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白发父亲

男人和女人带着丽丽在衡阳下了车，丽丽太聪明，她在火车上无时无刻想脱身，弄得车厢里的人都怀疑他俩是人贩子。他们一路胆战心惊，幸亏车厢里的人都冷漠，只在背后议论，没人挺身而出，才让他们顺利下车。他们刚下车，车厢里立即有聪明人肯定那两人是拐子，于是就这件事再度议论起来，刚好列车广播说车上有人贩子，等有乘警过来，大伙你一言我一语述说经过，但为时已晚，人贩子早已远去。

男人和女人带了小丽，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郊外，到了乡下，三人在一岔路口下了车，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家独院前。

独院靠山，四面围墙，外面一扇很高的铁门进出，他俩敲了门，有人出来开门，那人见男人说：“范老三，不错呀，你夫妇又弄了一个。”

范老三说：“快别说了，吓死我了，幸亏有惊无险，以后我们再不干这缺德事了。”

那人嗤的冷笑一声说：“你范老三不干这行当，还能干啥，缺德事干多了，反正要下地狱，债多不愁了，让阎王老子一并算去。”

范老三懒得理他的讥讽，问：“今天来了多少人，他们弄了几个？”

那人说：“加你这个六个，帮主好像全要，不过只出五千一个。”

范老三瞪大眼睛不信说：“才五千啊！我们提心吊胆怎么这么少？”

范老三他们进去，这是一栋两层楼楼房，普普通通一字排开，装修比一般楼房要好，院内有两棵老樟，把院子映得有点阴气沉沉。

两人说着，女人抱着丽丽，他们四个上了楼，范老三进了房里，看见里面有几个人在讨价还价，床上有三个一两岁的小孩在哭，嗓子已经嘶哑了，墙角站了两个孩子，看上去五六岁，脸上有伤，在那里抽泣，怕是被打了不敢哭出声来。

那个叫帮主的在说话，他个子高高，一脸横肉，他说：“现在我们生意也不好做了，网上有说乞讨的孩子是我们弄残的，没那么多人丢钱了，有的甚至他妈的丢吃的，像床上的年纪小还好，腿脚软，好造型，，也可以拿开水一烫，弄个女人抱到街上自然有人丢钱，其余的都不好办，总的说，生意不好做，所以最多只出五千一个。”

他说完，看见范老三，走过来摸摸小丽的头说：“像这种小女孩，只能让他们学点杂耍，卖点花什么的，得养六七年才真正能赚钱，亏本生意啊！”

有一个人说话了：“帮主，我们拐个人也不容易，而且也不是没销路，卖给人去养没那么造孽。至少也能卖五千。”

帮主冷笑一声说：“那也是，你干了这营生还怕造孽，你给人养还要去找人，带在身边多危险，暴露了还会被抓，我这里现款现付，马上可以拿钱走人，最多交易费我出。”

他们还在那讨价还价，范老三女人电话响了，她走到门外接电话。原来电话是三姑打来的，说已经回到衡阳，睡不着，问她小孩有没有。女人说有，不过别人出八千。

三姑一听生气了说：“我和你亲戚，你和我讲钱，六千，有就有，没有我找别人。”

女人忙答应了，进屋时，她男人正准备接钱，她忙说：“帮主，咱孩子不卖了，我有个亲戚想养个孩子，也出五千，我还是给她。”

帮主说：“随你，卖给亲戚，哼哼，以后有你难受的时候。”

女人没有理帮主，拉了范老三出来，两人带上小丽消失在夜色中。

女儿是在衡阳下的车，李建民决定去找找，他约了谭警官明天去衡阳，打电话给洪敏，叫她回家商量。他刚挂了电话，就有人敲门，他一阵惊喜，想着有好消息，忙去开门，没想到进来的却是欧阳志辉和他的几个学生。他冲过去抓住老阳，那眼泪就出来了，他悲愤的问：“老阳，你看见我女儿，为什么不帮我拦住，至少也该立刻打电话给我啊，你只要早打半个小时电话，我女儿就能获救啊！”

