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海相逢

不曾想这坟冢般的荒宫之中竟真有人。依稀见得开门人身形娇小，应是一少女无疑，未央和江醉吊着的心放下了一半。未央正要上前问候，那少女却不由分说，提掌来攻。未央匆忙迎战。

那漫天的萤火虫倒是识趣，见主人与人过招，便自觉四散开来，飞回那宫殿壁上，把此间照得诡异。那少女出招凌厉，不一会儿便发出数掌，俱是不留余力。未央无兵刃在手，长烟剑法施展不出，只好用轻功来回躲闪，倒也吃不了亏。江醉本想上前帮忙，但见对方是一个瘦小的女子，便觉以二敌一、以大欺小不妥。索性，在一旁劝起了架。

“姑娘不要再打了！我们并无恶意！还请姑娘快快住手！”

那少女全然不听江醉劝阻，出掌一招比一招凶狠，未央渐渐难以招架。无奈，江醉上前替下未央与之交战。江醉心想，虽然以大欺小不好，但自己左手有伤，让她一只手倒也公平。那少女使得一手诡异的掌法，江醉便使出玄真掌与之相斗。她见江醉不躲不闪，要与其正面过招，倒也丝毫不惧，暗自使了力，一掌与江醉之掌对了起来。

江醉元气淳厚，玄真掌亦是刚劲有余，本以为这弱女子恐吃不消，便留了三分力，但对起掌来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少女身形娇小，面遮白纱，甚是娇羞；但这掌力竟然别有一番造诣。若是斗内力，那少女绝不是江醉的对手。但是她的掌势绵绵不绝，江醉刚劲的掌力被一点一点吸了过去。

斗了片刻，江醉深感不妙，及时撤掌，再与之纠缠起来。未央见内家功夫江醉恐不能敌，便抽了剑想要掷给他。一寸长一寸强，江醉见这少女没有兵刃，不愿胜之不武，便给了未央一个眼神，未央只得作罢。

但这少女岂是泛泛之辈？斗拳脚功夫百余招之后，单手作战的江醉逐渐不敌。更糟的是，江醉似乎每闻一下这少女身上的香气，那左掌的伤势便愈发严重。刚才对这香味的陶醉之情，早已烟消云散。

那左掌之毒时而痛时而痒，折磨得江醉大汗淋漓、气喘吁吁。江醉出掌已是愈发沉重，恐怕再有十招便要败退下来。正在这时，那地上的段朗却醒了过来。

“师妹……我这是？”段朗睁眼便看到了眼前的未央，似乎头很痛，他边按着头边起身问道。

未央听得是段朗的声音，不由得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段师兄你可算醒了！要不然我们就没命啦！”语罢，未央便把不明所以的段朗拉上前去。

江醉吃了那少女一掌，往后摔去，未央连忙上前查看伤势。段朗回过神来，站在江醉未央身前，提拳要与那少女应战。

“得罪了。”段朗揖身，先礼后兵。因刚醒的缘故，声音略带慵懒。

那提着掌、蓄势待发的少女，听了段朗口中说出这三个字，竟怔了一怔，招式都显出破绽来。段朗头痛，未察觉出太大异样，只是奇怪为何她还不来攻。

两人僵持之际，几只萤火虫从壁上飞下，围着少女盘旋。借着飞过的萤光，少女看清了与她对峙的段朗的模样。她终于强撑不住，收了掌势，定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他。那面纱被她颤抖的气息吹拂得波澜起伏。

“姑娘……为何还不动手？”段朗见那少女微微发颤，不明所以。

一阵轻风拂过，那少女裙上的白纱带微微起舞；她身上的味道，也迎着段朗飘去。起先未嗅到这气味的段朗，被这扑鼻而来的香气激得头皮发麻；回忆也好，情思也罢，在那一刻如泄洪般在他脑中奔流。

“你……你是……”

忽地，那少女挥动衣袖，翩翩起舞。那一俯一仰，一扭一拧，都挑动着段朗狂跳不止的心。江醉和未央见二人迟迟没有动手已是心生疑惑，此时又见到这位武功高强的少女在段朗面前翩翩起舞，不由得大吃一惊。

那萤火虫们似乎从未见过主人起舞，想要飞在她周围迎合却显得笨手笨脚。但在旁人看来，这般景象和仙境又有什么区别呢？翥凤翔鸾，流萤纷飞；翾风回雪，美轮美奂。

一支舞罢，那段朗如何还认不得这人是谁？那气味，那舞姿，那白纱裙，甚至是那颤抖的声音，都已经无数次在他梦中萦绕，在他心头扎根。

“璃儿……是你吗璃儿？”未央和江醉头一次听到段朗这般语气。

那少女定在原地，浑身颤抖着，似乎是在抽泣。段朗想要上前抱住她，但却吃了她狠狠一掌。

段朗被这一掌打得连连后退，摔倒在地。

“璃儿……真的是你啊璃儿！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段朗起身要再向前，又吃了那少女一掌。

