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两个馒头（二）

第六章两个馒头（二）

“老费，你可算回来了，我一个人忙不过来呀。”王英边说边跟费明打招呼，两个老伙计已经好几个月不见了。

费明没有搭王英的茬，对着准备整队报告的马东海摆摆手，两步登上饭堂的台阶，站在上面看着下面上百个兵，他深呼吸了几下，平复一下马上要爆发的情绪。

“同志们，你们好！今年的新兵同志们还不认识我，我叫费明，三连的指导员，刚从集团军培训回来。”

底下的兵站的笔直，没有人说话。

“很多同志可能搞不明白我为什么一回到连队就集合大家，而且是在饭堂门口。”费明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

“贺小勇”

“到！”

“你把泔水桶抬出来，放在这”费明指了指自己的旁边。

贺小勇马上拉着龙飞，两个人从队列里跑进饭堂，抬出了泔水桶，然后回到队列里面站好。

费明环顾了一下人群，把常服里面陆衬衣袖口的扣子解开，然后挽起了袖口，伸出左手，在湿淋淋的泔水桶里面掏出那两个馒头，两个被咬了一口就扔掉了的馒头。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费明的一双眼睛射出寒光，看着下面的兵。

人群中静悄悄的，没有人答话。

“啊？这谁干的？痛快的自己站出来，别等我骂人啊。”王英看见费明手里还在滴答着菜汤的两个馒头，火爆脾气一下子被点着。

“怎么？一群哈怂！敢做不敢当了？”

费明的两只眼睛似乎要喷出火来一样，底下的兵们依旧一言不发，王英气的迈步就要上台阶，费明又说话了。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指导员有些‘小题大做’了？为了两个馒头发这么大的火，值得吗？那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们，值得！这馒头，你们看似来得简单，这是农民们辛辛苦苦用血汗换来的，你们当中很多人都是从农村来的吧？你们最能体会农民的辛苦了，这个我不多讲了。

你们是不就觉得现在日子过好了，就不用再勤俭节约了是吗？啊？刚吃了几天饱饭你们就忘本了？啊？你们记着，勤俭节约不浪费粮食是作为一个人最基本的道德品质，浪费是可耻的，你们可知道这两个看似不起眼的馒头，在灾荒年代能救好几条人命啊！

封建王朝时期，王权统治者骑在老百姓头上作威作福，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吃不饱饭，好多人被活活饿死啊！老百姓们揭竿而起，就是为了能够吃一口饱饭，能够活下去，这正是封建王朝时期不断爆发农民起义的最根本原因和目的；

抗日战争时期，日伪政府在我们的国土上肆意蹂躏我们的同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我们的军队在白山黑水间，在中原大地上，同侵略者顽强的斗争，凭借着坚强的意志硬是把侵略者撵回了老家！那个时候哪有吃的？吃糠、嚼野菜、啃树皮，能够达到‘小米加步枪’的生活水平，那简直就是过年了！

老百姓们把家里的米缸刮了又刮，凑起一担担粮食推着小车，挑着担子，送到前线，给我们的战士吃，战士们不要，老百姓急的哭，老百姓哭，战士们也哭，为了什么？就是因为我们的党我们的军队，是老百姓的党是老百姓的军队，是为了能够实现人民群众当家做主，战士们在前线流血牺牲，老百姓们心甘情愿的把粮食送到部队。

你们今天扔掉的这两个小小的馒头，往小了说反应的是个人的道德品质问题，往大了说无数个人扔掉了无数个馒头，这就关乎到了国计民生，一个国家长远发展的问题。

‘葱汤麦饭两相宜，葱补丹田麦疗饥。莫道此中滋味薄，前村还有未炊时。’朱熹的诗说的好啊，说的好啊！虽然现在生活好了，但是仍然有很多人还是吃不饱饭啊。”

费明的情绪慢慢恢复，两只眼睛不再喷火。王英见费明不再说话，从后面走上台阶。

“指导员讲的很好，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啊，我家在一个很偏僻的山村里，每天上学啊，都要徒步走十几里山路，那时候家里穷啊，那么远天天中午吃啥？总不能中午再回家吃饭吧！我妈啊就把家里仅有的一些玉米面里面掺上盐，再掺上点山里挖出来的野菜，给我蒸成窝头啊，每天中午都带一个，没有菜，吃一个带盐的野菜窝头，喝一碗开水，我就觉得很满足了···”

王英说到这里眼圈微微泛红，显然是触动了他的伤心往事，他咳嗽一下接着说道。

“你们今天扔馒头这个事情，我非常生气，指导员说的对，浪费就是可耻的，是不能容忍的。我再问一遍，是谁扔的馒头自己站出来！”王英和费明搭班子三年，火爆脾气在费明的影响下，有了很大改观，这要是三年前，他发现了扔馒头，早直接张嘴祖宗奶奶的骂开了。

人群依旧是安静的，王英和费明站在饭堂门口的台阶上，在等待。

“报··报告！”人群中终于有了声音。

“讲话！”王英看到是二班的谭卓，谭卓在下连队分班的时候分在了二班。

“报告连··连长，指导员，那两个馒··馒头是我扔的”谭卓结结巴巴的声音越来越小。

“出列！”

“是！”

“先介绍一下你自己！”费明的左手仍然举着两个被咬了一口的馒头。

“我叫谭···谭卓。”

“哪个班的？”

“报告，二班···二班的”结巴的谭卓把二班重复了两遍，王少军站在队列里脸腾地一下就红了，整个二班的战士都低下头，觉得丢人。

“为什么扔馒头？”费明步步紧逼。

“报告指···指导员，早饭吃多了，中···中午的时候还没···没太饿，馒头打多了，吃不下了。”谭卓站在队列前面，紧张的要命，越紧张越磕巴。

“这就是你扔掉馒头的理由吗？”

谭卓被费明问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站在那里一句话都不说，低着头满脸通红。

“为什么都咬了一口？”费明继续追问。

“我···我···我怕直接···直接扔了挨批评。”谭卓的头更低了。

“哦？这么说来你是知道扔馒头不对了，明知道不对还去做，性质更加恶劣。手伸出来，自己拿着！”费明把馒头塞进谭卓的手里。

“今天谭卓扔馒头的行为非常过分，我相信你们很多同志都看到了谭卓扔馒头，但是你们没有加以制止，战友情哪去了？看着你的战友犯错误却不闻不问，你们都怎么想的？谭卓，你去，拿着馒头，让每个人都揪一块儿，吃下去，都长长记性，以后打饭吃多少打多少，不够再加，浪费粮食这种行为以后在连里必须要坚决杜绝！”

费明的话一出口，人群开始骚动。兵们万万没想到指导员费明会让大家把从泔水桶里面捞出来的馒头吃了，而且是还在滴答着菜汤的馒头。

王英看大家窃窃私语，叫过谭卓，把他手里的馒头掰下一块儿，然后塞进嘴里嚼着，费明也掰了一块儿放进嘴里。兵们看见连长和指导员都吃了馒头，不好再说什么，慢慢安静下来，每个人都从谭卓手里揪了一块儿馒头放进嘴里大嚼。

龙飞嚼着馒头，直觉的胃里一阵阵作呕，比炊事班几个老兵拉着他跑五公里还要严重，甚至好几次都觉得胃里的食物马上就反到了喉咙，硬是挺着把嘴里那一小块儿从泔水桶里捞出来的馒头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