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原来我们都被卖过

看着李志斌那个生机勃勃的QQ头像，柏清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很老了，和他交往，合适吗？她犹豫着，看苏小印已经把电脑收了起来，拿出一本书准备看书，于是和她搭话：“你写完作业了？”

“写完了。”苏小印说，“我都已经发到老师邮箱了。”

“真有效率。”柏清说，“看你刚才那么严肃认真的样儿，我都没敢跟你说话。”

“嗯，那是我想起了在北京这家公司发生的事，忍不住就觉得生气———写出来才觉得痛快。”苏小印回答。

“你写的什么？”柏清问，商业伦理老师要求每个人写一个企业实践中“两难”的案例。

“我在这家公司工作了三年，工作一直做得挺顺手的。在这儿工作的前两年，我一直觉得我们部门总监年轻有为，又特别赏识我，可以说给了我充分发挥的空间。所以心里挺感激他的，工作上也更努力。可是没想到干到最后，发现他居然把我们全卖了。”苏小印说，

“怎么卖了？”柏清问。

这时旁边一直在看书的肖丹也抬起头来，“哟，这样的事我还只是听说过，到底怎么回事呢？”她问。

“我们公司有一个项目是和另一家公司合作的————因为是民企嘛，而且公司位置是在北京郊区，在人才方面有些匮乏，所以有的项目自己做不起来，就会不断地和其他公司合作。————所有的联系工作都是由我们部门总监一个人去做的，所有的合同文件也都是在我们部门由他起草，当然其中有很多是他授意我写的。后来到签定合作合同的时候，他自己起草了合同，然后直到签合同那天才传到我手上，并让我打印好了交给公司总经理。合同拿到手，我一看，吓出一身冷汗来！原来整个合同基本上都是为对方谋利益的，我们公司只有尽义务和交钱的份！————可是这样一份出卖公司利益的合同，总监居然让我去交给总经理!你说我怎么办，是向总经理说出我的疑虑，还是直接交过去了事？”苏小印想起当时的事仍然心有余悸，“这样的合同交上去，如果真签成了，公司利益受损，我自己也难辞其咎啊。”

“直接交呗，没准总监已经和总经理商定了————领导定的事你说了能有什么用？”柏清说。

“是，当时我就是直接交给总经理了，一句话也没说，因为我认为这样明显不公平的合同他是不会签的————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啊！可是人家居然给签了！真搞不懂，他也是在商场征战了三十年的人哪！”

“你以为呢，别以为年纪越老经验就会越有用，他们那一辈人有很多事不见得就能看出来。”柏清说，“我们国家进入商业社会才多长时间？很多情况对于他们基本上就是新生事物，根本不知道怎么处理。”

“可是交了那样的合同我于心不安哪————一方面是公司的利益，一方面是一直很器重我的部门总监，我猜他肯定要从中渔利的。————这就是我交的作业中的‘两难问题’。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难，你想当时我能怎么办？告发总监出卖公司利益吗，可是证据在哪儿，就凭那份合同？合同可是总经理签字同意的。还是继续忍下去，只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苏小印继续说道，“其实总经理和部门总监都属于职业经理人，董事长才是公司的大股东，所以当时我想没准儿这事总经理都有份儿，那会儿我几乎都分不清谁是谁非，究竟是总监自己在捣鬼，还是总经理授意他这么做的？”

“最后怎么样了？”柏清问。

“结果，签完那个合同后的一年内，公司基本上一直在亏损！————不亏才怪呢，签的那个合同明摆着就是我们整个公司都在为别的公司干！————员工的工资是这个公司发，可是创造的利润全都拱手相让！这样的事，明眼人应该一眼就能看出来啊！可是居然瞒了一年之久，董事长一层才起了疑心，可是已经这样了，怎么调查，怎么惩处，我们主管这一层全没听到任何消息，只能继续被装在葫芦里，冷眼旁观，闷头干活！”

“这局势你看得已经够清楚的了，”柏清说，“我从来都没能把公司的事看得这么清楚过。”

“我也是，”肖丹说，“听你这么讲我觉得洞若观火，可是如果我身处其中，肯定会不知所以。”

“那是因为我站的那个位置，和总监一直以来对我的信任————事后才想起来，原来以前他有时是想拉拢我的，可是最终可能看我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不一定能收买得动，所以没能下定决心把我拉过去。”苏小印说，“可是即便这样我自己已经觉得于心不安了。到后来，看着公司处理这事毫无进展，几乎整个公司的人都在那儿闲着，我实在受不了了，干脆就辞了————继续干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啊！”苏小印说，“拼命干半天，钱都被别人赚去了。”

“哈，看来我们都是被卖过的人，”柏清笑起来，“不过我是被前夫卖，你是被领导卖！————结果都差不多，我丢了感情和家庭，你丢了奋斗了三年的工作。”