那少女每发一掌，心便绞痛三分。但她心中有怨，如何能让段朗轻易近她的身？如此往复，段朗已是吃了她七八掌，口中鲜血直流，但仍爬着要往她身前去。

“段师兄再这样下去，非经脉尽断不可！”江醉在一旁看得揪心，不知如何是好。

未央给他掌上换了药，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放心，那位妹妹自有分寸。”

“央儿，这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你看那姑娘下手可都是使尽全力，段师兄也不运气抵御，那每一掌可都是伤到了经脉啊！”

“这你就不懂了罢！想必段师兄之前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如今山海相逢，岂能不让人家发泄心中怨恨了嘛？”

话音刚落，那青门之中竟又走出一个女子来。一旁的江醉、未央大吃一惊，只道这荒宫中有一少女已是亘古奇闻，不曾想还有一人。定睛一看，这人亦是面遮白纱；但是从身形来看，此人年岁应在四五十。

那少女本与段朗对峙，见此人出门，登时跪拜：“师父！”

三人无不是吃了一惊，这少女竟是她的徒弟？这荒宫倒不知是何门何派了。正惊愕间，那女子竟一耳光打在了跪地的少女脸上，把她扇倒在地。

“连三个臭虫都收拾不掉，白教你那一身功夫！”那女子言辞甚是刻薄，少女则是连连谢罪，看得三人甚是不悦。师徒之间向来讲究和睦，而这女子如此粗暴刻薄，不知何德何能敢为人师？

“璃儿……”段朗见少女被那女子不停羞辱，忍着痛想要起身相护，但怎奈伤势过重，起了一半便摔倒在地。

这一摔倒是惊动了那女子，她走到段朗身前，用脚踩在了他的头上：“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个德行，见色起意，花言巧语，到最后还不是出尔反尔，不思其反。”那女子随即喝令跪在一旁的少女：“璃儿，杀了他，免得玷污了我流萤宫的清净。”

那少女听得师父要她杀了段朗，登时六神无主，连忙抱着她的脚不停求情：“师父！求求你……不要杀他……不要杀他！”

“哼！我就知道……”那女子一脚把少女踢开，“这个小孽障就是那个抛弃你的负心汉吧？你现在怎么反倒为他求起情来了？你忘了你为何入我流萤宫的门了吗？”

“璃儿……”段朗伸手想要去抓那少女的手，却被那女子狠狠踩住。

“璃儿，师父的话你也不听了吗？就是这个负心汉当初抛弃了你，让你险些丧命！你若是再这般心慈手软，你如何对得起我？”

那少女仍是不停求情：“师父的救命之恩璃儿永生难忘，可是师父……求求你不要杀他了！我已经原谅他了……”

段朗听得她此言，热泪涌出，心中无比宽慰。而那女子登时怒火中烧，脚上暗自使力，几乎要把段朗的手踩得粉碎。虽然万分疼痛，但是听得她已原谅自己，段朗便已无欲无求，纵是死在这里，也算是向她恕罪了。

“妖婆看剑！”一旁的江醉和未央早已是忍无可忍，二人提剑来攻。

那女子出手迅猛，只一招便夺了二人兵刃，各赐一脚将其击退。江醉、未央重重坠地，起身与之再战，但显然难以与之为敌。十合之内，两人便各吃了一掌，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璃儿，快杀了这个负心汉！别让为师失望！”那女子不依不饶，仍在不停催促那少女动手。

“师父……师父……若师父今日非要取一人性命，那还请师父杀了我抵他一命！”那少女已哭到失声，但说这话时铿锵有力。

“璃儿不要……”段郎疼得几乎昏厥，言语已是虚浮无力。

那女子勃然大怒：“贱骨头！当初你是怎么被他抛弃，你是怎么险些丧命的？为师收留你、教你武功，你又是怎么向为师发誓的？”

少女哑口无声，只是抱着她的脚仍在做求情状。

“好，你不动手那我便了结了这个孽障，省得你日后再生事端！”那女子挥挥衣袖，周遭的萤火虫聚集上来。

“烧死这个孽种！”衣袖朝着地上的段朗一挥，萤火虫群便往下齐齐飞去。但是不知为何，待要近段朗身时，虫群竟登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