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火车就在下边站台上，我们透过候车室玻璃都看见火车的影了，为什么不让我们下去！我们要回家！”二十余名旅客拖着大包小包拥在武州火车站候车室3A检票口前，情绪激动地喊道。

两名民警和三名车站工作人员排成一排，堵在检票闸机口前，尽力地向旅客解释。但是人群还是在一点一点往里挤着。

“让一让！都让一让！旅客往后站！旅客往后站！”郭向安带着支援警力赶到了，不一会，一个班的驻站武警也来了。

郭向安举着喇叭大声喊道：“旅客朋友们，通往家乡的列车就在眼前，但是你们却不能坐上去，这种焦急的心情我懂！我十分理解你们！”

“但是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群特殊的敌人，我们看不见它们！你们大家谁能保证，此时此刻的你们全都是健健康康，没有被病毒感染的？我们现在谁都无法保证呀！”

“下面的列车上，有着大量从其他省市途径我们武州的旅客，还有从春运开始一直辛苦工作忙碌着的列车工作人员。下面的列车，将要开往你们的家乡！

“在列车车厢这么封闭的环境中，你们忍心将潜在的病毒传染给陌生的旅客吗？你们忍心将病毒带回家乡，传染给自己亲爱的父老乡亲吗？”

“不！我们不能！就像孙市长说得那样，等我们战胜了病毒，到那时，我们再开开心心地回家！好不好？”

“大家都快去售票厅退票，然后赶紧回武州的居住地吧！现在在外面多待一会，就多一丝被病毒感染的风险呀！”

围堵旅客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开始缓缓散去……

武州市中心医院，这场战“疫”的主阵地之一，此时正在超负荷运转。

住院部，所有不是到生命紧要关头的患者，全都匆忙收拾好东西办理出院手续，一间间腾退后的病房凌乱不堪，护士和保洁员正在紧张进行着清理消毒工作。

医院大门口，出医院的人员和车辆远超过进医院的人员和车辆，即便是这样，也将医院的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交警正在全力疏导着交通，不时还在指挥车辆给救护车让行。

医院的保安戴着口罩和护目镜排成一排，对进入医院的所有人员挨个测量体温并发放口罩，对发烧患者由专人引领走向发热门诊。

发热门诊里，发烧患者排成了长龙，有几位患者哭着大喊：“医生，快来救救我，我被病毒传染了！”

叶娜正带领着护士们全力安抚患者的情绪，维持着门诊秩序。

屈梦等年轻医师详细地询问着病人的症状，接触史，开出一张张检查单。

昝思成、钟胜楠等多科室组成的专家组成员对确诊患者的病情逐一进行分析，制定治疗方案。

李温良与其他专家组成员盯守在隔离病房和ICU，密切盯控患者身体状况，随时做好抢救危重患者的准备。

张瑜正在办公室焦急地打电话协调着众多事宜：

“王副院长，得再向上边申请一些防护物资来，看现在的形势，我们的防护用具支撑不了三天呀！还有你一定要保障好咱们医护人员的用餐，他们太辛苦了，后勤一定要跟上！”

“温良啊，我已经从别的科室抽调有经验的护士补充到你那里了，支援马上就到！什么？隔离病房快不够用了？我马上跟上面沟通。”

“刘主任，我们医院发烧门诊患者猛增，新冠肺炎确诊和疑似患者也在不断上升，我们的隔离病房快不够用了！市里得想办法呀！如果没有隔离病房，不同患者交叉感染就麻烦了！”

……

“咚咚咚！”张瑜办公室的门响了。

“请进！”张瑜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赶紧喝了口水。

院办王主任引领一名三十来岁戴眼镜的男子走了进来。

“院长，这是市电视台的记者，康川。”

“张院长，您好。”康川上前同张瑜握手。

“你好，康记者，我这里太忙了，不太方便接受采访。”

“张院长，您误会了，我不是来采访您的。台里考虑，您这里是战‘疫’最前线，需要有人来报道病人和病区的真实情况，这样一方面可以打消广大市民未知的恐惧，另一方面可以大力宣传我们辛劳的医务工作者。所以，我来了。”

“这样啊。”

“张院长，您不需要特意安排我，为了不给你们添麻烦，我特意带了小型摄像机和直播用的手机，就我一个人进入病区。”

“康记者，我得如实告诉你，这种病毒很狡猾，在病区里即使穿着全套防护装备，也有被感染的可能。”

康川郑重地用力点了点头，说道：“放心吧，张院长，我来之前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整个疫情期间，我会一直陪着你们。”

