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狼性

夜，大雨前夕。

哥伦比亚东南部。

亚马逊雨林的边缘地带，有一个伐木场。

往南是一条横亘在雨林的山脉。

往北三十多公里外就是奔腾不息的亚马逊河。

大雨将至时。

场外大路上，几辆破旧的大卡车怒吼着停了下来。

伴随着几声吆喝和咒骂，一群瘦小的身影从卡车上跳了下来，在栅栏外排成了几队，约有百来号人。

个个都脚上锁着铁链，衣服破烂，蓬头垢面的。

当啷啷…

站在队伍后面的叶文，抬头望了望天，这场大雨让出去伐木的他们提前归营了。

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视线里瘦骨嶙峋的黑人们。

个个脸色呆滞，动作迟缓。

周围有不少走来走去，拿着AK47的守卫。

这个亚马逊雨林边缘的伐木场，就是叶文三年来的牢笼。

“黄皮**，你再磨磨蹭蹭的，等下就别吃晚饭了。”

一个家伙拎起枪拖朝叶文身后砸去。

他知道那是胖子又在梦游了。

等叶文转头的时候，刚好看见他唯一的华裔同胞，身子一个踉跄，趴在了泥泞的地上。

胖子满脸黑泥，被打的屁股上衣不遮体，隐隐可见许多的伤疤。

他也不挣扎，任由枪托砸在自己的背上，当叶文过去扶的时候，能清晰的看到他双眼中的绝望。

还有一种深埋的死气。

说他是胖子，那还是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现在三年过去了，这个胖子也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了。

曾经的胖子，又胖又白，是一个泰国华裔的小富二代。

曾经的叶文，是一名怀揣资本梦想的大陆仔。

他们的命运在八十年代初期的香港，不期而遇。

胖子是个时尚的旅行者，叶文是个土鳖的‘淘金者’。

然后，他们变成了同一类人。

人贩子手中的钞票！

自从被贩卖到南美的这三年来，他们从最初的反抗和逃跑，一幕幕演变到希望和挣扎。

最后变成了习惯还有麻木！

叶文扶起胖子，抬头与那个还要挥舞枪拖的家伙对视。

良久，从对方的眼睛里，叶文看到了自己还有一双迸发着亮光的瞳孔。

那是一种不惧死亡的勇气！

这些守卫，可不止一次领教过叶文这个黄皮**拼命的架势。

“快滚快滚，你个黄皮**明天不还是要给我们赚‘Money’的吗？除非你死！你立即死掉才能摆脱我们，哈哈……”

枪手不屑的大喊着。

这些人吝啬的不想杀掉一个会赚钱的工具！

叶文听不懂这些西班牙土语，也没有去理睬言语上的争斗。

还是省省力气，等下给这个死胖子多抢点吃食吧！

伐木场那高大仓库的背面就是宿营区，有一排弧形的矮小木屋。

叶文和胖子以及十几个黑人，挤在靠东的倒数第二间木屋，十几平米的屋子里，是上下通铺的木板床。

人一多，味道就杂，空气中流淌的仿佛不是氧气。

作为敢于跟黑恶势力瞪眼打架的黄种人，在这群逆来顺受被压迫惯了的黑人眼中。

叶文显然不是个善茬儿，所以位置最好的窗边床铺就是他的小窝。

胖子回来依旧是倒头大睡，鼾声如雷。

只是叶文每天晚上不过十一点就很难入睡，即使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

木窗外，黑色的天空有闪电划过，照亮了他苍白瘦小的脸庞。

然后是雷声隆隆，起风了，下雨了。

雨雾顺风吹来，叶文看着木屋不远处的铁丝网，和更远处三十来米外的栅栏，不由得双眼出神。

这个时候的伐木场，除了雷雨声，只有仓库内的喧哗声。

热闹的享受场面，不难想象这群守卫有点小钱不会想别的，都贡献给哥伦比亚的大小毒枭了。

那些吸毒吸食到嗨的一些瘾君子传来了癫狂的笑声。

叶文的视线定格在雨雾蒙蒙的伐木场边缘。

那是一个探照灯岗楼，四周共有八个，每天24小时双人岗。

如果不是这些高达十几米的岗楼存在，他和胖子跑出去后也不会被立即给发现。

“轰隆隆！”

