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皇族后裔的秘密聚会

先下手为强！

慕容毅拖刀反手向上，划出片片雪雾，雪雾中刀光一闪，迎面撞上来的大汉猝不及防，连忙后仰，胸腹前已被划开一道一尺长的刀口，大汉倒地，就地一滚，再看伤口处顿时松了一口气。

他本穿着皮袄，加上慕容毅的刀已经很多天没保养了，在罗城营救慕容杰时还崩了刃口，刀锋并不快，这才侥幸逃得一命。

一招即出，双方必然一场血战。

山匪中忽然有一人高喊，人声夹杂着风声，他喊什么却是没听清楚，但见此人从山匪中窜出，他身材高大，双臂有力地挺起手中长兵刃迎上慕容毅。

一见到这件兵器，慕容毅倒吸一口冷气……

方天画戟！

但凡用戟者无一不是武艺高强之辈，戟头锋锐，闪着寒光，戟枝可以格挡和锁绞敌人兵刃，画戟两端的月牙刃又增大了杀伤范围，无论单打独斗还是上阵杀敌皆占了大便宜，再看这戟显然不是粗制的货色，戟头长三尺，戟杆九尺泛着黑黝黝的光，显然是用细柘杆浸泡油晾干后，再用鱼泡胶黏合而成，坚韧如铁，便是一条杆，没有两年也是制不成的。

慕容毅不及细看来人，挺刀抢攻，不料对方一根长戟使得甚是灵活，“铛”的一下架住长刀，慕容毅欲将刀抽出，却不料画戟翻转，长刀卡在小枝上，那人一用力，慕容毅的长刀居然应声两段！

慕容毅心惊，本能地跳开躲闪，然而终是慢了一拍，只要对方稍稍向前一挺长戟，慕容毅是逃无可逃的，但是那人却收了手，叫道：“慕容家人且住手！”

这次听得清清楚楚，对方知道自己的来历！

一众人等向持戟人望去，那人将戟杆杵入雪中，一手摘下面上的围巾，露出一张布满伤痕的脸，这伤还是新鲜的。

“崔大！”

众人脱口叫出！

崔大呼着白气，向前走几步，拱手道：“那日承蒙各位搭救，未及言谢，不想今日在此间遇上，幸好解释得早，不然……”他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这些凶悍的山匪，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

慕容毅上前一步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崔大瞥了一眼他手中的断刀，眼神中流露出惋惜的神态，叹着气道：“此间不是说话地，且随我来。”

山路越走越深，许多似乎没有路的地方走过去又是柳暗花明，慕容氏一行人起先只敢沿着山路边缘走，此时却进入了深山两端大川虽不及嵩山雄峻，但是连绵不绝，一段沟壑绕出，又钻进另一道山岭，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此间沿坡建屋，依山傍水，即便是冬日水流也不绝，俨然世外桃源一般。

安顿好后，几个人被引到大屋，围坐于一张大桌前。

地上铺着兽皮，跪坐在上暖融融的，很快，一锅热汤端上，几人似乎从来没吃过如此美味般，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热汤下肚，缓解了连日来的劳累。

汤只是前奏，很快崔大命人端酒上菜，一杯酒下肚，暖融融地，气氛大好。

刘威照顾着身边的小公主，她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是饮食姿态仍然端庄得体，于是放下心来。

很快，在座的诸位攀谈起来，说起那日罗城劫狱的事。

原来崔大逃走后不敢回晋阳，便带上那几个救他的慕容家人躲藏起来，很快邺城便来人将他们接走，而崔大则藏于此山中。

说起来轻描淡写，但个中细节却是很凶险，众人还有疑虑，这些人明显非良善之辈，崔大在此间却像主人一样，他是何等身份？

崔大看出他们的心思，笑道：“我本名不姓崔，更不叫崔大。”

慕容毅拱手道：“敢问英雄尊姓大名。”

崔大微闭双眼似乎在回想很久远的回忆，半晌他将一碗酒倒入口中哀叹一声：“那个名字已经去了……”

在座众人打晾着他，猜测着这位甘为奴仆的人倒底何等身份。

慕容杰早已有过一番观察，此时他对崔大说道：“吾观之，此间人行止有度绝非寻常山匪。”

