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电讯秘书刘晓丽

桂虚碧按时上班，她从官邸走进司令部的大院，立刻感到里面充满着神秘的气氛，官兵们三五成堆挤扎在一堆，交头接耳，神秘兮兮谈论着什么。桂虚碧猜测准时议论昨晚发生的盗劫事件。人之常情，枪声一片，这么大的动静怎能不叫人疑心重重。按照常规，李银魁一定把司令部掀翻个儿，彻查到底，人人过关，个个审查，不把内鬼清查出来誓不罢休。在桂虚碧的劝告下，李银魁没做出大胆动作，偃旗息鼓，外松内紧，若无其事。越是这样不正常的平静，越是引发官兵们忐忑不安，忧心忡忡，担心不定那天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桂虚碧照直不拐弯走进办公室，先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归类，摆放整齐，再把地板桌椅清扫干净，然后泡杯浓茶，静静坐在高背椅上，闭目养神一会。她冷静思考，越分析越觉得蹊跷。把李银魁刚才的举动，前前后后认真细致的梳理一遍，每句话每个字，甚至一举一动每个细微的动作，都反反复复不愿放过。这时，电讯室秘书刘晓丽敲敲门走进来。

“桂姐好清闲啊!”

桂虚碧不满瞥视她一眼，没好言说道：

“言下之意，刘小姐是大忙人喽？”

“昨晚又是一夜没睡。”刘晓丽径直走到桂虚碧的办公桌前，端起刚泡好的茶杯，喝了一口，说话。“小妹到姐这里不是来表功的，昨晚轮到小妹值班，随手打开电台，你猜怎么着？天快亮的时候，发现一个神秘的电波，从谯城的东南角出现，波段1.8～2.0 Mhz，频率 95.0 赫兹。”

“那个方向是日本军的本部，值得大惊小怪吗？”桂虚碧冷冷地说。

“信号向西山方向约二百里地发射。”

西山是**新四军最活跃的地区。新四军四支队于1938年3月，分别从湖北省黄安县七里坪和河南省信阳县出发东进抗日。从常山岭进入淮南地区，在谯城西山区发展革命武装，建立敌后抗日游击根据地。短短几年发展壮大，编制新四军二师。

桂虚碧对刘晓丽心存芥蒂。

这个女人天生丽质，妖艳风流，交际广泛，笼络男人颇有手段，对她的上峰李银魁少不了勾勾搭搭。桂虚碧早有耳闻，时时提防，为此李银魁没少发火，老子早迟非砸碎你这个醋罐子。桂虚碧反而火上浇油说，有本事把那个狐狸精娶进门做四姨太，省的偷偷摸摸做苟且之事。李银魁说你当老子不敢？李银魁深知刘晓丽杨花水性，当情人可以，做老婆断然不行。

桂虚碧看了刘晓丽一眼：

“照你的分析判断谯城有**的电台喽？”

“目前还不敢断定，谯城有不少商业电台，再说国民党桂系军队171、172两个师也在西山区活动。”

桂虚碧潜意识中似乎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便问：

“你是来向司令报功请赏的？”

“报功请赏不敢，及时向司令汇报情况，是下属的本职工作，好让司令准确判断做出决策。”

桂虚碧马上意识到，刘晓丽在向她传递两个信息，昨晚她在电讯室值班，“闪电行动”丢失与她无关，再一个她没与李银魁鬼混。桂虚碧暗想，这个女人可能嗅觉到异常的气味。

“昨晚司令部枪声大作，乱成一锅粥，你难道没听见？”

“电讯室双层夹墙，封闭性强，与世隔绝。再说哪天夜晚不有几起枪战，习惯成自然。本小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专注电讯室。”刘晓丽兴致勃勃回答，随口问道。“司令部昨夜出啥事了？看大伙儿脸色表情，好像人人自危，个个慌张。”

桂虚碧没有搭话，她不想把有限的精力耗费在毫无价值的调侃上，于是微闭起眼睛，陷入沉思状。

刘晓丽见桂虚碧现出厌倦装，她不感到无趣，而是靠近桂虚碧一步，低声说道：

“最近日本军好像军务吃紧，调防频繁。”