欧阳志辉看着小李失魂落魄、悲痛欲绝的样子，心里深深的自责，他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嘴里喃喃的说：“是啊，是啊，我应该追上去问问，最该死的是我忘记带手机了，回家也忘了打给你，孩子丢了，多好的一个孩子啊，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该死，我该死啊。”

俩男人抱在一起哭做一团，进来的学生也都不好说什么，开始是几个女孩子跟着哭，后来男孩子也忍不住哭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屋子哭成一片。

洪敏到家时，发现客厅里没人，又进房间也没人，来到女儿房里，她看到李建民痴痴的坐在女儿床上，捧着女儿的照片，眼泪在一滴一滴滴下来，她很少看到丈夫哭，虽然丈夫对她千依百顺，但她知道那是因为丈夫爱她。他和丈夫是同学，丈夫为了她，离开家乡，来到这座她所在的小城，对自己百般容忍，疼爱有加，她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一个被丈夫宠坏的小孩，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丈夫，对不起小孩，对不起这个家。

看着丈夫哭，她也泪眼婆娑，她抬头看丈夫，突然觉得自己眼睛一片模糊，她看着丈夫白茫茫的一片，却又能清晰的看见丈夫的泪水还在滴。

李建民没发现她回来，他只是痴痴的看着女儿的照片，洪敏擦了一下眼睛，这才看清楚，那白茫茫的一片不是别的，竟是丈夫一头乌丝变成了白发，她的心顿时如刀绞般疼痛，她猛扑过去，抱住丈夫哭着喊：“建民，我对不起你呀！都是我错了，女儿丢了都怨我啊，你别伤害自己好不好，你需要发泄，你打我啊！你打我，打死我我也不还手，你不要太伤心了好不好！我们一定能找到丽丽的，以后我什么都改，以后家里什么都听你的”。

李建民抬头看看妻子，然后搂紧妻子，他终于再一次放声嚎哭发泄出来，夫妻俩哭做一团。

第二天，李建民和谭警官约好到火车站汇合，但谭警官到火车站却找不到李建民，直到一个白头发老人走到他面前，他才发现是李建民，他也被他深深震撼了，他接收这么多的拐卖案，只有这一次最震撼。李建民安慰他说没事，他说他不会再伤害自己，他要保持好的状态，直到找到女儿。

两人到了衡阳后，谭警官联系了当地警方，然后陪着李建民四处贴寻人启事，他们从先锋街贴到雁峰街，天马山街，所有的街头巷尾，都贴满了李建民寻人启事。

谭警官忙了两天，只能回家了，李建民白天街头巷尾寻找，晚上就在旅馆房间发微信、发帖、发微博。在衡阳的这段时间，有几个发来信息说有他女儿消息，不过先要打钱再见面，他明知道上当，也打过几次钱，那钱自然石沉大海，但他一点也不想放弃。没多久，衡阳市都知道了他这个一夜白头父亲。

三姑看着满街的寻人启事，开始慌起来，有心把孩子还给白头父亲，又会牵扯到拐卖孩子，还会要坐牢，她只好尽快离开衡阳，去她做生意的城市，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白头父亲，你放心，我会善待你孩子的，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眼瞅着开学在即，李建民来衡阳个多月了，却没有丽丽一点消息，他知道这是长久战，只好暂回家里。

三姑带着丽丽上火车时突然看见前面一个白头年轻人，丽丽也看见了，轻轻的喊了一声爸爸，但看着白头，她犹豫了，三姑赶忙拉她上了车，进了卧铺车厢。

李建民分明听到丽丽一句爸爸，他四下看看，却没有小孩，他苦笑了一下，只觉得是幻觉。他上了车，火车开动，离家越来越近，他却没有喜悦，只有淡淡的哀愁笼罩着他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