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之花2、

惊慌失措的几个人，其实大有来头。所谓的带头大哥，是当朝锦衣卫指挥使门达的义弟：门贵。只不过，同事和江湖均称其为“门三刀”，听到这个与陈咬金“三板斧”异曲同工之绰号，不由得使人联想到门贵在打架的时候，是三刀必让人毙命？还是像程咬金那样三刀过后就成稀松软蛋了？还是平时使用的武器是三把刀？

各种猜测都有一定道理，又都不着边际。实际上，门贵平常往日着装锦衣卫标准装束，腰上挎的锦衣卫制式“绣春刀”，只不过“秀春刀”仅仅是摆设，他打架时并不使用绣春刀。他有一把特别的刀，此刀长不盈尺，略带弧形，刀头一般鬼头刀造型，其宽不过五寸许，厚度也与一般刀剑无异。手掌特别宽大者，几乎可以完全拿捏在手掌心而不被发觉。门贵平时将此刀藏袖笼或者腋下。以门贵这样身份，一般执行的都是非常秘密的任务，平常在锦衣卫衙门里很少能看见其身影，因此也就基本没有机会看见他如何施展那独门利器。对门贵的真实打架水平，尽管其同事们心中经常装着个大大的问号，但谁也没有办法进行试探。

轻易不出刀，出刀必要命。见过门贵出刀的人，均不在丗矣！

这年中秋节，天气格外晴朗，在门达的安排下，锦衣卫有点身份的首领们在京郊最大的“德胜楼”聚会。平时太过严肃和紧张，今天与会者近乎放纵的豪吃海喝。当然，像这样难得的聚会，门达还另行邀请到当朝其他一些职位高、关系较好的官员。当今皇上身边最红的官员王振，也自降身价融入这闹哄哄的场所。按照当朝官员平级，王振不是最高级别，但他凭借英宗皇上赏识、庇护，狐假虎威之下，俨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王侯将相争先恐后来讨好巴结他。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场面逐渐热闹起来，歌舞助兴少不了，还有个别锦衣卫高手为在众人面前露脸和得到赏识，不惜使出看家本领来博得几许廉价的赞赏。

王振身边有两位身材娇小、容颜俊俏的随身丫鬟模样的妙龄姑娘。看着闹哄哄的场面，一位姑娘起身走到王振桌前深鞠一弓，然后转身盈面抱拳柔声说道：“各位大人，小女子贱名‘如玉’，现在受命王大人的委托，给在座的各位敬一杯酒。”

这位叫“如玉”的姑娘说话的声音很轻，但穿透力惊人，虽然身在几百人的嘈杂环境中，但每个人都非常清晰地听见了两句简单的话。在场的诸多宾客中，有不少武林高手，自然知道小姑娘是通过高超的内力，将强劲的内力注进声音，以内力催动声音传至每个人的耳朵里，这种方式极少有人做到。

不知道是碍于王振的威望，还是被如玉姑娘露的一手绝技震慑，闹哄哄的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如玉回首，俯身抱拳对王振毕恭毕敬地说：“大人，现在是直接开始敬酒？还是您在讲两句？”

王振右手抬起，微微摆了摆。如玉依然以俯身作揖的身姿，说道：“属下明白，属下遵命。”

如玉起身退到一边，轻轻拍拍手。紧闭的大门随即开启，两位精装武士抬着一个带倒水嘴的巨大铜壶，推门进来。放下铜壶，精装武士小心翼翼地复又退出门外，大门重新关闭。几位饭店小二见状，想上前帮忙，又拿不定主意，犹豫不前。像是饭店老板娘的一位胖乎乎的三旬妇人花枝招展颠着碎步来到王振桌前，用强装出来的娇滴滴的声音说道：“王大人、如玉姑娘，敢问这铜壶里装的是酒水？还是山珍海味好吃货？要我店的人员帮忙分餐吗？”

王振何等身份，自然无需搭理送上门来的讨好、献殷勤。如玉摆摆手说：“老奶奶您请到凉快地方待着去，现在的事情无需任何人插手，我等自己搞定。”

“姑奶奶今年不过刚刚三十岁整，在你们这帮没有见过世面的人的眼里、嘴里，怎么就变成‘老奶奶’啦？岂有此理，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待会儿结账时，不让汝等多掏几个冤枉钱，我就真的是老奶奶！”那妇人在心里嘟囔着离去。

如玉纤纤玉手抱拳冲周边作揖一圈，然后说：“这玉壶（铜壶）里是皇上特地赏赐给汝等的中秋佳节贡品御酒，下面就由小女子给各位大人分别斟酒，各位好自为之，万万不可辜负浩荡皇恩。”

明朝自洪武开国以来，朝中权臣分为文武两派，各自对立势不两立，即便朱元璋这等心狠手辣的皇帝也很头疼，虽然一再下旨，反复要求群臣不得拉帮结派，结党营私，可文武大臣各自站队互相拆台的现象还是屡禁不止。就是朱元璋脾气再大，手段再残酷，也不能杀光群臣吧？毕竟有偌大天下，总不能让皇上独自唱独角戏吧？因此，导致朝中文武两派势力并存，不时火拼的现象长期存在，乃至于后来有皇帝刻意扶植宫中宦官，以此来制约朝中某些日益膨胀的势力。互相制约、此消彼长的同时，却出现魏忠贤这样连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大宦官。物极必反，非中庸之道不可为之。