“你发现什么新情况？”桂虚碧猛然睁开眼睛，她对刘晓丽的话题十分敏感。

“桂姐是个聪明人，你难道没看出日本人的末日快要来临了。”刘晓丽没有正面回答，绕个弯子，诡谲问道。

桂虚碧对自己轻佻的表现内责。刘晓丽七孔溜溜心，说出话虚虚实实，让人难以捉摸。没有高超的辩赏能力，绝对分不清那句是真哪句是假，虚虚实实真假难辨。桂虚碧瞬间调整状态，若无其事“哦”一声，故意装作吃惊：

“有这么严重吗？”

“日本人太狂妄了，连美国人的珍珠港都敢偷袭，美国**罗斯福已经宣布对日宣战，苏联也步后尘，在东北进行进攻。背腹受敌，四面楚歌，中国抗日战场的胜负初见端倪。”刘晓丽像一位时政评论员，分析起形势。

“看不出刘小姐对政治形势十分关注呀。”桂虚碧装作赞赏。

“近水楼台，闲空时偷听听无线电广播。”刘晓丽轻描淡写说，接着调转话锋直指桂虚碧的要害。“桂姐是司令身边最贴近的人，政治形势直接关系司令的前程，你难道不关注吗？”

“你桂姐名义上挂着办公室主任的头衔，其实只管收发文件，整理档案，别的事轮不到咱过问。再说，司令也是久走江湖的人，大是大非的问题用不着别人为他操心。”桂虚碧把自己摆在无关紧要清闲的位置，瞥视她一眼冷不丁开句玩笑说。“刘小姐真正关心是自己今后的命运吧。”

“咱们是伪军，属于汉奸，日本主子一旦**，咱们这些卖国求荣的走狗，都不会有好下场。”刘晓丽把“咱们”加重语气，言下之意，李银魁是罪魁祸首，你这个三姨太也逃脱不了罪恶的干系。

桂虚碧注视着刘晓丽，一张青春亮丽稚气未退的娃娃脸，隐现出忧郁的愁云。她还年轻，今后的道路还长，不能不考虑后半生的生存。当然她也能听出，这个貌似幼稚淳朴但内藏心机的刘晓丽，在试探李银魁最信任三姨太的口气。桂虚碧不想与外人袒露心思，她又靠在沙发上，微闭起眼睛。

刘晓丽见桂虚碧态度冷淡，爱理不搭，识相的速战速决说：

“请桂姐转告司令，不影响你的工作了。”

转身要走，桂虚碧叫住：

“这杯刚泡好的茶还没喝完呢。”

“桂姐是个讲究卫生的人，对不起，下次一定注意。”

刘晓丽笑说。桂虚碧突然问道：

“沈连成最近对你追求得紧，你们之间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

沈连成是李银魁的旧部亲信，作战部的参谋。小伙子长得英俊潇洒，机警伶俐。因为和李银魁特殊关系，经常到官邸走动，也和桂虚碧说得来。他心中隐藏的秘密常常向桂虚碧倾诉，比如他看中了电讯室秘书刘晓丽，第一时间就告诉了桂虚碧，并请求她从中撮合。桂虚碧笑着与他开玩笑说，沈参谋有眼光，一眼看中刘晓丽，说明你对女人有第六感觉，没有看走眼。沈连成直言不讳说，从她招考进电讯室，咱就迷上她，那时她是无线电班的佼佼者，眼睛长到额头上，咱不敢明目张胆地向她表露爱慕之情，只能暗恋，这些年见她拒绝了诸多有才华的男人，成了孤家寡人，年龄也一年年渐大，过了女人的黄金期，咱才敢慢慢靠近。小姨，你们都是女人，咱这事儿要靠你多多帮忙。桂虚碧说，做女人的都喜欢男人哄着宠着关心着，你平时要多贴近她，多给她些温暖关怀，人心都是肉做的，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感化。沈连成感激涕零，小姨真好，您就是咱的再生父母。

沈连成从小失去父母，被李家收养长大，李金魁李银魁兄弟两带领村民谋生当土匪，他做李家两弟兄的小喽罗，传令送信。外人都说沈连成是李家的干儿子，沈连成不反驳默认。就此改口喊李家兄弟为大伯二伯。他也常以李家干儿子自居，在军队中为虎作伥，耀武扬威。桂虚碧喜欢这个与她同龄人的大侄子，两人常在一起谈知心话。刘晓丽主动走进她的办公室，她不愿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单刀直入试探刘晓丽的态度。如果能撮弄成了，也减少她一份醋性。