“那好，王主任，你带康记者去找温良吧，我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

这糟糕的一个白天终于结束了，夜色降临，整座城市静悄悄的，给疲惫的人们带来了短暂的抚慰伤口的时间。

月光被未散去的乌云挡住，但华灯依旧，妨碍不了这座城市绽放它夜晚的魅力。

哭累后，郭永萍沉沉地睡了过去，此时她的嘴角微微向上扬着，也不知梦到了什么好事。

王秀芳炖了一个多小时的红烧肉出锅了，李建国将郭永健叫过去到餐桌上吃饭，王秀芳则盛了一小碗饭，拿了一个小盘子拨了点菜和红烧肉，来到郭永萍的卧室。

“萍萍，萍萍，醒一醒，咱们吃点东西。”王秀芳将饭菜放到床边的桌子上，轻轻地摇醒郭永萍。

“好香啊。”郭永萍迷糊着说道。

“来，尝一块肉，张嘴。”

“真好吃！和我爸爸做得一样好吃！”提到郭向安，郭永萍仿佛想起了下午发生的一切，又变成了苦瓜脸。

“你爸爸做红烧肉的法子，还是我教他的呢！”王秀芳转移话题，又喂郭永萍吃了口菜。

“王奶奶，我想我爸爸了。”

“萍萍乖，吃完饭咱们给他打电话，昂。”

“嗯！”郭永萍用力点了点头。

如果一个曾经来过武州火车站的人，此时再来到这里，一定会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往日里人声鼎沸、热闹拥挤的候车室，此时只剩下一些工作人员在进行着细致的消毒工作。

自建站以来，这座车站从来没有像今天晚上这样安静过。

进站口外，铁路民警和驻站武警排成一道严密的人墙，还有一些旅客在不停地徘徊。

售票厅里，排队退票的旅客已经所剩无几。

赵铁军已经回机关研讨下一阶段工作，派出所内民警们正在着急吃着盒饭，吃完后还得赶去换班。

渠强的办公室里，何杰、郭向安、于浩，还有另两位今天本应休息但被紧急召回的副所长都在，众人正在讨论下一步安排。

渠强说：“封城了，但是我们的对外连接不会断。火车作为运载量、速度性、便捷性俱佳的交通工具，下一阶段肯定有大批防疫物资和支援人员通过铁路运输到我们武州来，因此保证我们辖区内几条铁路大动脉的安全畅通尤为重要。于所和王所要带人巡视好线路，这是我们接下来工作的重点。”

“郭所和刘所负责车站各要害部位的盯控，并要协助好市政府有关部门和铁路部门做好对防疫物资的运输保障工作，对乘火车前来支援的人员要提供一切便利。”

“政委在这一段时间要做好全所干警的思想工作，激发党员干警的责任感、荣誉感、使命感。”

“疫情期间我会二十四小时留在所里，大家和底下的兄弟遇到什么工作和家庭上的困难要及时告诉我，我给大家想办法解决！”

郭向安回到办公室给自己没电的手机充上电，手机一开机，无数短信和消息传进来，郭向安也顾不上看，赶紧给家里打了电话过去。

“喂，爸？！萍萍，快过来，爸爸的电话！”

郭永萍听到郭永健的喊声，慌忙从卧室跑了出来，一把抢过话筒，哽咽着喊道：“爸爸！”

“萍萍！乖宝贝！你是不是哭啦？”

郭永萍拿手抹了抹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气，倔强地说道：“萍萍没有哭！”

话毕，郭永萍的泪水还是忍不住地淌了下来。

“萍萍，爸爸要工作，你妈妈她也在忙着救治病人，现在我们都回不到你的身边，你要坚强一点，我们大家要一起加油，好吗？”郭向安的眼眶也湿了。

“嗯！萍萍坚强！我会和哥哥好好待在家里，等你们回来的！”郭永萍擦干了泪水。

“乖女儿，把电话给你哥哥。”

“爸！您还好吗？”

“儿子，我这里很好，你放心吧，你们在家里怎么样。”

“李爷爷和王奶奶下午一直在陪着我们，王奶奶还炖了红烧肉给我和萍萍吃，现在他们回家里休息去了。”

“好，那就好，这我就放心了。”

“爸，听您说话声音怎么有点哑？”

“我刚才说话说多了，不碍事，一会我多喝点水就好了。健健，你现在是大人了，我不在家，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了，知道吗？”

“我知道，爸，您放心吧！”郭永健狠狠点了点头。

郭向安挂掉电话翻看手机信息，有众多外地亲朋好友发来消息慰问，郭向安来不及一一回复。

郭向安拨通了一个龙江的电话号码。

“喂，妈！”

“向安！妈刚才打不通你的电话都快要急死了，给胜楠打电话也没人接，给家里打电话健健说就他和萍萍在家，我现在担心死你们了！”郭向安的母亲焦急地说道，郭向安的父亲因为耳背，在郭母旁边凑着但什么也听不清。

“放心吧，妈！我们都好着呢！”

“好什么好，传染病什么样我还不知道？你哥向民他都被单位紧急叫回去到高速口执勤去了。”

“妈，我们会保护好自己的。我们过年回不去了，您和我爸在家一定要保重身体呀！”

“不用操心我俩，你们好我就好！”

“妈，我到点了得去换班了，挂了啊！”

