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婚姻五重难之第四重

“你下个星期六带那个李志斌回来吧。”听妈妈这么说，柏清心里轻轻一紧，不由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高兴的是妈妈同意见一见李志斌，说明她现在还是认可他的，担忧的是就怕她一见到李志斌，觉得他和鲁林长得那么像而投反对票。

“姐，你们几点能到，我跟健德说一声，让他也准备一下。”柏珊说。

“干嘛弄得那么正式啊？”柏清一想到那场面就有点害怕。

“什么叫干嘛那么正式啊，”柏妈妈对柏清的态度极为不满，“那是你的终身大事，不正式点儿行么？”

柏清无奈地笑笑，唉，真是，为什么本来是两个人的事非得弄得那么复杂，仅仅我们两情相悦难道不够吗？

柏清只在妹妹家呆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就回学校去了。“别忘了下周六带李志斌回来我们看看啊。”看柏清背上书包，柏妈妈不放心地叮嘱着。

“我知道了，妈，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事还用您总嘱咐啊？”柏清说。

“我是不放心哪，现在这就是我心上最重要的事了！什么时候解决了，我才能对你们放心啊。”柏妈妈说。

柏清听了不由有些黯然，又有些羞愧。她轻轻推开柏珊卧室的门，柏珊正给乐乐喂奶，准备哄他睡觉。

“我走了。”柏清轻声说，对柏珊摆摆手。嗅着屋里飘散的婴儿的味道，她觉得真是温馨。

“嗯。”柏珊点点头，轻声说，“路上注意点儿。”

柏清在上午上课之前赶到了教室，苏小印已经在教室里了，看到她，对她挥挥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来。

“你早回来了？”柏清问。

“嗯，我昨天晚上就回来了，昨晚上有选修。”苏小印一边把原本放在旁边座位上的书包拿开给柏清腾座位，一边说，“你刚从家回来？”

“嗯，回家看看我妈，我都一个多月没回去了。”柏清说。“哎，你是没看到我妹家孩子，太可爱了！”

“刚半岁吧？”苏小印说，“这会儿对人最有吸引力，每天老让人想着。是吧？”

“你一说我没觉得，你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我也是刚一离开了就想他了，那个胖乎乎的小样子噢，嫩得让人总想摸一摸。你不知道，我妹妹都舍不得上班去了。”柏清说。

“现在是孩子太小，还不知道调皮捣乱，就是一个可爱，她才舍不得放下，等孩子到两三岁，你看吧，她肯定就该变样儿了。”苏小印说，“我是从那会儿过来的，深有体会。这就是婚姻的第四难哪，是女人需要迈过去的温柔陷阱。”

两个人正说着，看到老师已经走上讲台准备上课了，苏小印于是沉默了，准备着上课用的东西。

“哎，小印，你说的第四难是什么？”柏清问。

“就是养育孩子这一关，”苏小印轻声说，“婚姻让女孩成为女人，孩子把淑女逼成泼妇。”

柏清轻轻摇摇头，“难以理解，我觉得有了孩子我疼都疼不过来呢，恨不得做世界上最温柔的妈妈，哪儿就轻易成泼妇了？”

苏小印只顾看着讲台上听老师讲课，对柏清的问题笑而不答。

刘文涛坐在苏小印后面第二排，看着柏清进来后坐在苏小印身边，看着两个人在课前愉快地交谈，看着苏小印谈笑风生，他觉得这些都还像一场梦。他想，梦毕竟是梦，即便梦中那么亲密，可是现实中却只能远远地看着她，让目光环绕着她，不敢再走近一分。是什么拉开了他们现实中的距离？他不知道，只是不敢走近，总在她身边保持着沉默的守望，目光围绕着她，心里亲近着她，只是距离始终在那儿，始终不曾拉近一分。他承认，无论是梦里和心里，他都是爱她的，爱得真切，爱得深长。只是，却不敢走近，不敢直言，可是却分明觉得她是懂得的，甚至比自己都更明了这份感情。她不曾拒绝，可也不曾接受，那份爱就像飘浮于空中的五彩缤纷的气球，美丽的，却也是飘乎游移的，无从归属。

下课了，苏小印站起来去打水，柏清拎了杯子跟在她身后，“小印，你刚才说的我还没懂哪！”

