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虫来了

柏清的论文写得比她想象的顺利得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她自己在以往工作中有很多广告策划方面的经验，有较多的案例可以选择，更因为杜衡的确是一位好的论文导师，他自己已经写了十几部本专业的著作，知道应该怎样理清思路，所以在柏清他们几个人觉得思路不清晰或者不知道怎样写下去时，他总是能够及时地给予指导。

杜衡三十六岁，在D大的教授中当然算不上是最年轻的，但和2010级MBA学生比起来————他们的平均年龄是三十岁————他这位老师当然算得上年轻了，再加上他平时经常做运动，看起来又比同龄人年轻几岁，所以第一次见他时，柏清把他当成学生是难免的。而对柏清当时表现出的尴尬和不知所措，杜衡却略有些意外。以前他也曾被不少MBA女生当成同学，而一旦发现错了之后，她们常常很会来事儿地笑：“哇，杜老师，您这么年轻啊！真是年轻有为！”诸如此类的甜蜜的拍马屁，世故而圆滑，所以常常让他不敢相信。的确，他是见多了MBA女生的干练与精明的，一直认为她们是非常擅长处理各种困境的，有时甚至带着些他所不及的圆滑。可是柏清却不同，他觉得当时她的神情带着些小女孩的娇憨，甚至是有些笨拙的。

可是随着学生们论文写作进程的推进，柏清在策划方面的见解又令他不得不刮目相看，而她的很多认识正弥补了他所缺少的对实践的认知。

第二次与学生的见面是在放寒假前，这时学生们已经有了各自的思路，他所做的无非是把MBA论文写作的要点大概说一说，针对每个人的不足或缺点给予必要的补充或纠正。

可是到柏清的时候，他觉得几乎不用费心去说什么：她有自己的见解和思路，这些见解与思路有的是来自自己写的书，有的则是来自美国更为经典的广告著作。她知道在自己的领域应该读什么书，应该吸取什么样的理念，而所有这些理念经过她的吸收后再揉合了她的策划实践，见解就相当的深刻了。

“很好，你的很好。”杜衡觉得自己只能这么说。

“杜老师，其实我现在遇到的问题是，”柏清沉思着说，“A公司所处的是行业跟随者的位置，那么它在做广告的时候是应该关注行业老大的做法重要，还是关注消费者更重要呢？”A公司是柏清论文选取案例中的企业。

“你觉得呢？”杜衡没有直接回答柏清的问题，他觉得柏清比别的学生更努力，又有着几年的实践经验，她的能力足可以独立解决这样的问题，他所需要做的只是必要的引导而已。“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跟随行业老大，A公司应该怎么做，这样做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如果以消费者为主要关注点，A公司又应该怎么做，这样做又会有什么后果？”杜衡循循善诱。

“嗯，我是这么想的，”柏清沉思了一下，说，“和行业老大相比，A公司无论在资金和品牌影响力方面都存在不足，如果盲目跟随的话，需要投入超出自己承受能力的资金，却不会达到预期的广告效果；这样做无疑是得不偿失的。相反，如果将注意力关注到自己特定的广告受众上，针对自己的顾客群，量身定制更符合自己财务预算和品牌的广告，效果应该更好一些。”

“你看你的思路是非常清晰的。”杜衡点头给予认可，“有时候你不是没有思路，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是，”柏清笑了笑，“我原来的确有思路，但是在您面前，怕自己的想法不成熟，犯了错误自己还不知道。”

“你要相信自己，”杜衡接着说，“你有好几年的实践经验，这些经验和感性认识都足以让你做出正确的判断。”

“哦，我知道了。”柏清谦卑地笑笑，她是从心底里尊敬杜老师，在她心里，他是这个领域的专家，是有着十几本著作的行业领军人物，是备受国内外行业从业者推崇的。看他，她用的是仰望的目光，因此有时候难免觉得自己想法的幼稚，所以有时表现得很不自信。听杜老师用很平和的口气鼓励着她，她心里升起淡淡的温暖，脸上的笑容变得灿烂起来。

第三次见面指导的时间是寒假后的第三个周六。

经过近三个月的写作和完善，柏清觉得自己的论文基本上可以定稿了。她的思路原本就是很清晰的，经过杜衡的指点和鼓励之后，有了充分的自信，因此她写得更加从容不迫。

第三次见面时柏清照例来得很早，在栖风馆，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打开电脑浏览着文件做准备。

