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散兵游勇（二）

在镇上他们遇到了956团七连连长，七连长带着士兵十五六人，轻机枪有两挺，步枪数支。钟汉群等六人见到了长官，仿佛看到了脱围的希望。

七连长叫钟汉群他们几个暂时休息，自己要带人去江边侦察渡江点，结果七连长他们在江边找到一个别人遗留下来的木筏，他们的人坐上木筏就渡江走了。?

一行六人又急又气，这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被现实浇灭了，他们破口大骂七连长不讲义气，骂完之后，他们自己也来到江边，寻找看是否还有过江的木筏。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他们也在江边找到了一个木筏。六人赶忙跳进江中，上了木筏，向着对岸划去，他们顶着远处大桥上的敌人的机枪扫射，终于划到了对岸，他们弃了木筏登岸，此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勇士们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终于脱险了，但众人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全身发软，于是打算就地休息十分钟，再寻路去安庆。?

黄章桂远远望见身后那座桥头出现倭兵数十人，不禁怒火中烧，架起轻机枪正打算要射击，钟汉群把他拦住了，说道：“这个距离打不到敌人，还是别去惹他们，省点子弹吧。”?

好不容易捡回来了一条命，他们不敢再做过多停留，于是赶忙起身向西走去。走出约有一里地，路上遇到一老翁，钟汉群便上前问道：“老人家，请问您，这往含山、和县、安庆的路怎么走？”

老翁摇头答道：“无路去安庆！”?

钟汉群以为这个老翁年老昏庸、神志不清，于是不再多问。

众人又再向西走了三四里，只见那前方仍然还是长江，水面宽数里，白浪滔滔。一行人大惊失色，惶惶不已，恍然大悟，原来老翁说的可是实话！

之后他们只好向岛中心走去，入村见到村民，一打听，原来这里是在长江南岸边，一个长约四十里，像柳树叶形的孤岛，叫“新济洲”。

村庄里有友军在杀鸡造饭，他们的人吃剩以后叫上钟汉群等六人饱餐了一顿。岛上此时有散兵两三千人，但他们一连问了许多人，都说不是广东的部队。

钟汉群对众人说：“我们虽然脱离了大险，但仍然还有小险，惟有想办法渡过长江，到达北岸，才算安全。”

踌蹰片刻，六人沿着岛边再西行六七里，在此他们遇见了956团的李连长带领本团散兵百六七十人，双方均感到惊喜万分，互相打听着南京我军突围情况。?

李连长让散兵们坐地休息，钟汉群与其商量渡江办法。

钟汉群想到自己从岛中友军口中探知，岛上的村民每家均有探亲或赶集小艇一张，能容三四人乘坐，平日里都是悬挂在家。他便向连长建议道：“长官，我们可以马上向村民找寻、借用小艇，你我二人先行渡过江北，然后放大船过来渡我们同志！”

李连长叹了口气，说：“我们今日至此，生死患难与共，只有共同牺牲，决不可能抛下百五六十人生命于不顾，自己私自过江。”

散兵们再次跟着李连长向西而行，找寻过江船只，钟汉群他们也跟着李连长走了数里，结果在江边连只船影都没有见着。?

钟汉群想着如此多人一起必然不能渡过江北，自己应该另作打算，便对众人说道：“我已经不能再走路了，且又身无分毫，李连长昨天领到有经费，大家找他去吧”。

他说完垂头丧气坐在地上，班长黄章桂见状，说道：“叶排长，我们跟你生死患难与共！”?

蔡学忠也说道：“不管生死亦好，我们都跟着你走。”

日寇的军舰虽然自在长江上下游弋，但此岛上并未遭到敌人炮火袭击，许多散兵都自己想办法找寻东西泅水渡江到北岸去。?

