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撤离

慕容兄弟闷闷不乐，催马奔腾也无快意。

此去可汗庭不足百里，大军一日便可抵达，他们必须快一点，路上没有交谈，可是他们的心是沉闷的。

少了乐陵公主，刘威这一路也少了很多乐趣，不过最后的结局是好的，又是运气吗？

五人一口气奔了五十里，马身上已蒸腾起热气，若不休息，只怕马力已尽，几人找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马拴在一起，从雪堆里拢了一些干草，升起一团火。

慕容恒到底不如两位长兄沉稳，心中有郁气呼出，大声道：“铁骑有什么了不起的？当年成武皇祖手下四万铁骑，横扫中原无人能敌……”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见两位兄长斜着眼瞪向他，慕容恒忽觉喉咙干涉，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谁会想到大魏铁骑的战力强悍如厮，视柔然千人如无物，一仗下来居然毫发无伤，这可不是偷袭，而是硬碰硬的对决，长槊、硬弩加上刀枪不入的铁铠，试问天下何人能敌？

复燕，是那么容易的吗？

热血在现实面前总是不堪一击，若非亲眼所见，他们的热血一分也不会消退，但是现在，这股热血却逐渐在身体内冷却、凝结，人还是原来的人，心里却流失了很多东西。

“稍事休息还要加快赶路，魏兵若是打来，恐怕我等不能全身而退。”慕容毅做出冷静的判断。

慕容杰点点头：“我的意思也正是如此。”

几人吃了干粮饮上几口塞外的烈酒，身体里暖和许多，马也喂得半饱，该准备赶路了，就在他们欲跃上马时，忽然见到一支衣衫褴褛的队伍，迎面向他们走来，这支队伍大约有几千人，这些人面无颜色，身体瘦弱，走起路来步履蹒跚，好似随时都要倒下去一般。

正想着，队伍里忽然栽倒一人，而队伍里的人似乎麻木了一般，无人去管，好似多浪费一分力气自己也会倒下去。

“这……”慕容毅大为惊奇，看了看慕容杰，慕容杰也觉得不对劲，这应该是草原上某支部族，只是想不到哪支部族会这么惨，也许……

他们猜到了，却仍然上前却确认。

“可是尉迟部？”慕容兄弟上前用鲜卑语和他们说话。

说到底柔然不过是鲜卑部族构成，但是鲜卑也是成分复杂，语言杂七杂八，不过语系相通，慕容兄弟连说了几种口音，对方终于听懂了，一位老者与他们攀谈，麻木的脸上忽然露出笑容。

部族还是那个部族，但是当他们看到希望后，整支部落似焕发青春般，人的眼睛不再空洞，脚步也快上许多，老者向他们说了很多感谢的话。

看着尉迟部欣喜的背影，慕容杰感慨道：“尉迟本真那样的英杰也投了北魏。”

慕容毅面带郁色，叹息一声道：“是啊，也投了北魏……”

慕容杰一脸无奈道：“莫非老天真的弃了大燕？”

慕容毅缓和着神色道：“也未必，只要经略民生，组织生产，加紧战备，时机来时未尝没有机会。”

一口气说了许多新鲜词，慕容杰诧异地望向他，慕容毅连忙解释道：“这都是阿威说的。”

慕容杰偷瞥一眼刘威，低声道：“那小子，你就那么信任？”

慕容毅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他要是想走，何必今日还跟着我们，你也看到了，魏国储君对他很是器重，还有先前崔家……”

“那你就没想想，他为何要跟着我们？”

慕容毅的目光扫过刘威，轻声道：“或许，此人重义，重于泰山。”

标签，这就是标签，所有人都高看一眼之时，一个人想低调也是不可能的，躲着崔泷是怕她看出自己是个草包，避开拓跋焘是因为他还没想好该如何与这个时代的统治者打交道，老实说，刘威还没自信到自己一句话可以改变天下，这个时代的生存太生猛、太残酷，他还没完全适应这种生存方式……

草原部族不擅长建设，可汗庭人口密集地也不过三个县大小，说是三个县，其实也就和后世三个村庄差不多大，三县比邻，呈犄角之势，多个部落聚居于此，最大的两个部落一个是可汗大檀直属的郁久闾部，一个是埃利发属下的俟吕邻部，他们占着可汗庭最好的地方，周边小部落都要仰仗他们生存，说好听的是柔然汗国，不过这个汗国下，那些弱小的部落只能奴隶一般的生存。