刘晓丽反问一句：

“兵荒马乱，战事吃紧，这个时候谈情说爱适当吗？”

“中国人年年打仗，年年增长，出生的还是比死亡的多。”桂虚碧回答。

“那叫生殖，动物的本能，与爱情无关。”刘晓丽说。

“中国的战事无休无止，刘小姐打算当一辈子老姑娘了？”桂虚碧问。

“起码目前不会考虑。”刘晓丽停顿一下，她不敢把话说绝了。

“我们都是女人，你的心事瞒不了我，刘小姐的心里一定有了白马王子喽。”桂虚碧**说。“女人的胸怀再开阔，也容纳不进两个男人。”

“桂姐别胡想乱猜，毁了我的清白名声，让沈参谋知道了，今后不好工作。”刘晓丽红着脸说，

两人说着话，李银魁的副官高炳文走进来。

“这里好热闹呀，有说有笑的，谈论什么喜庆事，小心被我听见了。”

桂虚碧接过话茬，开玩笑说：

“刘小姐想谈恋爱，说看中你了。”

高炳文就梯子上墙说：

“刘小姐军中一枝花，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上至政府要员，下至军中才子，咱这个土巴佬高攀不上呦，只能剃头挑子一头热，睡在被窝里单相思。刘小姐若真有这个想法，体恤鄙人，生出怜悯之心，还望小姨多多费心帮我使力。”

刘晓丽脸红到脖颈，笑骂：

“你们沾亲带故一窝里没个好人。”转身走去。

桂虚碧看着刘晓丽婀娜多姿的背影，感赞说：

“她这朵军中之花，不知将来被谁摘取。”

“咱是赖蛤蟆吃天鹅肉，即使有这种心思，也是白费心机一场空想，怎么也不会轮着咱，索性干脆就不去想了。”高炳文说。

“有心栽花不活，无心插柳成荫。假如刘小姐对你真有意思呢？”桂虚碧试探问道。

“癞蛤蟆登秤盘，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有数，她那种无节制的花销开支，高档消费，咱一个低级军官能养活起吗？再说了，荒淫无度的女人，绿帽子都会把人压死，咱脖颈子没那个顶劲，甘愿退避三舍。”

桂虚碧忍不住笑起：

“你想找什么样的女人？老大不小了，有适合的谈一个成家也就省心了。”

“感谢小姨的关心，你看有贤惠会过日子的老实姑娘给大侄子介绍一个。”高炳文说。“不是我关心，是司令对你们这些小辈们放心不下。手心手背都是肉，一个都不愿落下。”桂虚碧说，高炳文感动：

“司令是咱的再生父母。”

高炳文是李银魁的老班底。李银魁招安改编成国军新五师，明显感到与当土匪时大不一样，军纪军法，科目训练，作战部署，协同配合，哪一项都需要文化知识，李银魁力不从心，来一份电报稿大半字不认识。李银魁委曲求全，亲自登小学教员高炳文的家。小文子书甭教了，跟随老子当兵吃军饷。高炳文说真心话，俺一个教书匠没拿过枪，更不会打仗，行伍饭吃不来。李银魁说，跟随二叔不让你打仗，帮俺写写画画还干你的文事。

连哄带骗，高炳文稀里糊涂进了新五师，做起李银魁的副官。他两情同父子，形影不离。桂虚碧想问问昨夜的来龙去脉，话到嘴边了，又被咽回去。公务上的事她不愿过问太多，喧宾夺主，更不能垂帘听政，一旦套进是非窝子，难以自拔。幕后参谋，能进能退，运作自如。随口问道：

“你不守在司令的身边，来这里有事吗？”

“也许是昨夜折腾，司令说身体有些不适，要在作战室里休息一会。咱是忙里偷闲，瞅着这空档在附近转转。”高炳文回答。

桂虚碧“哦”一声。

两人说一会儿闲话，高炳文离去。

桂虚碧沉思片刻，决定还是去作战室看看李银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