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水天线，燃烧（三）

一同掉下的，还有大大小小的无数零碎。有些只是螺壳碎片，威力比石子强不了多少，但另一些却是精神抖擞的活物，危险程度完全不同。落上甲板以后，它们先是娴熟地滚动几圈卸去力道，随后便会探出触手腿脚，一面稳定身形，一面老练地选择攻击目标。

有四只小家伙掉进露天指挥所，每只都像是海胆、海星喝高后的**产物。它们皮肉表层长满棘刺，五芒星般的身躯舒展开来，足能盖住一台平板电脑。索魁杀猪似地怪叫一声，镔铁横刀匆忙出鞘，照着这群怪物猛砍猛戳，很快就弄得满地碎肉，黄褐色的液体四处流淌。

索仲武也干掉了一只，不过是用靴尖挑起来直接踢飞。这种棘皮怪物只是看上去恶心，论战斗力不算强大，比甲板上那些妖邪弱上太多。船矛手、短铳队与长铳手正在清扫的，至少有两种虾姑、三种长脚蟹，以及毒牙宛如利剑的海蛇、身侧长满毒刺的四足形态肉鳍鱼......

甲板战斗部把兽头武器全部用上，连掣电快炮都轰了好几发霰弹，这才把怪物清扫完毕。等舰上的战斗结束，那头阴人不成反被灭的角石，早就消失在了波浪之下。哈里阿塔摘下笠盔，头发被汗水浸成一绺一绺，她疲惫不堪地发出命令，允许甲板战斗部原地休息，顺便把两名伤员送去艉楼。

“明威显信”号赢得了几分钟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危机解除。浮屠角石发起的“鱼雷攻击”，的确是已经告一段落，但问题是，之前游荡在远处的海怪，可没有嬉笑着来句“啊，打扰啦”，然后转舵乖乖走人。它们一直在接近，现在已经从模糊不清的黑点，变成了一艘艘畸形、扭曲，鬼知道混合多少成分的诡异战舰。

在“明威显信”号的两舷，不偏不倚都有三头怪物战舰。它们学着凡人的模样，首尾相接也排出了一字长蛇阵。索仲武举起望远镜，将视线聚焦在右舷的海怪编队，每多看一眼，心里就会更膈应一分。

这些妖邪与浮屠角石不同，在地球那边根本找不出对应的古生物原型。实际上，它们干脆连“生物”都不算，纯粹只是......只是一堆乱七八糟的垃圾聚起来而已。

在索仲武老家，鲸鱼死后会沉入海底，成为滋养无数生灵的“鲸落”，甚至能维持一个小型生态圈数十年。但在这个世界，“鲸落”大概率会被黑疫偷去，拿去当成造舰原材料。就索仲武所见，每艘怪物战舰都融合了至少三头死鲸，底下几头只剩骨架，顶上那些却只是烂掉一半，灰绿色腐肉一团团、一块块地淤涨着，被某种透明丝绳捆得仿佛粽子。

在这些腐烂、流水，不时冒出气泡的“粽肉”表面，生长着大大小小无数器官。有些是括约肌构成的肉管，顶端开口一张一翕，不知道会喷出什么垃圾；有些则是薄膜形成的“风帆”，肉红表面完全透明，布满或青或紫的各色血管，彼此交错建起一座迷宫。海风吹来，惹得“风帆”阵阵波动，无数细小躯体钻出鲸尸，沿着线绳快速爬动。

索仲武自诩长了个铁胃，前庭组织更是练得堪比飞行员，碰到再大的风浪也不会晕船。但在看过这些东西以后，他是真的开始作呕了。“海蛇......船蛆......贝壳，还有一堆贝壳，外加狗吊的海豆芽。”他含糊不清地咕囔着，突然间火气蹭蹭往上冒，声调一下提高：

“怎么会这么大！怎么会这么多！又高又宽，肉上面还都是疙瘩，一堆堆全是硬疙瘩！这什么鬼，这都什么鬼！”

“该被打死的鬼。”老魁坐在专属坐位上，军刀挑起一块“海胆星”，专注地研究起了内部结构：

“准备吧阿武，要动真格了。别忘了大庆殿那股狠劲！”

索仲武忘不了大庆殿。但他觉得，如果自己只是发挥到那种程度，这条命肯定保不下来。那些由鲸尸、食腐生物、变异贝壳乃至珊瑚礁组成的怪物战舰，可是远比角石难缠。它们在舰底融合了喷水器官，同时还能利用帆膜加速，敏捷性丝毫不逊风帆战舰；一堆括约肌肉管更是充满威胁，谁知道会抛射出——/已经开火了！/

海怪战舰十分性急，还没把双方距离缩到一海里，便迫不及待地抢先开了炮。涨到发紫的几十根括约肌炮管，“噗噗噗噗”接连喷出不规则团块，在“明威显信”号周围，激起或大或小的众多水花。

怪物扔过来的弹药，可谓五花八门无所不包，既有碎骨头块也有黝黑礁石，但最多的还是整团腐肉，一路洒下油脂般的粘稠液滴。单比射速，这些括约肌管子甚至媲美掣电快炮，一时间只见烂肉嗖嗖落下，各种恶臭在空中迅速弥漫。

与这种妖邪展开战列线炮战，那感觉真是堪比梦魇。不过，由于双方距离太远，括约肌肉管的命中率其实并不算高，最多也就是打出几发近失弹。可问题是，那些炮弹多半已经“熟透”，一般都会在弹道尽头“解体爆浆”，由此产生的瘴气与脓雾，不仅干扰了水手视线，而且还让人们的口鼻饱受酷刑，

炮战刚刚开始的时候，索魁仍旧装出一副大无畏的模样，身披大氅立于舰桥之巅。然而，顺风飞来的几条腐臭鱼身，立刻就让露天指挥所变得不再安全。那些妖邪是大眼睛的无颌牙形虫，虽然看上去早已死透，全身布满霉烂红斑，但复合牙组仍像研磨机一样运转，凶狠模样令人想起丧尸电影。

“伏波之主”看着这些怪物，脸色当场大变。这当然没逃过索仲武的眼睛，他很有默契地开始配合叔父演戏，两人先把丧尸鱼群劈成肉酱，然后老的义正言辞，声称要在战位上坚守到底，小的则是连番劝谏，希望使相能够以大局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