”曹野第一次露出对肖沐的关心。

“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不待那厂长反应过来，肖沐蹲在墙根，双手交叠，垫在膝盖上，曹野后退几步，一个助跑，准确的踩在肖沐掌心，肖沐用尽力气向上一抬，借着力，曹野攀到墙头，墙头上，他已经能够看清楚，举着手电筒的工人们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厂长哭喊着抱住肖沐的腿大哭着说：“他们肯定把我撕了，救命，求求你，救救我。”

肖沐无奈的看着墙头上的曹野问到：“能拉住他吗？”

曹野点点头。

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厂长肖沐就一肚子气，厂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只顾着跑，撕了你活该，可是职责所在，他还是把气憋回去面向墙头一蹲说：“来，踩我肩膀上。”

那厂长笨拙的踩在他的肩膀上。

“踩稳了啊。”肖沐慢慢站起来，墙头的曹野一把拉住厂长的手，两个配合下厂长骑到了墙头。

“上来！”曹野对肖沐喊到。

和工人们的距离只有几米了，肖沐一个急蹿蹬上墙头，眼见就要抓到曹野的手，肖沐的腿下一沉，几双大手把他重重的拉了下来。

眼见肖沐落入工人手中，曹野当机立段跳下墙头报信儿去了……

肖沐也不知道是哪辈子没积德，被拉下来重重的摔了一下，工人们还一个接一个的扑上来，简直快要被肉山压垮了，随后还享受了一把五花大绑，这捆绑课他还没学呢，看这群工人们运用得比武警战士还熟练哈，他望着墙头，那位厂长死抱着墙头上不去下不来，看着这样子他扑哧一乐。

“还乐。”一个工人头目模样的人上前训斥道。

肖沐满不在意的说：“你看他那个笨样儿，能不乐吗？”

“他要是不笨，这么大的厂子怎么让他给带垮了？”工人们显然积怨已久。

墙头的厂长虽然姿态不雅，可是面对工人的时候总算有了几分领导的模样：“我说工友们，咱们这矿开了六十多年了，现在开不出矿这能怪我吗？”

一位瘦小的工人显然知道更多内情，上前指着他喊到：“放屁，你那破车一年修车费就十几万，我们一个月连一千多块钱工资都发不出来，钱都哪儿去了？”

“上级不给配新车，那旧车还不是越修越贵啊……”

“把他弄下来……”工人们指着厂长喊到，“不下来用石头砸。”说着几人捡起石块便向墙头扔。

“别砸别砸，我下来……”胖厂长颤微微望着墙角，眼睛一闭滚了下来。

几个工人一把将他扯住，围着他七嘴八舌的说着厂里的事，听着他们在那儿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肖沐提不起兴趣，打了个哈欠。

这时带头人的注意力又集中到他身上，那位工头指着他的鼻子问：“名单上都有谁？”

“名单？”肖沐一愣，“什么名单？”

“他装糊涂，打他……”不知道哪位过激的群众，摸着黑就抽过一皮带。

“咝……”肖沐倒吸一口冷气，这哪儿跟哪儿啊？到底谁是共军谁是伪军啊？我又不是江姐，这怎么还审问上了？

那工头显然更理智一些，制止了过激群众的行为走上前问：“你们来抓人的名单，上面都写着谁的名字？”

“嗨，谁是来抓人的啊？我们根本没接到抓人的命令啊，我们两不相干，你要你的钱，我执行我的任务，我和你说啊，你们这叫阻碍军事行动罪，不把我放了你可得上我们那院儿去住了。”

“什么你们那院儿？”肖沐一翻话把工头儿绕得直迷糊。

肖沐胳膊被绑着，他转过身把臂章亮出来给他看：“看到没有，内卫，知道什么叫内卫吗？就是看押、看守、城市武装巡逻，我就是看押部队的，专门看犯人，墙外的事儿我们不管，你们要想去墙里呀，嘿，别想得到我照顾，咱们有纪律，不能和犯人说话。”

“那他是怎么回事儿？”工头指着墙头上的厂长。

“他呀，道儿上捡来的，说给我们带路，结果就撞到你们了。”

工头儿一脸将信将疑，忽然一拍脑门儿，“不对！你们是报信儿的，你们几个把他弄下来，我们快回指挥部。”

肖沐被一群工人架着进入了矿区办公大楼，这座建筑倒是挺大，不过年代却很久远，楼内的装潢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风格，依稀能够看出这里曾经的辉煌。

可惜肖沐无心欣赏，这五花大绑还真不是滋味，一进办公室面对着几个耄耋老者，他连声大叫：“快点放开我啊，不然你们事儿大了。”

一位老工人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抬起头仔细看了看肖沐，待看清他一身武警制服，连忙对式人们说到：“你们怎么这样？抓个当兵的娃娃干啥？快放开。”

一位年轻的工人说到：“老会长，他跑得可快了，放开了再抓不住了。”

“胡闹！”这位被称为老会长的老人声色俱厉的说到，“你们昏了头了，这是人民的子弟兵。”

“老会长，我们亲眼见到的，他们想把厂长送到墙外去。”

老会长平复了一下心绪说到：“先放开。”

“这……”

肖沐大大咧咧的说：“就是，先放开嘛，你们这么多人还怕我跑了咋的。”

几个工人不情愿的放开肖沐，他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臂膀说：“我得回去，不然要是部队以为我失踪了事情才闹大了呢。”

老会长慢慢走上前，打晾着他，半晌不语，肖沐正待继续说，只见老会长深深一个躬鞠了下去。

“这……”肖沐连忙扶起他说：“您这岁数和我爷爷差不多了吧，这可当不得。”

老会长说起话来中气不足，他有些激动，**着说：“我刚建国没多久便在这里工作了，曾经是这个矿上的工会会长，这一躬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代表这个矿上的工人向部队的同志道歉。”

“没啥，误会。”肖沐宽慰道。

“听说你们的人进矿了，能问一句，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老会长继续说到。

肖沐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照实说了：“老爷爷，我相信您，也请您相信我们，我们真的不是来抓人的，矿上出了这么大的乱子上级担心有人趁乱盗窃炸药库，我们是奉命来保护炸药库的。”

“哦……”老会长深长的点了点头，“怎么没想到这一节，万一真出了事我们罪过可大了。”

“老会长！万一他们真的是来抓人的咋办？”旁边的工人误会很深，不依不饶的说到。

“那就把我先抓走！”此话一出老会长苍老的身躯突然涌现出一股不可抗据的威严。

“我们……”肖沐不知道这里的具体矛盾是什么，但是他知道他是这里唯一的军人，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军队的形象，他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们首长还在大门呢，我得向他报告，免得他担心。”

“好……好……”老会长拍拍肖沐的臂膀说：“你们是人民子弟兵，是**的队伍，我是个四十年党龄的老党员，我相信党，相信人民子弟兵。”

这个苍老的身躯上透露着无奈的神色，那深深的皱纹藏着许多显为人知的故事，他也第一次知道子弟兵这三个字在人民群众心中有多重的份量，他打了个立正，郑重的敬了一个军礼。

大门前灯火通明，聚拢的人越来越多，把肖沐抓住的那个工头儿在工人中显然很有威信，在他的带领下，肖沐顺利的抵达了大门。

远远的见到参谋长一脸焦急，而曹野笔直在站在他身边，肖沐的出现让参谋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上前打晾着肖沐问：“没受伤？”

肖沐打了个立正说：“好着呢、”

“好！”参谋长说完便向队伍前进的方向望去，望着漆黑的夜空，叹气道：“不知道他们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