“那可不！被人出卖的感觉太难受了！而且，那份工作真的很难得，一个是离家近可以照顾家，————每天早上送完孩子去上班还是办公室第一个到的，下午上完班去接孩子刚好赶上，你说多合适？另外一个就是工作的确做得得心应手，业务已经非常熟悉，在公司的人际关系也是如鱼得水。————就那么一走，心里真是舍不得，可是感觉就是被逼到那份儿上了。辞了旧的找新的吧，以前的资历在新公司基本没什么用处，只能再从头做起！————这就是被出卖的结果！”苏小印看上去仍有些气愤，“所以当时我离开时就想，要争取做能够掌控大局的人，而不是继续在低层晃悠。所以才考M—B—A嘛。”

“可是没准儿等你毕业了，你会发现，这些问题其实你根本解决不了。”柏清似乎深有感触，“不管什么阶层，什么时候，总是会有很多人见利忘义的！这不是靠某些人有道德感才能制止和约束的，需要法律层面和企业制度的完善。”

“对，当时我们公司在制度方面确实有不完善的地方，”苏小印说，“所以对职业经理人没有约束力，而且一旦发现问题，也没有办法去界定责任，更别提追究责任了。”

“咱们学校有一位老师讲公司治理讲得挺好的，每个学期都开，你有兴趣可以选修去听听啊。”看苏小印点头，柏清又说，“你现在看上去已经有了几分管理者的气质了。”

“别开玩笑，”苏小印笑，“我不求以后一定做一个管理者，只希望能有一个充分发挥自己优势的岗位就可以了。”

柏清看着苏小印，想，以前看苏小印，总觉得她的家庭生活是非常幸福的，让自己十分羡慕；可是没想到她在职场上是这么不如意，第一份工作在**就不必说了，国企的日子未必就有别人羡慕的那么好，而且那份工作经历对她以后的就业几乎毫无帮助；在北京的这份工作呢，居然有这样的际遇，这又是上千个人中未必有一个人能遇上的。她已经三十六岁了，在职场上还能有翻身的机会么？况且听说她对毕业后的就业是有户口要求的，以自己的经验来看，这恐怕是难上加难的，免不了要去拿钱砸开一条办成事的路。想到这儿，不由地替她为难。可是，自己现在又何尝不难呢，就比如现在，面对李志斌的邀请，自己又应该怎样接受，又该怎样面对这样一份感情呢？

“你没事吧，柏清？”看到柏清脸上阴晴不定，苏小印问。

“没事，”柏清下意识地回答，紧接着又立刻改口说道，“不，还是有事。你说我现在怎么办呢！”看苏小印关切的样子，不由想把自己心里的犹豫说出来。

“什么怎么办哪？”这时陆佳佳风风火火地推门进来。

“佳佳，你今天回来早了吧？”看一下表，才十点，柏清不由问道。

“这不是想着要回来写作业嘛！”陆佳佳回答，“相比恋爱，学习毕竟还是主业。”

“我还是头一回听佳佳说这话，”苏小印说，“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恋爱第一，学习第二呢。”

“原来是那样想的，我今天才变回来的，行么？”陆佳佳心中掠过今天因为孟杰去见前女友而生的不悦，不由说道，“恋爱可以谈，但不能因此丢了自己，要不然一定会死得很惨。”

“道理当然是这个道理，就怕人有时候管不住自己。”苏小印点点头说道，然后专心去看书了。

“谁惹你了？”柏清问，虽然明知道除了孟杰，陆佳佳现在根本也不理会其他男孩的追逐。

“没谁啊，”陆佳佳却总是适时地把自己的感情掩藏得很好，“我是就事论事地给自己提个醒，别看到闪光就以为是金子，奋不顾身地扑过去，结果只能把自己摔个大跟头。”

“佳佳，你领悟得倒快，”柏清说，“在谈恋爱这方面我不如你，虽然我比你大！”

“要说谈恋爱这事，我是跑得太快，你却是跑得太慢，”陆佳佳说，“所以我需要的是三思，你需要的是加快步伐————感情有时候就像应季水果，要吃就得趁新鲜，你说是不是？要不然等过了季，就怎么吃怎么不对味啦！”据她所知，即便柏清属于离异女，在班上也并不乏追求者。

“我能和你比吗？”柏清说，心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曾有过的婚姻。

“那怎么不能比？”陆佳佳反问，她自然知道柏清一直在意的是什么，可是在她看来那却不是什么障碍，“谁还没有几段过去的感情，还能老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想啊，那样还让不让人活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不想说，别人也别想提！————这事你得听我的，我现在怎么恋爱，你就可以怎么恋爱！有一点你必须清楚，那就是，除了你自己，没人能限制你的感情！”

听陆佳佳这么说，柏清微微一笑，有些被激励了似的，心里的犹疑慢慢散去。相比陆佳佳一往无前、无所畏惧地追赶自己幸福的劲头，自己是不是太过小心了？想到这儿，不由沉默了，转向电脑屏幕，准备完成商业伦理的作业。

“学学陆佳佳，”眼睛看着屏幕，柏清心里却在想着陆佳佳说过的话，“大胆寻找，勇敢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