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前女友

柏清吃完饭后独自一个人向宿舍走去，她心里空落落的，是那种本来以为前方有美好的期待可是走过去却突然落空的感觉。她不认为自己爱上了刘文涛，其实她觉得她很可能不会再爱上任何人————爱，对于她来说是件奢侈品————她现在想找的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一个自己不讨厌而对方又具备相当经济实力的人。她原来以为刘文涛可能是那个人，但突然发现不是。为什么不是呢？她问自己，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对方是爱她的，或者至少是喜欢她的。而刘文涛显然并不爱她，最多只是把她作为一个可以合作的同学而已。————意识到这个问题后让她觉得更难办：找一个才貌、经济实力相当的对象都难，更何况还要求对方有爱呢？这样想着，就像突然把一座山搬到了自己面前，不知道是应该知难而上还是应当另寻捷径。

她略带着些沉闷走进宿舍楼，没有选择坐电梯，而是步行着穿过曲曲折折的楼道，穿越着每一个楼层窗户处透进来的点点斑斑的光影，最后来到五楼的宿舍。打开宿舍门，宿舍里静悄悄的，她以为没有人，于是重手重脚地把门关上，懒散地往床上一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回来了？”这时突然从陆佳佳的床上发出声音，把柏清吓了一跳。

“我还以为没人呢！”柏清说，“你不是说中午要去逛街吗？”自从陆佳佳谈恋爱后，她中午几乎没在宿舍呆过。

“嗯，本来是要去的，刚要出去的时候，孟杰接了一个电话就走了。”听上去陆佳佳现在不太想说孟杰。

柏清看不到陆佳佳的脸色，陆佳佳用淡粉色的纯棉布料把自己的床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封闭的帷帐，床两边挂了两个银色挂钩，平时把帷幔挂到钩上，人在时就把帷幔放下来。“你布置得好像传说中小姐的绣楼啊。”柏清以前曾开玩笑地对陆佳佳说。“我就喜欢这样的格调。”陆佳佳脸上现出特甜蜜的样子，她总是把自己的领地收拾得一尘不染，每天床铺总是平整如镜，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听着陆佳佳的口气，柏清不好再问什么，再加上自己的心情并不是那么好，所以就没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睛，准备睡午觉。————这是她最喜欢的学校生活的一部分：在应该休息的时候可以尽情地休息，而不是马不停蹄地奔波在路上，或者囚在办公桌前准备永远无穷无尽的文件。

陆佳佳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想起孟杰离开时的神色慌乱，给他打电话的会是谁呢？他的匆匆离去让她觉得她在他心里并不那么重要似的，这让她很不爽。她把玩着手机，呆呆地看着晶莹闪亮的屏幕，终于忍不住给孟杰发了一个短信：“你在哪儿？”

她的眼睛盯着手机屏幕，期待屏幕能够突然亮一下，希望看到屏幕上那个小信封亮起来，提示她有短信来了。可是，手机像被什么封住了，什么动静都没有。她怀疑手机是不是突然没电了，于是按了一个按键，上面显示的是满格的电源；“可能是信号不好。”她想，可是信号格也是满满的。看着信号和电源都情绪饱满的样子，她不由有些来气。

就这样翻来覆去的，她始终也睡不着，干脆坐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了QQ。群里没什么人，看来大家都在休息。看着孟杰同样黯淡的头像，她心中不由一阵气恼。这时想起下午要上《管理沟通》，想起上次就因为和孟杰出去玩而没去上课，今天要上课还是需要提前准备一下的。想到这儿，她打开老师发给大家的PPT，仔细地看起来。

下午的《管理沟通》两点才开始，还不到一点半陆佳佳就起来收拾了东西，早早地来到了教室。教室里稀稀落落的只有几个人，看她一个人进来，方一飞笑了，“孟杰呢？”

“你问我我问谁呀？”陆佳佳脸上含着笑，口气却有些没好气，“你俩不是一个宿舍吗？”

“他压根儿也没回宿舍。”方一飞说，看一下陆佳佳的脸色，他知趣地闭上嘴，低头看书。

陆佳佳坐在方一飞身边，也把书拿了出来，准备课前准备一下，可是身边空荡荡的，让她有些不安。因为孟杰一直是坐在自己身边的，所以今天就算空着，别人也只以为她给孟杰占了位置，所以没人过来坐，那位置就始终空着，让她既懊恼又无奈。