天空阴沉沉的，风轻声地呼啸着从窗前掠过，把栖风馆彩色的遮阳窗吹得呼啦啦直响。

“看这天气是要下雪啊。”正看着窗外发呆，柏清听到孙宇鹏走过来说。

“天气预报说晚上有雪。”柏清看着孙宇鹏笑笑，“你写完了吗？”

“写完倒是写完了，不知道这次杜老师还会提什么意见，等他提完肯定还要改。”孙宇鹏坐下，一个服务员走过来，孙宇鹏点了一杯咖啡。

“真香。”柏清嗅着马上在空间里散发开来的咖啡香说，“不过我从来都喝不惯咖啡。”她给自己点的是一杯茶，很清淡的绿色，透过玻璃杯看得出的澄澈。

“没办法，这段时间为写论文我每天都要喝两三杯咖啡。”孙宇鹏说，“看起来你比我们写得都轻松啊。”从杜衡对柏清的赞赏中，孙宇鹏觉到了柏清的不凡。

两个人正说着，栖风馆的门忽然被一股力量推开了，紧接着一阵冷风几乎是卷着一个小小圆圆的球冲了进来。

“小虫，你慢点儿。”在那只小“球”的后面，是一改往日从容神色的杜衡。

“爸爸，你快点儿啊。”那个小球仰起粉嫩白净的小脸，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说。

“下雪了？”柏清惊喜地看着门外飘飘洒洒的雪花，“这个小朋友是谁啊？”

“小虫，你叫人了没有？”这时杜衡和那个叫小虫的已经冲到了柏清和孙宇鹏的桌前，杜衡一边匆忙拍打着小虫身上的雪花，一边说。

“叔叔好，阿姨好。”小虫眨巴着机灵的大眼睛说。

“你好，你叫小虫吗？”看到小虫机灵可爱的样子，柏清不由怜爱地拍拍他的小脸。

“你不可以叫我小虫，‘小虫’是爸爸叫的。”小虫一本正经地说。

“为什么呀？”柏清问。

“不为什么，就是只能爸爸叫。”小虫扭头看着爸爸，“对吧，爸爸？”

“对，因为小虫就是小跟屁虫。”杜衡蹲下去帮小虫脱着厚厚的棉袄，一边扭过脸来对孙宇鹏和柏清说，“我儿子，杜雨童。”一边又扭过脸去对杜雨童嘱咐着，“小虫要乖啊，乖乖坐着等爸爸。”

“我很乖。”杜雨童说着，已经坐到了柏清后面的一张椅子上，“爸爸，我喝饮料，不说话。”说完已经把随身带着的玩具放在桌子上，配合着玩具的动作嘴里发出自得其乐的配音。

“好。”杜衡说完为自己和儿子各点了一杯热饮，自己坐在了孙宇鹏和柏清中间，“既然你们先来了就先说你们的论文吧。柏清，我觉得你的论文只需要在结构上调整一下就可以了。”他说着已经打开电脑，一点一点对柏清说着。

“嗯，我清楚了，杜老师。”柏清向来是一点就透，听杜老师说完意见，心中更是佩服杜老师，这些问题的确是自己不曾注意到的。

“爸爸，我想出去玩。”这时，杜雨童却有些坐不住了，叫起来。

“还得再等一会儿啊。”这时杜衡身边已经坐满了前来听指导的学生，他一边在电脑上忙碌着，一边对杜雨童说，“来的时候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乖乖坐着等着，怎么现在又不乖了？”

“爸爸，我要你跟我玩，我自己玩没意思。”杜雨童说着，眼睛里开始闪着泪花，“你不跟我玩我就去告诉奶奶。”

杜衡有些无奈地看一眼儿子，“你好好坐一会儿。”

可是杜雨童已经坐不住了，他从椅子上跳下来，没穿棉袄，气冲冲地向门口走去。

“快回来。”杜衡喊，却一时没有办法。

柏清赶紧跑到门口，抱住了杜雨童，“童童，阿姨陪你去玩好不好，不过咱们要先穿上衣服对不对？不穿衣服会感冒的。”

“好吧。”杜雨童听话地转过身，让柏清给自己穿衣服。

“杜老师，我的论文是不是就改那些就行？”柏清看了杜衡一眼，杜衡点点头，“那我先带童童出去玩好吗？这么点儿小孩，在这儿哪坐得住啊。”

“好，那，谢谢你了。”杜衡感激地看一眼柏清。

“没事。”柏清说着拉起杜雨童的手，小手温温的，湿湿的，给她的手带来柔软温润的感觉，嗅着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柏清一时竟有些激动，心里涌动着一种柔软的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