今天赴宴的既然是锦衣卫为主体，那么这些舞刀弄枪打打杀杀的锦衣卫们，自然就与文官划清界限，济济一堂除却个别特别邀请的朝中掌权文官，余者皆是刀口舔血的武夫。门达考虑是一般的部署官宴，根本未曾想过要惊动皇上，可皇上却惦记着锦衣卫们，不仅知道锦衣卫何时在何地聚会，还特地御赐御酒助兴，到使门达受宠若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门达在宫里宫外深耕日久，城府极深，对于从王振口里说皇上亲自赏赐御酒，表示将信将疑。然而尽管如此，还是碍王振是实际上的锦衣卫上司，他不能说什么更不能怀疑皇上赏赐的真假，只能带头离席跪地磕头，满屋回荡着“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单是那玉壶（铜壶），分量只怕就有百来斤，如果里面果真装的是皇上赐的御酒，并且装满，那将在增加重量两百斤左右。也就意味着铜壶带酒水，其分量在三百斤上下。众人原本以为如玉姑娘会找来一些小容量的斟酒壶盏，把整壶酒分装减重，在逐一敬酒。出乎预料的是，只见如玉姑娘笑吟吟的迷人脸孔丝毫不变色，也不在多说一句话客气，左手很轻松地捏着玉壶（铜壶）的提把，轻描淡写就把壶提起来了。

虽然是锦衣卫内部宴席，但王振今天占居中堂位置，左右两边依次是地位稍逊的官员。如玉从王振右边开始逐个倒酒。她的步态依然显得很轻盈，似乎丝毫不受几百斤重物的影响。而且左手持壶斟酒一阵，换右手继续时，左手几乎纹丝不动，那壶却像被施了魔法，轻飘飘飘到右手中。整个过程，仿佛如玉在把玩一片鸿毛。锦衣卫中可是炸开了窝，有赞叹如玉姑娘貌美如花的，更有惊叹和不服气的。

有人用隔空传音秘术给整个锦衣卫人员发话，“如玉姑娘使出的敬酒这招，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刻意欺负我锦衣卫无人，才是目的吧？”“有道理。咱们是否暗地里用上一些招数，让这如玉姑娘出出丑，让他知道在关公面前耍大刀的后果。”

议论一番之后，锦衣卫人员的目光齐齐盯着门达的脸。门达轻轻抬起右手，在放下，食指在桌面很自然的轻轻点了几下。下属们心领神会。

几百人的宴席场所，给每人斟酒一杯，很需要一点时间。如玉走到某一桌斟酒时，突然感觉不对劲，原本要把壶稍微倾斜方才能倒出酒水来，出现突然怪异现象，壶好像被施了定身法，立着难以倾斜。如玉笑吟吟的脸上略微出现一丝极难察觉的惊诧，但很快恢复如故。一股根本觉察不到巨大无形力量，冲出如玉身体，向压制着壶的另一股暗力反制。短短几秒钟，玉壶（铜壶）从如玉手中挣脱，在空中悬着，随时有可能掉落地上。如玉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额头开始渗出汗珠。

眼前诡异的一幕，外行肯定看不出是怎么回事，内行却替如意姑娘捏把汗。武功的输赢在其次，要壶掉地上摔碎、或者被两股对抗的内力震碎，都算是如玉输惨了。不仅如此，今遭到场者皆有可能受牵连。

最担心的还是今天的主角门达，眼前的博弈，结局果真是壶落地摔碎或者被震碎，是门达最不愿意看到的。皇上御赐的御酒，倘若连壶都给报销了，此乃蔑视皇上的大罪啊！要满门超斩的。门达似乎已经领会王振刻意安排之良苦用心。琢磨再三，门达迅速离席，来到如玉与一排酒桌之间的距离站定，说：“如玉姑娘，您累了，去王大人身边休息一下吧。剩余的酒，就由在下斗胆代劳。”

门达伸手去拖壶底部。手离壶底部半尺远近，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力迅速向门达手臂袭来。他心里凌然一惊，赶紧催动自身内力予以反制。门达原本以为今天虽然高手云集，但内力自己绝对占据优势，没有谁可以挑战他的权威。他的内力催发出去之后，原以为对方会瞬间认怂甘拜下风，岂料绵绵不绝崔送出去的内力，似石沉大海，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不说，对方那股力反而直冲他的丹田。他一边全力应对堵截来袭之力，一边纳闷不已，手下何时出了此等深藏不露的高手？此乃好事，也可能是坏事。好事是锦衣卫一直求贤若渴，将招募高素质打架人才的事项一直略在诸多事项中的首位。而且，他还担心现有的人员起私心，因为妒才而把有才之士故意拒之门外，所以门达规定，无论是上门自荐还是经人推荐者，由他亲自考核，面试。

