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说句话吧

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孟杰看着陆佳佳脸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收拾着东西，看她那副准备沉默到底的神情，他真有些着急了。

“说句话啊。”孟杰说，他现在特别想看到陆佳佳像以前那样咭咭呱呱地和他说个不停，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她笑的样子纯净迷人，不管她对别人如何横眉冷对、严厉苛刻，她对他说的每句话却始终都很柔和，即使有时候他做得不对，她对他的责备也无不透着关心。

“说什么？”陆佳佳看都没看他，只顾整理着书包。

方一飞看了他们一眼，看出了形势的不妙，于是飞快地收拾完东西，说了一声，“我去图书馆，先走了。”然后逃跑似的背起书包走了。周围的同学也慢慢离去，互相招呼着去吃饭或者去图书馆，或者去三国地、去超市继续他们各自的日常活动。

看着他们自由自在的样子，孟杰觉得自己好像被冰封在了这轻松之外，并且被尴尬和懊恼包围着。他做错什么了吗，他认为没有。现在，他沉默地看着陆佳佳，陆佳佳整理完书包后眼睛空空地看着前面，突然感觉到自己对现在形势的无奈，于是双臂抱拢，趴在了桌子上。

“不就是以前的女朋友嘛。”孟杰说，看陆佳佳仍然不说话，于是接着说道，“我今年是二十八岁，不是十八岁，以前有女朋友很正常，要是没有才不正常呢。————不仅是不正常，而且说不定是有什么心理疾病或者不健全！————你是希望自己找一个特别不正常或者有病的人吗？”

“呸，”陆佳佳抬起头，“我才没希望你不正常呢！”

“那你想想，我父母虽然只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但是家庭条件也没差到哪儿去；我自己呢，四肢健全，头脑发达，以前有一份让很多人都羡慕的工作，在我这样的大好青春里为什么就不能有一个女朋友呢？”

“我说过不让你以前有女朋友了吗？”

“还是的呀，”孟杰笑了，说话就好，他怕她的沉默，怕她“打死都不说”的劲头，“那你还有什么可生气的？”

“我生气了吗？我说我生气了吗？”陆佳佳又显出她撒娇的可爱来。

“那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孟杰问。

“我在思考，行吗？”陆佳佳故意加重了语气。

“你在思考什么呀？”孟杰乐了。

“我在思考，”陆佳佳转着明亮的大眼睛，“看起来一般般的孟杰同学会有一个什么样的前女友呢？”

“我怎么就看起来一般般呢？”孟杰说，“再说了，就算看起来一般般，那也只能说明我是‘内秀’，一般人不那么容易看出来！”

“你别臭美了！————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陆佳佳说，“别避重就轻啊。”

“她没你好，”孟杰说，看了陆佳佳一眼。

“怎么听起来那么言不由衷呢？”陆佳佳心里一乐，却故意挑刺说。

“她的确没你好。”孟杰看着陆佳佳，又说了一遍，想，陆佳佳是那么漂亮、能干，可是性格纯真得却又像未经世事；家境那么优裕，却丝毫没有娇骄二气。她的出色，她的难得，经常让自己怀疑这份感情究竟是不是梦幻，是不是真的就发生在他自己的生活里。“这是真心话。”他强调说道。

“那我可就信了啊。”陆佳佳笑。

“但你为什么要纠结我的以前呢？”孟杰问，“我只是有了一个正常男人应该有的正常的事。”

“是我非要和你纠结吗，”陆佳佳说，“我们本来是不是约好了要逛街的，你突然把我丢下去陪她，你觉得我应该怎么想？”这才是她一直在意的。前女友和她，到底哪个更重要，这是她最想知道的。

“她，”孟杰知道了，原来她是在为这个生气，“她今天下午就回去了，我和你不是可以天天在一起嘛，我们来日方长，对不对？————再说，就算她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大老远地从老家来到北京，在临回去之前我都不去接待一下，你说这说得过去吗？”

“嗯，”陆佳佳轻轻低了头，其实最让她心动的是孟杰说的“来日方长”这四个字，“来日方长”，她细细咀嚼着，“说明他也像我一样是认真的，没有把这份感情当作一时兴起，当作一场游戏。”这么想着，她已经从心里彻底原谅了孟杰，“你说的听起来倒也合情合理。”她从来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哎，那如果我的前男友来北京，哭着喊着要我去见他，你会高兴吗？”不胡搅蛮缠并不说明她就此轻易示弱。

“那有什么不高兴的啊，我会表现出非常的大度。”孟杰嘻嘻笑着，“走吧，吃饭去吧。中午我都没吃饱。”

“别跟我提中午的事了啊，”陆佳佳站起来拎起书包，“你不提我就会假装忘了，你要再提，”她用手轻轻指了他一下，“只说明你自己念念不忘！”

“谁念念不忘了？”孟杰嘴上不依不绕地说着，心里却很开心，一个女孩为这件事生气那只说明她是在乎他的，否则才会懒得跟你费那份心呢！“我呢，我在乎她吗？”孟杰在心里问自己，一时却难以回答。

