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之花3、

按照锦衣卫之规定，属下禀报事项时，必须嗓音宏亮，使用当朝流行和规定的官话。因此，当这位探报按照门达的要求当众据实禀报之后，整个宴会大堂里可就炸开了窝，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不！简直是公开大声议论开来。

“按照探报的说辞，待在皇上身边的王振王大人，与在本酒场把酒言欢滋生事端的王振王大人？究竟哪个是李鬼？究竟是有人可以演双簧？还是隐藏着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耳闻探报与门达对话者无不大张着嘴巴，焦灼好奇的眼睛急切盼望尽快分出个真假来。更有那训练有素、善于察言观色的门贵等锦衣卫高手，闻言立即戒备起来，并通过隔空传音秘术暗自布置人手试图控制和包围现场。

在千夫所指、满堂错愕之中，却见王振稳坐钓鱼台，不慌不忙，对着探报厉声喝问道：“大胆逆贼，竟敢假传圣旨，欲意何为？门总管，还不让你的手下把这大胆逆贼快快拿下，回头严厉审问，并将招供结果呈报皇上批阅，不得有误。”

此探报本是门达手下。虽然探报地位低下，难有与门达交流的机会，但由于经常递送消息，其面孔还是比较熟悉的。门达大脑极速运转着，眼睛装做在盯住眼前的探报想看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实际上他两眼余光却在反复打量着王振王大人。尽管门达神通广大，对王振也很熟悉，要是有人在眼皮子底下利用高超的化妆术假冒伪劣，断然难逃门达这等老江湖的法眼。

为避免判断失误贻笑大方，门达利用两眼余光，将王振再三打量，没错，那言谈举止，那一举一动等，与平时打交道的王振王大人没有任何区别。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会发生什么和将要发生什么不可思议之事？

见门达尚未遵照上司的指示把探报控制起来，王振打着威严的官腔，加重语气说道：“门大人，为何还不动手？难道你果真相信这大胆逆贼所言不成？难道我堂堂王振是冒牌货不成？要不，咱们这就去晋见皇上，真假立马就会显出原形。不过，到时候欺君之罪，汝等可吃罪得起？”

“回禀王大人，属下不敢，还请大人息怒，我这就按照您的意思处理此事。来人，把这探报先行看管起来，以后抽时间详细审问。”门达说道。

王振捋捋下颌上漂亮的胡子，微微点点头，像是赞许默认门达的危机处理能力。门贵带着两位手下过来，向王振、门达分别拱手作揖之后，在拿出一副办案用的铁链锁，套在那探报的身上。那探报丝毫不为自己狡辩，非常听话地起身，跟随两位同事向门外走去。

一惊一乍之下，耽误不少时间，菜凉了，酒也变得索然无味。一时之间，整个酒场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起来。一贯善于把控全场的门达，似乎也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才探报传递来的消息，尽管在王振的威吓下被当做谣言暂时搁置下来，可门达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万一探报所言非虚，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拒绝皇上召见，与欺君之罪没啥两样。想早早结束今天的宴席，可要命的市惹不起的王振王大人等朝中权臣们均不发话，他也不好下令解散宴席各回各家。或许由于烦躁急躁，历来不喜形于色的门达，身体微微晃动。

王振不失时机地说道：“门大人，看你面红耳赤，身体似乎也坐卧不宁，是在刚才那番较量中受伤了吗？”

“谢谢王大人关心体恤属下。属下回禀王大人，属下只是有点担心，宫里今晚要请出的宝贝，不会出现意外吧？”门达欠身起立，躬身抱拳对王振说道。

“门大人，宫中今晚之盛事，此乃我朝最高机密，切勿外传，更不可妄自菲薄妄加议论。你的职责是缉拿朝廷钦犯，监管二品以下官员，宫中内外事物，你无权插手，也无需插手，自然也用不着操心。望你好自为之，切勿节外生枝，给自己找不愉快和麻烦。”王振说道。

“王大人教训的极是，属下谨遵教诲。”门达毕恭毕敬地说道。他正欲落座，王振继续说道：“门大人，还有个事项，无需本座提醒了吧？”

“恕属下愚笨，王大人还请明示，另外还有个事项，究竟是什么事？”门达问道。

“呵呵，门大人不愧是老江湖，这装疯卖傻的本事当属一流，让本座望尘莫及。既如此，本座也就无妨把事情提醒的更清楚一些。那会商讨到的山庄一干逆贼，门大人不是说统统替朝廷除患吗？怎么迟迟还不肯动手？”王振压低嗓门说道。

“属下明白，属下遵命。属下这就去办，还请王大人稍等片刻。”门达拱手离席，冲门贵等人挥挥手。那一干人会意，立即快速移动到门达面前，拱手俯身说道：“门大人有何吩咐？我等愿效犬马之劳，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你们几个随我来。那阵让你们看管住的山庄所有工作人员，做的怎么样？有没有漏网之鱼？”门达问道。

“回禀大人，无一漏网，都在山庄另外的房间看管着的，大小男女老幼共计173口人。”门贵答复道。

“好。带我去看看。”