如玉面孔涨的通红，起先的自信和玉女风度不在，还急促地喘着气，身上的裙装飘飞起来。那个壶，在几方力量的博弈下，从起初的悬停空中，到逐渐在空中转起圈来，并上下浮动，明显可以看见壶在变形。里面的酒水，喷泉一般从壶嘴里涌出，飞溅的满屋像是泼了水一般。可能酒水果真非同一般，是真正的上等御酒，大堂里异香扑鼻，虽然御酒尚未下肚，但很多人已经陶醉。

门达业已被对手巨大的来袭之力震的肝胆欲碎，不得不拼尽全力应对。如此场面，虽然人员众多，似乎都想看看最终结局，都想知道他们的老大打架的本领到底有多高强，所以没人做和事佬，都屏声静气等待最终结果出现。

门达心里纳闷不已，看看身边的这桌人，都以各种姿态在看热闹，没有哪个人武功高深到既能与顶尖高手过招还能神态自若与人同时闲聊，除非是传说中的老一辈绝世高手。然而老一辈绝世高手总是出现在过去，现实中却不见踪影。换言之，门达、如玉都还没有找到对手在哪个方位，是何许人也。

那壶终于忍无可忍，在空中爆发，变成无数块碎片，向四周扩散开去。由于碎片被几位高手巨大的内力灌注了速度与冲击力，不少躲避不及的人被碎片击中。原本严肃的宴会现场，瞬间变得混乱不堪。随着壶的破碎，神秘的力量随之消失。门达气血上涌，赶紧盘腿坐地板上运功调息保护身体不受伤害。如玉姑娘则倒地挣扎着，并轻声叫唤着。重点是她的脸！原本姣好柔嫩的脸，变的支离破碎，看见此刻如玉姑娘脸的人，纷纷惊叫起来：靠，女扮男装，专门来忽悠这一帮爷们啊！揍他。只是有王振王大人的威严在，一干人员不敢造次，静候事态的发展。

王振身边另一位貌美如花的姑娘，第一时间轻身飘到如玉身边，先用一方黑丝巾蒙住如玉的脸，在将她扶起，搀扶到王振身边坐下。

“门大人，您没事吧？”王振喧宾夺主发话到。

经过简单的调息运气，门达身体已经恢复常态。他也在手下的搀扶下，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面对王振的问话，他简单回答道：“没啥，今天纯属意外！我已经吩咐手下，一定要查清楚今天第三方捣乱者是何方神圣，是如何混进来？又是本着什么目的？只是今天皇上赏赐的御酒，怕是糟蹋殆尽了。还请王大人对今天的事多多包涵。”

“门大人不必客气，我王振很多时候办事还需要仰仗您门大人。皇上那里，我压着就是了。只是你要给手下人交代好，如果有人走漏风声传到皇上耳朵里去了，皇上怪罪下来，那么在坐的诸位统统难辞其咎，谁也吃罪不起。想必大家都知道我朝自洪武开国以来，对大逆不道者的处罚力度，那可是历朝历代都望尘莫及的。”

“谢谢王大人包涵。谢谢王大人提醒。”门达起身来到王振桌前，面对王振，俯身抱拳作揖。然后转身，用宏亮的嗓门说道：“在座的诸位大人，刚才都看到什么？知道什么？有明白人出来讲讲。”门达说道。

“禀告王大人，门大人，我等什么都没有看见，两位大人尽管放心就是了。”“如此甚好。今天的活动尚未完全结束，请各位落座，在等片刻。”门达说道。

众人得令，依令坐下。还没有结束的事情是什么呢？收拾残局？错，按照计划，要赏过中秋月才做鸟兽散。

“门大人，您的手下到是交代过了，今天的山庄老板和伙计们，可全都看见了，如何封住他们的嘴？您想好没有？”王振说道。

“王大人请放心，锦衣卫聚会有个铁定的规矩，聚会场所一定范围内，严密封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自然也飞不进来。今天也不例外。即刻起，饭店的老板和帮工伙计们，统统都是逆贼，就地处斩就是了。如果王大人不嫌弃的话，这座山庄从现在开始就是您的啦！”

“哎呀！饭店老板加帮工伙计，几十号人呢，真是可惜了。这草菅人命之事，门大人您看着办就是了，在下不便插手，在下权当啥也看不见，啥也不知道。”

紧闭的门突然打开，一位穿锦衣卫制服的男子匆匆来到门达面前，看看左右两边，故意欲言又止。门达心领神会，但碍于王振的面子，不好随探报人员退到外面去，只能装作大度的样子说：“都是自己人，无需回避，直接禀报就是了。”

那探报从袋子里取出一个信函俯身双手递上，说道：“门大人，宫里传话传话出来，皇上请您到宫里去一趟，马上动身。”

一听此言，门达赶紧起立离席，毕恭毕敬地问道：“传话的人有没有说过是单独召见？还是有其他同僚一起被皇上召见？”

“据刘公公说，是皇上单独召见您，要您火速前去与王振王大人有大事商议。并且，王大人今天一早就进宫里，陪皇上过节呢。”

“什么？王振王大人一早就进宫陪皇上过节？这可开不得玩笑，误报假报错报漏报，统统都是重罪！”

“属下不敢，据实禀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