郭向安挂掉电话后匆忙扒拉了几口饭菜，喝了点水，便戴上警帽前往车站进站口和售票厅巡视。

郭永健和郭永萍两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着电视，武州电视台主持人白阳正在介绍全市封城后的各项情况。

“我的同事康川目前正在武州市中心医院的隔离病房，请他给我们介绍一下患者的救治情况。”

画面一转，一个身着防护服、护目镜、口罩、手套的康川出现在屏幕上，让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孔。

“观众朋友们，大家好，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武州市中心医院隔离病房，这里的病房是专门用来收治新冠肺炎患者的，所有确诊的患者都会送来这里进行集中治疗，也避免同其他患者发生交叉感染。”康川磁性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

“哥哥！是妈妈的医院！”郭永萍指着电视对郭永健说。

“嗯嗯，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从电视上看到妈。”郭永健认真盯着电视屏幕说道。

“截至目前，武州市中心医院已经确诊并收治新冠肺炎患者32例，其中重症19例，死亡2例。武州市中心医院成立了多科室组成的医疗专家组，正在尽全力治疗每一位患者。”

“通过画面我们可以看到，这里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做好了全身上下的防护措施，所有的治疗过程都严格按照操作流程来进行，尽量避免我们的医护人员受到感染。”

“通过我的了解，这里的医生护士们自昨天晚上患者数量增多以来，一直奋战在自己的岗位上，几乎都没有休息。而且由于疫情突发，病毒的传染性太强、患者增多，医院的防护物资紧缺，目前仅够维持三日之需，在此我呼吁一下社会各界可以给我们武州的各医院捐献一些紧缺的防护物资。我这里的情况暂时就是这样，白阳。”

“好的，康川，希望你在医院里也要注意自身的防护。下面我们来了解一下全市居民的生活物资供应情况……”

“哥哥，没有看到妈妈，医院里面看上去好害怕呀，妈妈就是在那里工作吗？”郭永萍向郭永健问道。

“对呀，咱们的妈妈和其他叔叔伯伯阿姨们正在那里面同死神搏斗，救助病人呢！”郭永健侧过身，面向郭永萍说道，“萍萍，爸爸妈妈都在干着了不起的事情，咱们俩不能给他俩拖后腿，咱们要自己照顾好自己，知道了吗？”

郭永萍点了点头，答道：“嗯，哥哥，我知道了。我一定坚强，不再哭了，不能让爸爸妈妈再分心担心我。”

夜已深，但是武州市中心医院发热门诊的患者还是络绎不绝。

“昝主任，您看您的手都打哆嗦了，您快去吃口饭休息一会吧，这里有我们，有事了再叫您。”钟胜楠关切地对昝思成说。

“不碍事，我还能坚持，脑子还清醒，肚子也不饿，就是体力跟不上了，再说出去休息还得脱掉防护，进来还得再穿，这身就浪费了。”昝思成靠到椅背上，隔着口罩喘着粗气说道，“我闭眼歇一会就好，歇一会……”昝思成没一会就睡着了，他的防护镜和里面戴得眼睛都被呼气熏白了。

这时，一名年轻女患者在护士的引领下走了进来，钟胜楠赶紧将患者的资料和各项检查结果接过看起来。

“大夫，我这怎么样？是染上病了吗？”

“从胸部CT来看，你的肺部只是出现了一点感染症状，从血检结果来看只是个别数据有些异常。我们现在还没有新型冠状病毒的核酸检测试剂，所以无法断定你是否感染了新型冠状病毒。”

“大夫，那我怎么办？我发烧、干咳两天了。”

“妹妹，别紧张，你年轻抵抗力强，我先给你开点药，你留在我们医院观察几天。这种情况你最好别回家了，万一确实是新冠肺炎，传染给家人就麻烦了。”

“好，大夫，我听您的！”

随后该患者在护士的引领下住进了医院临时设置的新冠肺炎疑似病例安置病房，这里的所有患者都是有轻微症状，但是又不能完全排除没有感染上新型冠状病毒的患者。

这种做法，是李温良、昝思成、钟胜楠等人下午和张瑜商量后的结果。

由于目前对病毒的认知还不充分，配套病毒检测试剂还未研发出，因此将所有疑似病例也进行收治，这样就可以避免这类潜在的感染者从医院离开后去往外界进行传播的可能性。

医院隔离病房已经接近满员，疑似病例安置病房的防护措施并不能完全达到病毒隔离条件，有些人对此提出了异议，如果万一发生患者交叉感染，让本来没有染上新型冠状病毒的人染上了，该怎么办。

“这个责任我来负。”张瑜下定了决心，“我宁愿让我们医院成为病毒的海洋，也决不允许从外界来到咱们医院的病毒再有从这里走出去的机会！”

“对疑似病例要进行全套防护，尽可能不让交叉感染的情况发生！进入临时隔离病房的医护人员也要按照最严格的标准进行防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