慕容兄弟一行人到这里时太阳已偏西，按照这个速度，魏兵明日才可能抵达，但是他们不敢保证，拓跋焘年纪不大，却比一般的老将还要厉害，趁夜突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他们必须快些找到老龙骧的商队。

可汗庭人数众多，远远望去帐篷连成片，牛羊遍地，旷野之上群马奔腾，好一派塞外美景，下午阳光正足，各部落也很是繁忙。

慕容兄弟迎面撞上马群，这群马不下五百匹，熙熙攘攘，几人连忙躲在一边，几个塞外装束的年轻人骑在马上，赶着这群马。

慕容恒指点着马群咧嘴笑着说：“这么多马要是为我所用，可以组建一支骑兵了。”

慕容毅正要搭话，却见赶马的人里奔来一骑，骑者年纪不大，看面相很是面熟，这人奔到近前，翻身下马，“噗通”一下跪于慕容兄弟面前。

几人定睛一瞧，这……这不是庞法嘛！

老龙骧慕容华今日大喜过望，一路上最担心的事便是把少主人弄丢，如今他们不仅安然归来而且还带回了大少主慕容杰，大喜之余连忙吩咐道：“摆酒设宴！”

慕容杰连忙拦住：“老龙骧，立即收拾财货，离开可汗庭。”

老龙骧不解，问道：“这是为何？”

“魏兵杀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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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龙骧果然经商有道，一路之上，从晋阳到平城，从平城出塞，财货是翻着倍的涨，抵达可汗庭之时，已有财货上百车，随从达四百余人，在可汗庭又换取骏马千匹，牛羊三千余头，仅这数量便当得上富豪的名称了，果然是战乱时节获利多，这番风险冒得值。

只是忽然离去，收拾仓促，尚有好多欠债未收，已是来不及了。

大战将起，顾不得许多，老龙骧不是要钱不命的人，立即召集人手收整财货准备连夜开拔。

手下人都在忙时，慕容兄弟和庞法之间又有一番对话。

慕容杰瞧此人之时神情极为复杂，即不愿意见他，又总是动下恻隐之心。

庞法解释道：“那日我并非携财而逃，出山后寻到人家却换不得食物，辗转多个村镇，不想竟遇到老龙骧留下的人，天色虽晚我们也赶了去，只是那时你们却不知去向，山里大雪纷飞，遍寻不见，只得随着走官道出塞，我寻思着怎么也能再相见，果不其然！”

慕容恒似乎不信，撇撇嘴嘟囔着说：“油嘴滑舌。”

老龙骧对庞法的印象很好，替他说了几句话：“这孩子精明能干，在此地鞍前马后，帮我不少忙，若非是他，好多买卖处理起来还不是那么顺当咧。”

慕容杰一咬牙：“罢了！即饶你一次，又救你一次，这次便也信于你。”

庞法鞠躬一揖道：“大公子放心，吾父是大燕的人，吾便是大公子的人，至死不渝。”

此事告一段落，慕容杰问道：“老龙骧速随我入北燕。”

“北燕？”老龙骧眉头一皱，很是疑惑。

“吾父使我等入燕，一是拜祭先祖，二是欲在北燕寻得一官半职，若有机会可图谋大事。”

老龙骧对这个建议并不感兴趣，苦着脸道：“北燕偏远，虽是龙城旧地，却也是穷苦之地，财货入了北燕便是入了他人之口。”

“这……”慕容杰很是为难。

老龙骧继续道：“祭祖乃大事，不可不去，如此且分你一些牛羊马匹、贵重财物，入燕可做见面礼，也可告慰祖先神灵，我等立即南下，渡黄河入夏，再按原先商议的路线入蜀，六月之后便可在河南地汇合，那时再做打算也不迟。”

慕容杰想了想只好应道：“如此也好。”

慕容毅上前拉住他的手道：“大兄，你我兄弟方脱险境便要分离吗？”

慕容杰道：“复燕大计，必须多做打算，你我兄弟还是各寻机会的好。”

“大兄多保重。”

“二郎亦是。”

庞法复跪于慕容杰身前道：“蒙大公子不弃，庞法愿随大公子入燕，护卫大公子左右。”

老龙骧见两兄弟情深本不忍打扰，可是时间紧迫，忙上前说道：“事不宜迟，大郎这便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