此时六人只好返回岛上村庄，见到村中有间房子，房中立有九条大竹柱，众人一哄而上，打算将房子拆卸，取出竹柱搬到江中扎竹筏。屋主闻讯赶来，率领几个壮汉阻拦住他们，不让拆。

无奈，众人中有口才好者只得向年长的屋主哀求道：“老伯啊，如今国难当头，千万家庭将毁于一旦，您老亲属中，也应有人在当兵，可能现在正在与倭寇作殊死的争斗。我们六人如能活着过江，寻找到部队，仍能多杀几个倭兵，为国为民报仇雪恨！如果今日死于此地，您老人家又怎能心安理得呢？！”

年长的屋主听了这番话之后，似乎有所感悟，不但没有再阻止，反而叫那几个汉子帮散兵们一起把房子拆除。?

没过了多久，一个小竹筏就做成了，可惜只能搭载三个人，他们再找来一个大浴盆绑在竹筏上，又能多载一人。众人再去找寻所有能用得上的东西，但岛上门板早已被散兵们拆得干干净净，只找来小木床一张，黄章桂等人扛抬到江边去，打算用绳子将木床绑到竹筏后面，拖带着人一起过江。

就在他们准备就绪之时，有数个散兵想要上前抢竹筏，黄章桂急忙将轻机架于滩头上，钟汉群也急了，他一想到大伙费了半天工夫才做好的逃命工具，就要拱手于人，气得一下把驳壳扳的保险打开，怒道：“死（洗）命六条，你们只（几）要敢过来抢立即射击。”

散兵们被这阵势吓到了，纷纷退散，只能各自再去另寻工具想法过江了。?

天黑了下来，黄章桂等两人同乘于床上，钟汉群与蔡学忠等四人乘坐竹筏，打算趁机渡江到北岸去。竹筏上的四人使尽平生气力划水，众人离开岸边有三四百米之后，绑于竹筏后面的木床此时已被水浸透，沉入水中，怎么拖也拖不走了。

散兵们在夜里借着月光远望，只见敌人的军舰从下游驶来，正在开枪扫射远处江中的船筏和泅水的散兵，而此时他们的竹筏停在江心来去皆不得，不知如何是好，六人不由得焦急万分。

班长黄章桂于是主动提出要割断拖绳，让钟汉群排长等四人过江，以免六人同归于尽。

钟汉群实在不忍心，毕竟黄章桂曾多次出手救自己一命，怎么能将他抛下不管，他命四人再次齐力划水，可是竹筏仍然一动不动，而黄章桂早已拔出刺刀将拖绳割断了。?

钟汉群手指了下对岸，流着泪对木床上的两人喊道：“如果大家明天安全过得江去，每到一个地方，一定记得要在自己行进路上写上“广东群”字路标，加箭头符号，我们要按路标寻找着再次相会！”?

战友们挥泪互相告别，此时一个浪头打来，木床被卷入江水中，黄章桂两人伏在木床之上，向下游漂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竹筏上的四人继续向北岸划去，幸好此刻刮起了南风，他们很快就接近了对岸，但是竹筏在离岸大约三十米之时，风浪撞堤，江水将筏推出百余米，他们拼命再划水，将近到岸边时，又再度被风浪撞出，始终无法靠岸。

四人的棉衣均被风浪打湿，虽然已是冬天，但身上却仍因出汗而湿透，冷风袭来，散兵们被冻得瑟瑟发抖，他们手忙脚乱，却无计可施。忽然有眼尖者看见芦苇港内泊有一只大木船，于是众人齐声哭叫着，大声狂呼救命。?

大船上的人听到了呼救声，他们派出来一只小艇，将钟汉群他们救起。原来这艘船是我军44师的军需船，船上满载着粮食和服装。一上尉副官把钟汉群排长拖入舱中，又拿来数套新军衣，让众人先换上。四人洗了个暖水澡，笑道这回总算是脱险了，各自暗中庆幸不已，欢呼雀跃。

上尉又拿来腊肉和黄酒招待钟汉群他们，说道：“同志莫惊，前面江浦有我军77、78师布防。明天我送你们上岸，你们再慢慢寻找部队也不迟。”

这几个散兵历尽千辛万苦，这下总算是得救了，可是那些还滞留在南京城里的军民，就没这么幸运了，还有那些死在长江中的人们，大约溺亡了有十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