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烽火（二）

13日拂晓时分，老天突变下起了暴雨，七级大风伴着豆大的雨点，奉命待在前线的士兵们被淋了个透。余鸿营长看着眼前的一幕，焦急万分。

暴雨过后上午9时左右，九连防线上一个眼尖的士兵依稀见到八字桥边对岸一群鬼鬼祟祟的日本士兵，大喊一声：“日本兵！”随即反应快的弟兄首先毫不犹豫地开枪了，一瞬间枪声四作。吴祎抬头一望，果然，在一排民房的前沿有几个零散的日军士兵，着黄绿色军装，头上戴着是套着迷彩网的钢盔，距离大概100米。

第一枪位的仿马克沁二四式重机枪已经开火了，吴祎与李兆洪配合默契，先发试射，随后一个长连射，把河对岸的几个日本兵瞬间撂倒在地。

敌人只有一个小队人员左右，那些归缩在数座民房间距中的士兵冲了出来，一边开枪掩护一边把倒在桥头地上的伤员往后面拖，看起来十分训练有素，事后据悉这是日本人一支特别陆战队的一小分部。

杨耀华发现一个依稀熟悉的手拿手枪腰挎军刀模样的身影，看起来是一个日军军官，急忙招呼吴祎马上打过去一个短点射。只见到日本军官受到攻击躲在了墙角后面，不知道其是否已被打中。

敌我双方一番短暂交手，日本人损失过半，留下了几具尸体还没来得及抢回去就仓皇逃了。李兆洪换上满满一闸子弹后，我方枪声停了下来。官兵们无不暗自欢呼，经检查，我方士兵两人被当场击中阵亡，还有几人受了轻微伤，简单处理一下既无大碍。

九连长邓炳新向闻讯赶来的余营长等人报告了情况，余鸿派出九连几名士兵过去查看情况，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过了八字桥，快速查看了下，回来报告。

余鸿于是赶回营部马上向上级通电报告了情况。

战报逐级上报到了司令部，但此时老蒋的急电发来了。原定于13日的攻击计划老蒋觉得倭营的钢筋水泥壁垒，我方炸弹究竟能不能炸毁之，需要研讨，并要求把攻击计划一并回复他。

老蒋这时候发来停止攻击命令，此刻日方已无比嚣张地跑到距敌司令部十余里的我军前线，都已经接触交战了，还要怎么样研讨？老蒋刚刚才信誓旦旦抗战到底，这么快又动摇了。

命令传下来到了各团各营，他们被停止进攻，就这样等待着，但是却又不得松懈。官兵们就像是琴弦一样，刚刚发了一点声音，就又被按住，随时准备再次发出声音，但这等待也实在太漫长了，士兵们觉得憋得难受得很。

下午时分，余鸿听同僚们说88师的一部又与日军发生冲突，师长孙元良设置的两个观察哨的其中之一受到了敌人攻击，于是其下令所部向日军进攻。

524团下午并没有进攻，三营所有人都呆在阵地上，吴祎等人吃了些干粮草草了事，困意来袭，由杨耀华先负责观察防线，吴祎与李兆洪一边就地打了个盹。有零星的枪声、爆炸声从远处传来，觉睡得并不踏实，越睡人越觉得犯困。

吴祎把杨耀华替换下来，自己无聊地看着灰蒙蒙的天空，观察着阵地上的士兵们，还有陆陆续续过桥去作战的友军，刚到战场上的他一时还适应不过来。

当天深夜，老蒋终于下达了全线进攻的命令。

吴祎下午看到的那些友军是下午刚刚从无锡赶来上海的2**旅，他们在黄梅兴旅长率领下越过了八字桥，老蒋命令到达之时全旅已经将火线往江湾路推进，做好了第二天发起进攻的准备。

262旅524团也奉命趁夜赶往攻击地点，做准备工事，吴祎所在的康成排长的这一排仍然跟随九连向前推进。

14日一早，天刚刚亮没过多久，日本人的飞机升空向我方战线飞来，进行狂轰滥炸，同时别的火线上也遭到了日军的炮击，炮声无比巨大，是吴祎以往从未听到过的。

杨耀华和李兆洪两人从睡梦中惊醒了，揉了揉眼睛，问他：“哪里爆炸了？”

吴祎也说不上来，沉吟了片刻，突然，一阵急促的嘶鸣声传来，越来越近，来不及让人反应过来，“轰”地一声就在他们身边战线上炸开了。脑子里一片“嗡嗡”的声音，嘴里满是泥土的味道，整个人快要裂开了似的，什么也听不见，眼里冒着一片片星星。

康成排长率先反应过来，马上大喊：“快隐蔽！”

敌人的大炮、迫击炮也一起招呼过来了，士兵们蹲在堆到齐人高的沙袋边，忍受着敌人炮火对我的摧残，吴祎他们根本不敢抬头，他们并不清楚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一阵炮火过后，吴祎慢慢恢复正常，他侧头朝第一枪位望去，发现康成排长刚刚所在的那个地方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大窟窿，康成排长人已经找不见了。杨耀华匍匐过去，回来报告后说第一枪位连人带枪已经都没了。