“再听要花钱的，”苏小印逗她，“对于你来说，这既是上课，又是打预防针，所以绝对物超所值。”

“姐姐，我帮你打水成了吧？”柏清接过苏小印的杯子。

“其实我以前脾气可好了。”苏小印似乎在沉思，慢慢地说。

“你现在脾气也挺好的，”柏清说，“绝对熟女加淑女范儿，典型的贤妻良母。”

“以前脾气更好，”苏小印说着，和柏清两个人已经回到座位，“孩子两岁之前也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可是孩子两岁以后，那就是整个一泼妇。”

“为什么呀？”柏清问。

“被孩子折磨的呗！”苏小印说，“被孩子逼得歇斯底里，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两岁后的孩子，有了自己的想法，可是对于这个世界他懂多少？所以就要教会他懂得规则并遵守规则。这可不是件容易事儿！先从最基本的说起吧，怎样能让孩子身体健康少生病，是不是需要一个好的饮食习惯？可是有多少人能天生有好的习惯？都是父母每天叮嘱督促的结果，这个过程是漫长而繁琐的，并且经常是收效甚微的。哎，你见过在大街上妈妈就对着孩子大喊大叫吗？我在接孩子的时候在学校门口就看到过，一个妈妈就因为孩子上学时不喝水，扯着嗓子训她、骂她，那样子真是歇斯底里，整个儿一泼妇！————看起来喝水是多小个事儿啊，可是这绝对牵扯到妈妈的工作前途！为什么呀，你想，孩子不喝水，一定会上火，然后就是感冒，你知道有多少孩子感冒纯粹是喝水少引起的？现在孩子一感冒最起码要吃三天药，或者直接输三天液吧？谁照顾啊？家里没有老人管的，妈妈就得请假照顾————让爸爸也请假？这个家里总要保一个经济支柱吧，这个经济支柱往往就是爸爸，妈妈因此就得做出工作上的牺牲。请假一次两次行，请一天两天行，经常请，单位领导怎么看你？————这就有点儿像那个什么蝴蝶效应，一件喝水的小事直接就影响到了妈妈的职场前途！你说，妈妈是不是天天得叮嘱孩子喝水？可是碰到那贪玩的孩子，他就能把喝水忘喽！结果三天两头上火、感冒，妈妈得陪着上医院不说，在单位肯定要请假啊，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啊？”

“这倒也是啊，”柏清笑，“我一直觉得养孩子是件挺美，挺值得羡慕的事。”

“这就像硬币的两面，美是一面，累就是另一面。”苏小印笑，“累是大多数的时候，美是少数的时候；美是别人看到的，累是给自己受的。”

柏清听得乐不可支，呵呵地笑起来，“小印，你因为这样的小事跟孩子急过吗？”

“这倒没有，我只是在这上面操碎了心，是天天说，时时说，所以我不光变成了个泼妇，还变成了个碎嘴老婆子！”

“看起来还行。”柏清忍住笑。

“行什么行啊，现在我多唠叨呀，原来我是说一句话都嫌多的人！恨不得天天坐那儿一声不吭。”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挺亲切，温和。”柏清觉得每次和苏小印聊天都很轻松，苏小印好像有一种本事，能够让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光这种态度就能够化开她心中难以解说的心结。

“嘁，亲切就是婆婆妈妈，温和就是心里压着火脸上堆着笑。”苏小印自嘲。

“可是你知道大多数领导就是这样炼成的吗？”柏清说，“做领导就是要能够修炼到这个程度：不厌其烦，事必躬亲，皮笑肉不笑，心里有什么事脸上都不带出来。哎，要不我说你有领导范儿呢，原来早就经过特别训练了。”

“领导不领导的我倒不在乎，不过我觉得是在教育孩子的这个过程中我在不断地自我教育。”苏小印笑，“尽量做个不太差的泼妇，尽量不那么婆婆妈妈的惹人烦。”

柏清和苏小印轻声交谈得热火朝天，不过，苏小印却总能感觉得到来自后面的目光。

她知道是谁，想到他她的心里总是会莫名地一疼，疼惜他因自己而生的痛苦，疼惜他，更因为自己此刻的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