“慕容家果然人杰，仅一观便知。”崔大喉咙轻轻滚动，深吸一口气，又道：“不错，此间人原本是军中之人，只因报效家国无门这才流落至此。”

慕容毅再观崔大，其人的举止气度已变了个样子，便是简单的饮酒动作也别有一番大家风范，初见时便觉此人不同寻常，此时更是好奇他的真实身份。

酒是最好的社交媒介，酒多了，话便多了，一番觥筹交错，崔大似有醉意，言语间的话便多了起来，他虽肱间有力，说起话来却有一番文士风度，一杯酒下肚，崔大长仰自吟，叹道：“仰想虚舟说，俯叹世上宾，朝荣虽云乐，夕弊理自因。”

诗里自含大彻大悟之理，遥想夕年繁华云乐，却终难料世上祸福。

“此诗似哪里听过。”刘威不禁叹道。

崔大嘴角一撇道：“小才子难道忘了我们第一次相见吗？”

刘威恍然大悟，这不正是路遇骑匪那次，明姬的唱词吗？他的目光不禁溜到薛安都身上，薛安都似乎对这种对话毫无兴趣，兀自大吃大喝，刘威回过神望向崔大：“不想崔家女身旁居然站着一位能文能武的高才，之前所说的报国无门，莫不是你的身世？”

众人的目光落在崔大身上，此时无须多问了，他一定是某位亡国之臣，慕容家的人感慨最深，他们已经亡国十七年了，虽无时无刻都在矢志复国，但是却遥遥无期，他会是谁呢？前秦苻氏？后秦姚氏？不对，他是汉人，莫非……

“在下司马康之……”酒多了，说过的话也忘了，家国情仇藏在心里太久，也终该吐一吐了，时间久了，似乎自己也认为自己的名字叫崔大，但是他有名字，这个名字里有一个显赫的姓氏，这个姓氏曾经是中原王朝的主人。

东晋司马家！

西晋咸宁五年，公元279年，晋军大举伐吴，仅半年之后，苟延残喘的东吴政权灭亡，宣告三国时代结束，几个月后，孙皓被押送到洛阳，晋武帝司马炎欲使天下归心，并未难为于他，赐爵归命侯，在召见时指着给他设的座位道：“朕设此座已久矣。”

而孙皓却不卑不亢道：“臣于南方，亦设此座以待陛下。”

司马炎笑了，在晋朝如日中天之时，这确实是个笑谈，但谁能想得到仅仅三十多年后，司马炎的后代们就不得不在南方的那个座位上继续维持他们的大晋王朝。

东晋建朝以来内忧外患不止，居然跌跌撞撞又延续了一百多年，大江终会东去，王朝终有更迭，三年前，刘裕篡位，开启刘宋王朝新篇，正式结束了司马家的统治，司马家的人却没有孙皓那般好运，刘裕这位寒门出身的皇帝可没有那么好心，手中的屠刀举起便再也停不下来，在南方的司马氏几乎被屠戮一空，唯有逃到北方才可以苟延活命。

司马康之乃晋朝平西将军司马休之从弟，早年为刘裕讨伐，逃往北地，从此过上了颠沛流离的日子。

听了他的遭遇，众人不禁心生同情，大燕曾与东晋并立于世，如今却成了过往云烟，谁也不会想到，两个末日王朝的子孙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慕容毅慢慢闭上眼睛，默默地向喉咙中倒了一杯酒，此时千言万语也比不上一碗酒来得干脆，慕容三兄弟都沉默了。

刘威恍然大悟，怪不得崔泷一再强调必须救出崔大，原来他的身份如此特殊，虽然在他眼里有一种看三国掉眼泪替古人担忧的感觉，但是此时他们是真正的局中人。中国王朝就是如此，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可是他们好歹有国可以思，有念想去奔，自己呢？

就在几人皆不语之时，外面进来一彪形大汉，身长八尺，一脸髯须，目光如矩，他的步子沉稳有力，一看便知非凡之人，此人在崔大，者说司马康之面前却是一副前倨后恭之态，行礼道：“将军，北边儿的那位来了！”

司马康之本是醉了，闻听此话却是目露精光，忽地正襟危坐，皇族的气度又散发出来。

“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