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吃不到天上掉下的馅饼，要跳楼

这是2019年的中秋节，淡淡的阳光洒下来，在秋风的扫荡下，把炙人的高温带走了。七十岁的王光天满头白发，站在二十八层的高楼上，抬头仰望蓝天白云。他抹下一把心酸的泪水，眺望长江，看到江水滚滚东流，往来的船只上下游动。街道上人流车流如织。人们在这大好的日子里，亲人们团聚，朋友们集会。

翠园小区是原东风机械厂所在地，在市场经济的浪潮中，机械厂不存在，这里经过房地产开发，变成居民小区。原工人和家属以及外来户，有十多万人居住在小区里。中秋佳节，万家团圆，小区进出的人来来往往。有一个小姑娘牵着妈妈的手，四处张望，忽然看到楼顶上有一个人影，叫道：

“妈妈，高楼上有人。”

母女俩停下脚步，仰头，仔细遥望高楼，女孩叫道，是爷爷，他在楼上干嘛呢？年轻的母亲拉扯着女孩，说，老爷爷在高楼上看风景。女孩侧着脸：“妈妈，我也要到楼上去，同爷爷一起看风景。”母亲拉着小孩向小区大门走去，边走边说，那么高的楼房，危险，要是被秋风吹落，不好玩。

“老爷爷不会被风吹落吗？”女孩歪着头，问道。

“爷爷体重，不会被风吹落。”

母女俩经过小区大门，有两名保安站在门岗里。年轻的母亲走在门岗口，只对保安轻轻地说了一句：“王老爷子又站在楼顶上。”

两个年龄不到三十岁的保安浑身激灵，似触电一般，同声说道，这个死老爷子，怎么不听劝说呢？要死跳江嘛，不要在小区里寻死觅活。他俩边说边向小区内跑去，看来王光天老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站在二十八层的楼顶上，也不是在高楼上欣赏中秋好风光，而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或者是遇到人生过不去的坎，在年老的时候了结余生。

保安的闹声，引来进出小区的人们注意，男女老少跟着保安瞧热闹，他们穿行在小区的林荫小道上。尽管秋风扫落叶的时候，但是，不落叶的桂花树、玉兰树枝青叶茂，将秋日的阳光遮挡在树梢头，只将斑驳的秋阳跌落在阴凉的道路上，树林间的鸟儿看到人们匆匆的身影，听到人们繁杂的热闹声，也跟着人们的身影惊叫着，跳跃在树枝间，凑几分热闹。

保安知道王光天所在的这栋楼，是小区东南方的边上。他们径直来到这栋大楼下，楼顶的露台边沿上的人影连同大楼倒映在小区的林间小道上，其中一个保安喊道：“真是这个死老头子。”

作死！有人骂道。

找死，不能在我们居住的小区内，坏了我们好风水。有人应和道。还有人说，要死还不容易，跳江嘛，扎进水里就不见了，随水东流去，干干净净。

怎么这样说话呢？楼顶上是一位老人，在这中秋节里，也许没有亲人在身边，孤寂，站在高楼上思念远方的儿女，不是寻死哩。这是不知情人所说的话，有道理。

这时候就有人反驳：“这个死老头子，众叛亲离，他当年在机械厂是红人，妻儿老小其乐融融，谁知在工厂改制后，他却做起伤天害理的事情，后半辈子没有落得好下场，也许只能以死谢罪，答谢世人。”

他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他是吃不到天上掉下的馅饼，要跳楼。你要知道事情的原因，有时间直接找他聊吧……

就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之际，楼顶上的王光天已经一只脚在里一只脚在外，坐骑在楼顶露台的栏杆上，只要身子往外一歪，就能从二十八层的高楼上飘然而下，砸在坚硬的水泥地面上，肯定脑袋开花，七窍流血。然而，他没有歪下楼，在秋风的吹拂下，头脑清醒，是死是活，只在一闪念之间，他看到楼下人头攒动，知道小区的人聚在楼下，看他如何跳楼。

一个保安乘电梯，直上二十八楼，然后从楼梯道上楼顶，站在露台上，看到花白头发的王光天正骑在栏杆上，向楼下观望，他没敢惊动他，只站在离他不到两米处，轻声说道：“今天的天气真好，难得秋高气爽的中秋日，在这高楼上观看风景，江景、街市尽在眼底，要是等到夜晚，一轮明月上楼，再在这儿赏月饮酒，吃月饼，该是多么美妙的时刻。”

王光天扭头看到身着保安服的小伙子在跟前，先是大吃一惊，然后，他低声问道：“你不在大门口看守大门，跑到楼顶上干啥？”

保安笑，道：“陪你看风景啊！”

你擅离职守，小区里出了问题，你担当起责任么？王光天在教训年轻的保安。

是啊，老爷子，你用这种方式过中秋，招来众多群众，我不陪着你，怎么安心地守着大门呢？

王光天皱眉，对年轻的保安说：“我的事，别管。我想在这高处凉快，有什么错呢？”

要凉快，别骑在栏杆上，我们就在露台上吹吹凉风。要不，我搬两把椅子上来，再泡一壶热茶，爷儿俩拉拉家常。年轻的保安还在挽留眼前的王光天，他不想让老人纵身下楼，从高楼上跳下去，在社会上对这个小区产生负面影响，同时也影响保安公司的声誉，谁人也不

想自己管理的区域里发生恶**件。

喝茶？王光天眼睛一亮，看来，他同保安在一起喝过茶。

“是的，喝茶，吃月饼。今天是中秋节，就是这个事。”年轻的保安笑道，“到了晚上，月亮升起来了，我们再拎一瓶烧酒，揣几个月饼上楼来，看看月亮，观看街景，讲讲故事……”

你愿意听我讲故事？老人家两眼又放出光来，精神为之一振。

年轻的保安笑笑：“我很愿意听听你过去的事情，听人说，你的事情很精彩，也辉煌。只是无缘和你坐在一起，慢慢品茶，听你讲故事。”

王光天把伸到栏杆外面的那只脚收回来，一手撑着栏杆，还是坐在栏杆上，面对年轻的保安，撇撇嘴角，问：“你是什么地方的人，怎么来到省城？”

我是陕北人，前年来到南方谋生活，就在这儿做一名保安，我们经常照面，就是没有深交，听我们小区里的人说，你很有故事，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我是一个小人物，不敢过多地打听你的人生。

“我看，你是一个实在的人。今日是中秋节，我的心情不好，想到这座楼上了结余生。”王光天站起身来，又面向楼下。

老爷子，我很想听你的故事哩！年轻的保安趋前一步。

“对不住各位了哈，”王光天对楼下大声叫喊，“在中秋节里，不扫大家的兴，我不想跳楼了，我要和这位保安兄弟一起过中秋节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