门达在几个属下的簇拥下，来到宴会大堂外面。此刻，京城的夜幕微微降临。山庄在京城郊区一处较高的半山头上，可以远眺极目处正在缓缓跳跃出的月光。难得的中秋好天气。

门达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一场好端端的部门聚会，却被意外出现的御赐御酒，探报，以及存疑的王振王大人等诸多杂事给搅和的注定要不欢而散。还有，这173口人果真按照王振王大人的吩咐统统灭口，真有些于心不忍。然而，锦衣卫是干什么的？不就是监视百姓，监视朝中大臣公职人员，发现他们有谋逆、****、结党营私、对皇上不尊等众多不允许的行为，一旦发现之，基本都是掉脑袋的结果，而且，往往一人犯事，牵连众多说不清楚是无辜者还是知情参与者。锦衣卫每年查办的各种案件不计其数，而且只要进入锦衣卫的办案场所者，基本上是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原本，门达无需出来，在宴会大堂内吩咐手下去处决山庄的“逆党”皆可，只是他觉得宴会大堂太沉闷，需要出来透透气，顺便把今天发生的几个插曲好好梳理下，看看是否有漏洞，是否有破绽和诡异之处。至于山庄173口人的生死，与他门达没有任何关系，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对剥夺他人生命早已麻木不仁，早已认为这是基本工作，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王大人、门大人，属下们现在动手，还是稍等片刻？”门贵请示道。

“稍等片刻吧。这座山庄的洪老板，历来对我们锦衣卫不薄，他还有王爷撑腰，如今我们却要团灭了他们，是否妥当？咱们锦衣卫虽然历来以冷血著称，但也不完全是铁石心肠，我等活在世上，人情世故七情六欲难以避免。再者，173口人命同时被屠，万一消息走漏出去，王爷要是追究起来，尽管我们锦衣卫用不着怕他，但也够麻烦的，毕竟这件事经不起彻查，我看还得谨慎从事。”门达说道。

“属下只知道执行命令，没有大人这等高瞻远瞩、深谋远虑的学问、谋略。一切谨遵大人的安排。”门贵说道。

“门贵门大人，那会你应该已经领会了我的意思，派人详细询问了探报带来的消息的真假没有？探报交代的，你有没有派人再去宫中核实皇上谕旨的真伪？”门达问道。

“回禀大人，属下已经详细询问过探报，发现他并非咱们真正的那个熟悉的能信任的探报，这个探报极有可能是假的，只是外表，形态，说话方式等与真的那个探报非常相似而已。”门贵说道。

“有这等事？你们是怎么识破此探报非我们原来的探报的？快快如实讲来。”门达问道。

“咱们负责询问探报的朱超，对羊腥味非常敏感，隔着数步距离，就被探报身上散发的羊腥味熏的倒退几步。大人您知道，咱们锦衣卫的人员，很少有热喜欢吃羊肉者，即便偶尔吃一顿羊肉，也不至于浑身都散发着羊腥味。朱超是咱们锦衣卫里经验丰富的审讯破案高手。虽然羊腥味几乎让他忍受不了，但他依然非常敬业地接近探报。然而诡异的事情就在此时发生了！”门贵说道。

“什么？不得卖关子，赶紧把话说完，接着发生何事？”门达面露不悦地呵斥道。

“朱贵接近探报，还没有来得及问话，探报突然一声不吭向下匍匐着倒在地上，整个身体从倒地的那一刹那起，纹丝不动。一股难闻的气味随即弥散开来。朱超肯定吃惊不小，不知道这探报卖的什么关子，略微迟疑片刻，朱超和他两位手下，将探报翻过身来。只见探报一张脸孔，血肉全无，只剩一副骷颅骨架。而全身其他部位，却是血**在，没有受到明显伤害。”门贵满脸疑惑地说道。

“有这等事？一张活生生的脸，一瞬间就被神秘方式剥去血肉，这是否也太危言耸听了？那么，朱超当时有没有看清楚，是探报自己往脸上倾倒、或者涂抹了药水什么的？”门达问道。

“属下去查看过现场，也详细询问过朱超和他的手下，皆回答进入临时看管探报的房间之后，就被盈面扑来的难以忍受的羊腥味熏的掩面后退，待回过神来时，探报就从坐姿突然直立起来，然后匍匐倒地，随即一张脸就变成骷颅了。”门贵心有余悸地说到。

“如此说来，此种手段，高于我们常用的‘血滴子’！既然发生如此重大事变，门贵门大人，想必你应该亲自去勘验过现场，可有发现？”门达问道。

“属下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去勘验现场，门窗，屋顶，地下，均未发现异常，探报的遗体也没有在发现其他致命伤痕，在他衣物里也是一无所获。”门贵说道。

“走，带我去瞧瞧。”门达说道。

“大人，您是今天聚会的主角，核心人物，您如果离开时间过长，尚在席上就坐的王振王大人等朝中权臣会否有意见？如果造成不愉快，那势必造成对我们锦衣卫进一步的隔阂和不满。”门贵小心翼翼地说道。