西区食堂三层在晚餐的高峰时间总是人员密集，各个小炒窗口前都排了长队。但是今天时间稍晚，孟杰和陆佳佳来的时候几乎没等多长时间就拿到了各自点的菜，孟杰端着餐盘穿过一排排座位，放到陆佳佳已经选好的桌子上。

“这个木耳看起来不错，”陆佳佳夹起菜，慢慢品味着，“嗯，吃起来也不错，你尝尝。”

孟杰夹起一块吃了一口，随着不由咧了嘴，“怎么是辣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能吃辣。”

陆佳佳看他辣得呲牙咧嘴的样子，不由笑起来，“小炒木耳，当然是辣的。吃点儿辣椒可以适当开胃，还能排湿。木耳也不错啊，可以养血、抗癌。”

看陆佳佳认真的样子，孟杰只好又吃了几口，“听你说得那么专业，你是不是经常研究健康饮食啊？”

“我哪有时间去研究这个啊，再说了，就算有时间也没兴趣。————要是有人从小天天对你说这些，你也会知道的。我妈妈呀，打我记事起就告诉我吃什么好，吃什么不好。”陆佳佳说。她只说了她想说的，她妈妈还说过，作为女人，往往在家中的厨房掌握着一家人的健康，所以应该对食物的食性和营养有所了解，而能够做得一手美食更是妈妈最引以为傲的事。“为什么应该是女人做一手美食，男人为什么不可以？”她曾想问过妈妈，可是看妈妈经常对爸爸表现出的敬服，表现出的自甘牺牲，她知道问了也白问。她是想做贤妻良母，可是她也更期待对方能够在家庭中与她一起承担得更多。

“哎，印姐。”正想着，陆佳佳抬头看到苏小印和肖丹端着餐盘从孟杰后边的过道走来，“这儿有空位。”

“好久不见你们在这儿吃饭哪。”苏小印和肖丹坐在陆佳佳他们旁边的座位上。

“嗯，今天是比较特殊。”孟杰抬头和两个人说着话。

“可以理解，你们平时比较忙。”肖丹说，“忙得没空‘亲自’吃饭。”

“丹丹，你学坏了，你知道吗？”陆佳佳一本正经地说。

“我可没有。”肖丹笑，“是你自己学坏了，所以看别人都坏。”

“我才没学坏呢！”陆佳佳说着已经站起来，拿起书包，转头对苏小印说道，“今天选修不用你帮我签字了，我一会儿去上课。”

“好。”苏小印点点头。

“终于亲自上课了啊。”肖丹说。

“对呀，我不仅要亲自吃饭，还要亲自上课！”陆佳佳已经走出座位，这时又回过头来弯身微笑着对肖丹说，然后才拉起孟杰的手走了。

“真香！”肖丹吸吸鼻子，嗅着虽然陆佳佳离去却没来得及消散的香气，感叹着，“陆佳佳现在是真漂亮！”

“嗯，我早发现了，你才发现？”苏小印问，“还说人家是用化妆品用的。”

“原来我是没发觉，现在才发现，她真是从内到外地透着漂亮。”肖丹说着，眼睛突然被苏小印背后的什么人吸引了，“小印，你看后边那是许玉娇吗？”

苏小印回头看去，在离她们比较远的一个角落里，许玉娇正和一个男的对面而坐。“是。”她说，“你怎么连她都认不出来了？”

“我是不敢认，”肖丹说，“她对面那男的是谁？”

“看不清。”苏小印吃着饭，又回头看一眼，回答。

“她不是已经结婚了吗？”肖丹问，“孩子都三岁了。”

“你怎么知道她孩子三岁了？”

“噢，”肖丹笑起来，“‘十一’她回家前给她们家孩子买了好多东西，正好我去她们宿舍，她给我吃了一盒手指饼干。”

“你连人家孩子的东西都吃？”苏小印问。

“我没有，是她愣塞给我的。”肖丹想着当时的情景，“她那会儿一个劲儿地说她孩子的事，对人特别热情，给我吃东西，我觉得她可能是母爱泛滥吧。”

“哈哈。”苏小印笑起来，“母爱泛滥，这词也亏你想得出！”

“你说这男的是谁啊？”肖丹问。

“唉，不就是和一个男的吃吃饭嘛，”苏小印看肖丹认真的样子，有些不以为然，“人家还不能有个‘蓝颜知己’啊？”

“那你怎么没有个‘蓝颜知己’啊？”肖丹觉得苏小印的口气可气又好笑。

“我不好这口儿。”苏小印说。

肖丹笑了，“那你好哪口儿啊？”她学着苏小印的口气。

“独善其身，利国利家；艰苦奋斗，为国为民，……”苏小印看上去一本正经，但终于自己忍不住笑了。

“停，停，你打住！”肖丹忍住笑，“你是想‘以天下为己任’吗，你以为你谁啊？现在的入党申请都没你这么写的。”

“你看，她俩拉起手走啦。”肖丹突然又说道，看苏小印有些责怪她的意思，她连忙又说，“不是我想看，是我一抬头就能看到她们，所以想不看都难。————哎，那男的是展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