《管理沟通》不是陆佳佳喜欢上的课，再加上老师很少讲案例，讲的基本上是书上的理论，所以更显得枯燥无味。陆佳佳边听边在本上的空白处胡乱用笔画着。看看旁边仍然空着的座位，她不由开始担心起来，她突然开始猜测孟杰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测，比如上楼时摔了一跤，结果立刻就不能动弹，坐在地上等待救援，偏偏没人路过而他又忘了带手机；或者路过学校操场时被飞出的足球砸中头部，结果马上昏迷不醒等等，等等，总之她觉得孟杰没有告诉她原因而不来上课是非常不正常的。

“你看。”第一节课快上完的时候，方一飞推了一下陆佳佳，示意她看门口，陆佳佳随之看去，原来孟杰站在门口，正犹豫着要不要进来。

看到孟杰，陆佳佳心里马上笑开了花，她拿出手机，给孟杰发了一个短信：马上就要下课了，别进来了。

看孟杰低头看手机，陆佳佳低下头抿嘴微笑，心里漾起微微的甜蜜。

“知道了。刚才没看到你短信，我老家来个人，中午接待了一下。”很快，陆佳佳收到了孟杰发过来的短信，陆佳佳抬头冲着孟杰微微一笑，心里巴望着老师快点儿讲完下课。

这老师真是太能讲，太能讲了。陆佳佳想，她真想像有的人那样在老师还在讲课的时候溜出去，装作打水或者上厕所的样子。可是她鼓不起勇气做那样的事。

好不容易听到老师说“现在我们休息十分钟”，陆佳佳如蒙大赦，伸手取了水杯，准备飞快地溜出去，“哎，帮我也打一杯。”方一飞趁火打劫。

“你怎么这么懒啊！”陆佳佳白了方一飞一眼，却还是停了下来，看方一飞慢条斯理地把杯子里剩的水喝完，然后接过他的水杯向门口冲去。

这时孟杰已经走进了教室，陆佳佳飞快地跃出，两人在阶梯上几乎以一个紧紧相拥的姿势碰撞到了一起。

“你慢点儿。”孟杰伸出手扶了陆佳佳一下，陆佳佳不争气地发现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很快，脸好像红了。

“我先去打水。”她故作镇静，然后匆匆地向门口走去。

在一错身的那一刹那，陆佳佳突然嗅到了淡淡的香气，这香气飘散在自己熟悉的孟杰的气味之外，虽然无形却又真实可辨。

陆佳佳心里一怔，脸上神情不由黯淡下来。

打完水，陆佳佳走回教室，沉默地绕过站起来给她让路的孟杰，闷不作声地把方一飞的水杯放到他桌上。

“谢谢啊。”方一飞和她绕舌。

“下次自己去。”陆佳佳赌气说，她把自己的水杯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坐下，之后就不说话了。

孟杰看看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就像她的表情一样。他刚握住，陆佳佳就伸过另一只手轻轻地把他的手推开了。

“我原来的女朋友到北京出差，”终于，孟杰开口说道，看着陆佳佳慢慢向他转过来的脸，他继续说道，“我们早吹了，但她给我打电话，我也不好不接待一下。”他看着陆佳佳的眼睛，希望能够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她的态度，可是她的眼睛仍然是明亮而纯净的，看不出心里的波动。

“他的前女友？”陆佳佳的心沉了一下，眼神轻轻一转，随着头转向老师，做出认真听课的样子。

孟杰看着陆佳佳，虽然陆佳佳没有说什么，可是他从她的身体姿势里看出了她的不悦，她隐忍的怒气。————身体语言真是沟通的重要部分啊，他想起《管理沟通》老师讲过的，读懂身体语言很重要，这老师讲过，可是面对明明是拒绝沟通的身体，他又应该如何呢？这一点老师没讲过，他自己的经验也没有告诉他应该怎么办，所以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你要我应该怎么想，你要我应该怎么办呢？————你和她是早吹了还是刚吹了还是情丝未断？你是因为有我才放弃了她还是一直是既有我也有她？————孟杰，你是爱我还是爱她呢？到底哪个对于你更重要？孟杰，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我是要相信你的话还是应该质疑呢？陆佳佳心里有千言万语要问，想要彻底地把孟杰的感情弄明白，可是这些话就算是自己再心直口快，再口齿伶俐也是一时间问不出口的。

虽然她脸上平静冷淡，可是心里却仿佛翻江倒海一般，更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如何处理眼前这个问题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