“门贵门大人，你到是愈发的聪明机警了。但是你放心，就是参加皇上的宫廷大宴，我们锦衣卫中途有事离席，连皇上都允许，都习以为常，这些朝廷权臣们，在牛皮哄哄也不能凌驾在皇上之上吧？不过，为顾全大局，咱们预计的稍晚些的节目，现在提前开始，供那些朝中权臣们取乐，消遣。”

“还是大人看问题处理问题面面俱到，属下佩服的五体投地。属下这就去安排。”门贵对着门达深深一揖，然后吆喝道：“门富、门印，去把咱们的歌舞姬们带到宴会大厅，让她们迈力歌舞，给在座的各位朝中大臣们助兴。同时，咱们锦衣卫同僚们也自重，不要做出出格之事。”

门富、门贵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山庄被歌舞之音萦绕。

临时看管探报的那间屋子，原本是山庄的一间精致客房，此时门外有锦衣卫低等级人员看守，房间周围或明或暗另有锦衣卫武士在巡游。门贵命人打开房间，掌灯。门达入内。果不其然，一股很浓的羊腥味依然飘荡在室内，夹杂着其他闻着不怎么舒畅的味道。随行进来的门贵等人无不掩面捂鼻，屏息。而门达似乎对气味免疫，不掩面不捂鼻，走到探报遗体跟前。探报的脸被一块白布遮盖着。

门贵小心翼翼地说道：“大人，这探报的脸孔实在是太恐怖，就是一副标准的骷颅，还是不看了罢？”

“笑话，我等长年累月在死人堆里打交道，还怕看一副骷颅？把白布拿掉，把遗体摆放到原来的位置。”门达吩咐道。

“回禀大人，探报现在的位置，就是他突然倒地的位置，属下未曾挪动丝毫。”朱超一边回答，一边揭开探报脸上的白布。

白骨森森的骷颅呈现在门达和众人面前，借助烛火的摇曳，那骷颅显得更加恐怖，怪异。门达围绕探报遗体连续漫步几圈，似在苦思冥想，又像是若有所思。突然，他左手略微举起，说道：“诸位，请把门窗关好，把烛火灭掉。”

虽然不解上司是何用意，但门贵等人还是一一照办。几个人站在漆黑的屋子里，面对探报的恐怖遗体。除却门达之外，其余人纳闷不已：难道门大人想亲自为探报守夜守灵？这探报身份不咋滴，也没有听说过他是门大人长辈亲戚之类的传闻，此番能得到门大人如此重视？欲意何为？

室外，月亮已经从天穹极目处张开圆圆的笑脸，把大地紧紧的抚摸在温柔的巨大怀抱里。门达一干人所在的房间，屋顶正对着月光。一缕拇指粗的月光，从屋顶瓦隙间直直挥洒进屋里来，正好投射在探报的遗体上。聚集在屋内的几个人，都是锦衣卫资深人员，又都是老江湖，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更是对他们的上司顶礼膜拜，佩服的五体投地。

“开门窗，掌灯，我等到屋顶看看去。”门达吩咐道。

山庄的建筑类似宫廷风格，修建的比较高大，在加上高大的树木掩映，在月夜里，彰显的肃穆，神秘。门贵首当其冲，站在屋檐下三步距离，说道：“诸位，保护好门大人也。我先上去。”

话罢，门贵微微一弯腰，然后无声无息轻飘飘身体离地腾空，瞬间便站立在屋顶上。朱超等人紧跟着施展轻功上到屋顶。门达最后一个上来。先期上到屋顶的门贵等人，估摸着屋内探报遗体的大致位置，围成一圈，核心位置留给门达。

门达黑着脸，闷声不响来到留给他的位置。门达看起来看似步履缓慢，心情沉重，实际上头脑异常清醒，处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高度警戒状态。

“各位，注意正东方两百丈开外的屋顶，树上，仔细看看有何异常？”门达用锦衣卫特有的隔空传音秘术吩咐道。

实际上，不等门达下命令，门贵、朱超这些锦衣卫老资格老江湖，早已在注意周围的一切。只是毕竟是傍晚了，虽然月光如水，照耀的如同白昼，但月光终究抵不过白天的那般洞察一切的自然亮光，很多位置月光照耀不到。在月光照耀不到的方位，似乎隐藏着极大的风险和阴谋。

门达所指的方向，此时正好是迎面的方向，如同面对着太阳。背对太阳或者月亮的一方，看对面很清楚，反之模糊一片。此刻就是如此这般，门贵等人瞪大眼睛，也几乎啥也看不见。

猛然间，门达发现他要手下看的方向，有一大团白色晃眼的东西正高速飞奔而来。凭着几十年老道的江湖经验，他知道来者不善，赶紧用明语说道：“各位，正东方大量暗器来袭，咱们赶紧闪！”

话罢，门达轻轻一跃，身体腾空，从屋顶上方在空中往西飞奔而去。其余人反应快的，紧随门达的方向纵身赶去。反应慢的，傻傻的还莫名其妙。但时间不等所有人都反应过来，正东方来袭的第一波暗器已经杀到，屋顶立刻腾起大团大团的火光，反应慢没有来得及撤离的个别人员，伴随着暗器炸裂开来的火光，一起向屋内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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