天地仿佛在震颤，雨越下越大，逐渐形成了大雨滂沱的形式。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叶文似乎看见了那高大的岗楼顶端，有一抹红色液体在喷溅，非常绚丽，非常夺目。

他全身一个激灵，揉了揉发胀的眼睛。

再望过去的时候，那里依然是两个人影靠在栏杆上，只是脑袋有些耷拉。

雨一直下，大灯一直亮的刺眼。

叶文的心脏突突直跳，双眼圆睁，不可能是看花了眼。

当即他一个翻身，几乎是跳下了床铺，捂住胖子的口鼻，使劲摇晃。

在胖子惊恐的睁开双眼时，叶文悄悄附在他耳边低声说。

“跟我来！”

胖子兴许是看到了叶文眼中的认真和激动。

这是一年多以来，叶文再次给胖子的又一个希望之火，这颗火苗正在熊熊燃烧。

他们轻车熟路的摸去工具房，拿到了两把伐木的斧子后。

两个人绕到那个叶文认为出事的岗楼十多米远。

那有一条排污沟。

大雨迷糊了双眼，叶文不停的擦着脸四处张望，旁边的胖子有些瑟瑟发抖。

不是冷的，而是被多次抓回来后，毒打的伤痛记忆在作祟。

他颤抖的问，“机会在哪里？”

叶文指了指那个岗楼顶端，轻轻说，“我看见这里的岗哨被人给摸了，这个国家这些年到处在打仗，说不定今天晚上是哪方势力想抢这里的资源。”

“我们先躲在这里，等乱起来就好摸出去了。”

胖子也很激动的指着，被绑着双脚的铁链。

“不把它给解决了，我们一样跑不了多远。”

曾几何时，他们有多少次是被这条铁链给拖累。

“这是个雷雨夜，不怕跑的时候有声响。”

胖子忽然一扯叶文的衣领，大眼眶瞪的溜圆。

在闪电来袭的又一刹那，他们看见了那个岗楼的木梯上，有红色水流滚滚往下淌，顶端还有更加浓稠的，正往雨水里滴落。

叶文的心跳急剧加速，和胖子相握的手青筋直跳，这是精神极度亢奋下的用力过猛。

只是他们似乎谁都察觉不到疼痛，反而满脸的惊喜和惶急。

滂沱大雨夜是杀人者的最好掩护。

在木屋阻挡的视线外，仓库喧哗处，门口倚着的两个门岗，一左一右被两个身穿丛林迷彩服的家伙分别捂住嘴，然后一拧脖颈拉往暗处。

看不清本来面目的油彩脸上，满是杀戮后的平静。

之后，另一个人影往仓库里丢了几个东西。

最后，是从四周岗楼汇聚于此的十几条人影，个个装扮奇特，动作敏捷，丝毫不受黑暗和雨夜的影响。

其中有一个浑厚的嗓音问，“那些奴役怎么样了？”

有人答道：“我加大了药物剂量，估计明天早上之前是醒不过来。”

十几条人影当即进了仓库。

“把守卫都杀掉，记住，抹去一切痕迹。”

“明天凌晨我们出发。”

