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中毒

苏小印一直认为自己是事业型的妇女同志，直到为了孩子而不得己放弃工作。

生洋洋的时候苏小印二十五岁，洋洋一岁之前都是由保姆带的。在孩子学说话之前，苏小印对保姆还是很放心的，但到孩子开始学说话后，苏小印发现了问题，那就是刚学会说话的儿子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骂人！她既奇怪又气愤，这是跟谁学的呢？很快她从保姆身上找到了答案，于是立刻把保姆辞退了。

苏小印和周新两人的父母都已经很老了，已经没有能力再帮她，辞退了保姆后苏小印没有再找保姆，她决定自己带孩子，看着正在呀呀学语的儿子，她想，最好的教育应该是来自她自己的。她那会儿很年轻，觉得自己有的是时间，等把孩子带大一点再找工作不迟。

苏小印这一带就是三年。看着日渐懂事的孩子，她常常想，自己算是为孩子做了牺牲吗？看着孩子的成长，她是欣喜的，觉得孩子给自己带来了欢乐。可是，在这欢乐之外，她的心里又何尝没有遗憾呢，她一直在等着孩子大点的时候自己能够找到合适的工作。

“妈妈，谁送我去上课？”苏小印正在想着的时候，周洋洋的一声呼唤打断了她。这是十月三号的早上，早早起来的周洋洋已经收拾好了上课用的东西。

和他同年龄的孩子一样，周洋洋在学校课程之外也有课外班，只不过这课外班是他自己选的，培训学校的《招生简章》都是刚上一年级时通过班主任发下来的，到了孩子的手里很自然的就有了一份不容忽视的权威。老师说：“每个人必须报两门。”刚上小学的周洋洋是好学生，觉得必须听老师的话，于是就选了一个剑桥英语班和一个奥数班。

在看到儿子做出选择的时候，苏小印和周新的态度非常一致，“你要记住啊，我们不鼓励你报课外班，但是如果你报了，我们一定会督促你坚持下去的。”那会儿还小的周洋洋同学就坚决地点头，结果就是一连五年给自己套了一副枷，每到周六周日就在课外班之间穿梭。

周洋洋看一眼正在厨房忙活的苏小印，“你和爸爸谁送我上课去啊？”

“我送吧。”苏小印说，周新还赖在床上，他平时每天六点多就起床去上班，很辛苦，此时还没起来。

“那一会儿我去买菜。”周新还想赖一会儿，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行。”苏小印说着下楼开车去了。

中午是周新做的饭，米饭和排骨炖豆角，排骨炖豆角是他最喜欢做的一道菜，他拿手的菜不多，因为本来平时做饭就不多，只要苏小印在家一般就是苏小印做。

“怎么样，还好吧？”周新把刚出锅的菜端上桌子，一脸的自得。

“嗯，用爸爸的话说，就是----是排骨味儿，”周洋洋先夹了块排骨，品尝着，一边吃，一边一如既往地捉弄爸爸， “就是咸了点儿。”

“就你挑剔。”苏小印说，她知道周新喜欢做这道菜是因为这是他的家乡菜的做法，所以在他看来就不仅仅是一道菜那么简单了，而是有了怀念的成分。

“是有点咸。”周新吃了一口，“盐放多了。”

“豆角不错，炖得很软。”苏小印说，她挟了一根豆角。

“还剩一点儿豆角，晚上炒着吃吧。”周新说，苏小印点点头。

晚上周新把剩的豆角炒了，刚好一盘。看着炒得绿油油的豆角，苏小印开玩笑，“炒熟了没有啊？没炒熟的豆角会中毒的，我以前中过一次。”

“熟了，我炒了很长时间呢。”周新说。

“好吧，信你一次。”苏小印就放心地吃了。

苏小印没想到她又中毒了。

吃完晚饭她就坐在书桌旁看书，昨天一天没看，今天又是断断续续的没看多少，算算晚上大概还有三个小时可以看，所以收拾完她就坐下来准备好好复习一下。

看了大概一个小时，胃就开始不舒服，想吐，又吐不出来。刚开始她还忍着，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卫生间，却还是吐不出来，全身已经没有了力气，只好在旁边小板凳上斜着坐了下来。

周新本来在看电视，听到动静走过来，“怎么了？”

“想吐。”她觉得浑身冰凉，一点力气都没有，胃里却仍然在向上翻腾着难受，“吐不出来。”

“吐出来就好了。”周新说，“要不然你抠一下。”这是他喝多了常用的招。

“恶心。”苏小印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接着在那儿坐着，“等会儿。”她有气无力地说。

最终还是没吐出来，苏小印难受得几乎没法支撑了，慢慢走到卧室，软绵绵地在床上躺下了。

周新赶紧从卫生间拿了一个盆，放在床边，“你要吐就吐盆里吧。”一边用手轻轻拍着她的背。

苏小印想他真够体贴的，不过此刻她就想安静地躺着，于是轻轻地摆手，“别拍，别拍。”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去医院吧。”周新说。

“等会儿，等会儿。”苏小印的声音都像是在**了，她觉得力气正在一点点儿地从身上游走。

“啊。”苏小印突然硬撑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走向卫生间，“终于来了。”这回吐出来了。

“漱漱口吧。”周新端过来一杯水，苏小印喝了一口，温温的，正合适。

“好点了吧？”周新问。

“嗯。”苏小印点点头，觉得有了一点力气，“还没完。”她又坐在小板凳上，身子歪歪的。

“去医院吧。”周新说。

“等会儿，等会儿。”苏小印摇着手，她现在根本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到十一点左右，苏小印已经吐了三四次，她觉得把胆汁都吐出来了，“去医院吧。”她说，“是中毒。”

“那我怎么没事？”周新说，这时周洋洋已经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洋洋也没事，要不他能睡得那么踏实？”

“我解毒功能差，吃豆角都中过一次毒了。”苏小印的表情很无奈。

从家到医院只有十几分钟的车程，一路上苏小印拼命忍着不吐在车上，刚一下车立刻忍不住又吐了一次，这次几乎都是苦汁了。

经过医生确诊也说是食物中毒，不过在她轻描淡写的嘴里，苏小印只是这节假日中毒病例中的一个而已，除了输液之外又开了一些吃的药。

刚输上一会儿，苏小印就好多了，看一眼周新，“唉，你说不就让你做一次饭嘛，至于把我毒成这样吗，非得害死我？”她有力气开玩笑了。

“还是你体质差。”周新说，竟然没有愧疚的表情，苏小印觉着他怎么也应该有点后悔的表情吧，就算没有痛不欲生吧，起码表示一下也好。

“刚才你好像都吐血了。”周新看上去有些后怕，苏小印在下了车向医院走的路上，不到三百米的路，就吐了两次。

“是胃粘膜受损引起的血丝。”苏小印不以为然，吐血了那还了得。

“以后咱家就不吃豆角了。”周新说。

“炖还是可以的。”苏小印想了想，“中午吃了怎么就没事啊，是因为炖透了。炒的就不行，有的地方还生着呢所以就有毒素。”

“那以后咱家餐桌上就没有炒豆角这道菜了。”周新义正词严地宣布。

“也不知道洋洋会不会醒？他醒了发现咱们没在家怎么办？”苏小印看看表，已经半夜一点多了。

“他睡着了一觉就到天亮了，再说，就算醒了也没事，都那么大了。”周新说，“要不你给家里打个电话，把他吵醒？”

“算了吧。”苏小印闭上眼，“还有一会儿就输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