前面九连的阵地也被十来发炮弹砸中，士兵倒在地上一片，受伤的士兵趟在地上叫喊着，邓炳新派了一班士兵正进行抢救，一边联络后方救护队将伤员用担架抬走。

炮声还在间隔着响着，隔几十秒落下一发，有的落到战线后方民房，有的落在不远处河道里，溅起的水花将靠河边的前沿的阵地淋得湿透。

炮弹是从黄埔江上的日军舰队射来的，日军倾巢作战，固守待援。16时，我方炮兵也在这时向敌营发起了炮击，轰轰隆隆一片片声响。虽然连续几天都没睡上一个踏实觉，但吴祎等人早已倦意全无，全神贯注观察着一切可能存在的敌袭。邓炳新率领九连向前发起了冲锋，战士们越出沙袋阵地，一点一点慢慢把敌人的一个个据点打掉。吴祎小组携仅存的一挺重机枪，在邓连长身边找开阔地带架起来，火力支援掩护九连，配合他们消灭从暗堡出来反击的敌人。好几次，双方爆发了刺刀战，杨耀华使用暂未上交的康成排长遗留的“盒子炮”，跟日军短兵相接。重机排里的步枪手，装上刺刀，一起冲上去与敌搏斗。

敌人一次次被打败了，他们纷纷向北四川路的司令部撤退。激战过后，九连牺牲了不少弟兄，机枪排里也损失过半，值得庆幸的是吴祎将他们的重机枪得以保护下来了。

一天的战斗结束以后，吴祎听到有一些老兵们在阵地上讨论起了当天的战况：

昨夜越过八字桥率先发起冲锋的88师2**旅战斗最为惨烈，他们的长官旅长黄梅兴，广东平远人。旅辖527团、528团的炮兵将许多敌人据点炸的千疮百孔，官兵们冒着弹雨厮杀，一度冲到了日军司令部。打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有突破，于是下午其率部队转移到持志大学，在半个小时中将这股敌人歼灭。他又指挥部队向爱国女子大学里的敌人进攻，利用炸药将敌人的据点一个个炸掉，随后528团冲锋将残存的敌人消灭。黄梅兴旅长眼见胜利即将来临，正准备用步话机向孙元良师长报喜，突然被一发炮弹击中，黄旅长同参谋主任还有通讯排等30余人全部壮烈殉国。这一天，2**旅伤亡1200余官兵，18个连长牺牲。旅长黄梅兴成为开战后第一个牺牲的将领，该旅损失极其惨重。

这一天余鸿的心情非常愉快，他从长官口中听到许多其他各部胜利的消息，左翼部队的87师当日已进展至杨树浦，将公大纱厂日军包围。日军飞机对我方一轮轰炸后，即受到我空军追击，辽宁通化人高志航等等飞行员驾驶驱逐机取得“空中大捷”，被我方击伤的日机掉入了大海，日军广播说：“18架出击，13架失踪。”

这时候，不止是战场上的官兵们，全国上下都已沉寂在胜利的喜悦之中，15日，老蒋又命令进攻部队暂停进攻，因为英国陆军到沪，应准其登陆。日军借此得到了**机会，他们的援军已经从各地向上海开拔。

机炮连陶连长调整部署，直接将吴祎他们分到余鸿的营部附近机动，方便其进行指挥，全排幸存的步枪手、弹药手也全部安排过来负责作掩护。

88师全师稍作整理，朱赤旅长到524团三营前线视察，谢晋元副团长等人陪同。全营官兵士气高涨，余鸿营长向学长作了简要汇报。朱旅长经过吴祎身边，众士兵严肃端正向长官们敬标准军礼。余鸿指了指吴祎低声说：“新民兄，这位是我老表，五姑妈的儿子，已跟随小弟从戎数载。”

朱赤看了一眼，微笑了笑，然后往前走去了。陶连长走过来拍了拍吴祎的肩膀，说：“兄弟，昨天你们几个打的不错，好好表现！”说完嘿嘿一笑，蹲在地上拿出烟卷准备抽起来。

吴祎还没从紧张中缓过来，憋红了脸，说：“老陶，给我也来一根。”

杨耀华也凑过来想要尝试一下，三人就一起抽起了烟。初次吸烟，味道实在够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想起昨天战场上的一幕幕，吴祎仍然心有余悸，当时情况下并不觉得害怕，事后的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从此，这两人也都抽起了香烟，每到前线，总会在身边带上一两包卷烟。

老实人李兆洪跟随别的士兵去清理战场了，他呆滞地看着一具具日军与战友们的尸体，麻木地度过了一整天。后来据说别的团的弟兄在一座日本人没来得及撤离的纱厂里缴获了大量的棉纱，全团发了笔大财。于是他逐渐爱干打扫战场这种活，开始敢大胆地从尸体堆里去搜集日本人的武器等等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