大雨夜，有一场屠戮，还有一场求生。

另一处的排污沟，叶文和胖子在全身湿漉漉又没有听见丝毫动静后，身体寒意上升到极限而无法再躲藏的时候。

正匍匐着往外爬，大滴雨水溅起沟里的污秽，空气中臭味四溢。

脏的已经看不清脸的叶文，眯缝的双眼看着栅栏墙边的木屋厕所，那里面刚刚有手电筒的亮光射出。

当距离越来越近，屋门大开，有个扛枪的家伙正悠哉的打着雨伞出来，哼着不着调的曲子，一脸舒服样。

叶文的眼睛精光一闪，满脸都是狠色。

离得太近，如果能糊弄过去当然最好，但是这时不时突如其来的闪电和那个手电光只要一晃到这个方向，躲都没地方躲。

先下手为强，死也要拼一次！

叶文转过头朝身后举了举手中斧子，另一只手指向厕所方向。

朝夕相处的两个男人不说心有灵犀，但一点默契还是有的。

当那个猎物一摇三晃的走到他们三米远时，胖子从一旁猛地跃起，双臂困住那个人的脸向下一拉。

同时，叶文窜到近前将那把AK47给踹飞去老远。

猝不及防的猎物被一下子带入沟中，胖子死死的箍住那人嘴巴不使他叫喊。

叶文顺势骑在猎物身上，拎起斧子就朝人的脖子上砍。

天天砍树的斧子锋利异常，一股血箭激射得他满头满脸，粘稠的血液不少都流进了嘴里。

压在两人身下的胖子圆睁双眼，瘦削的脸庞上，那污泥也遮掩不住他异常的亢奋状态。

大嘴张的老大，额头青筋一跳一跳的，仿佛一条溺水的鱼儿，在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那双死气沉沉的眸子，倒映着叶文正疯狂地举斧。

落下，举起！

再次举起，如此反复。

当胖子的双手一松，竟然是一颗圆溜溜又黏糊糊的东西被他抱在了怀里。

而一个无头的人体在叶文诡异又机械的反复中，上半身早已经破烂不堪，血肉模糊。

直到厕所的门又一次吱呀的打开，又有一个蹲完茅坑的家伙，迷糊的将手电筒光亮照向发出‘噗嗤’‘噗嗤’响动的地方。

这一幕吓傻了这个人，当他哆哆嗦嗦的举起步枪时，AK47都给不了他太多的勇气。

他无力的张着嘴，愣是一句话都喊不出来。

而背对着枪手的叶文，一脸都是血和肉沫，满是狰狞，染红的瞳孔里爆发出一股非人类的野性。

像一只恶狼在释放本能！

也许叶文看不到自己的身躯是一直在痉挛着，那只握斧的手在无意识的抖动。

可呆立的胖子看得两眼发直，那鲜红的血液洒在他脸上滴滴答答的，雨水都无法冲刷。

还有背后的枪口。

“哒哒。”

“噗！”

几乎是同时扣动扳机，木场外的一株树杈上，一名在瞄准镜里目睹了叶文杀人全过程的狙击手，啧啧有声。

“有点意思。”

AK47只来的及点射2发，枪手的手腕儿就被7。62mm狙击钢芯弹穿了个稀烂。

胖子扑在叶文的身上，一发流弹从他头顶掠过，一发从左耳后瞬间就削出一道血槽。

叶文转过头来，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

这个时候，他已经陷入枪响后会引来更多人的必死状态。

杀一个是杀，杀俩够本！

叶文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颤抖的手已经无法掌握斧子的去向，竟是砍在了不断惨叫的枪手身边。

叶文跌倒在地，绝望的抱着枪手，两个人如同两条泥鳅，在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

一个无力的扭打，一个发出惊恐的声音。

在发现怎么也无法制止敌人的叫喊声后，叶文那潜意识里的惊慌，让身体里的血液流窜的极快。

双眼很快就是一片赤红，沉闷嘶哑的低吼一声高过一声，翻滚中瞅准时机，张嘴就咬在了对方耳后的脖颈上。

而来自死亡威胁的枪手也迸发出求生的强烈欲望，摸到之前掉落的AK47，惨叫着握住枪身，拼命往叶文的脑袋上砸。

这是最原始的动物之间，本能的挣扎。

无关技巧，只有血性！

大雨倾盆，黑暗中的AK47砸得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缓慢。

闪电划破夜空，大地上有几道人影正快速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