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合作愉快

对于童先的到来，刘烈给足了面子，他亲自率斥候屯，穿戴一新整整齐齐在衙门口列队欢迎这个阴馆乃至雁门北部最大的土豪。

正如韩骏所说的那样，这些土豪本质上其实都一样，他们有钱，但政治地位底下，家里很难出现县长、令乃至太守一级的官员。他们和政府官员的关系很微妙，既不敢过分疏远，又心存戒备。

对刘烈这个军中新贵更是如此，汉朝重文轻武，武将的地位要远远低于士人，童先本来对刘烈这个武人就心存轻慢，再加上他一到阴馆就迫不及待要收钱，还要从源头上掌握这些商家的命脉（工商登记制度），产生敌意也就不奇怪了。

坐在马车里的童先听到刘烈竟然亲自在衙门口相迎，也是一阵紧张。因为刘烈是秩奉六百石的军侯，比一般小县的县长级别还要高。而他虽然在当地有钱有势，毕竟只是布衣而已。（汉朝官制，万户以下县长官称长，万户以上称令。县长秩奉四百石，县令秩奉千石。）

车驾离衙门还有不到一百步的时候，童先坐不住了。下了车的童先不顾年迈，也不要搀扶，径直朝衙门走去。

衙门口，站在刘烈这边的韩骏低声道：“那个养尊处优的老者便是童先。”

刘烈点点头，等童先又走近几十步，他转身下令，“立正！”

一百多斥候屯整齐划一地立正，给人带来的震撼还是很强大的。

童先先好奇地看了看自己两边整齐列队的兵士，心中震颤一阵后再次抬头换成笑脸，“不知哪位是军侯大人？”

刘烈整了整衣甲，大步流星走上前去，“本官便是，未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童先心里再次一颤，很快把刘烈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很年轻，这一点从嘴角的短短的胡茬可以看出来，但除了年轻之外，刘烈给他的印象很深。身材高大，眉宇间透着干练，眼神充满自信，全身上下透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之气。

我雁门竟出了此等人物！这是童先打量完之后的第一反应。

“惭愧啊，军侯大人驻防阴馆，草民本应早日来拜会，只是草民年事已高，近来身体颇有不适，怠慢之处，还请军侯大人包涵啊。”

“前辈言重了，”刘烈哈哈一笑，“晚辈若不是因军务繁忙，也该早日前去拜会前辈才是。没想到前辈竟然屈尊，晚辈正好有很多问题请教呢。”

“军侯大人不必过谦，说起来这雁北之地和大人也有些渊源呢。”童先看了刘烈一眼，把刘烈的光辉事迹娓娓道来，而每一件事背后都能扯上这雁门关外。反正童先的意思就是，刘烈和这里是有缘分的，不应该是充满敌意的。

双方尽管已经互相不爽近快二十天了，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气氛会是这样融洽。不过融洽的只是表面，把童先一行迎进衙门后，双方还要通过更深层面的交流才有可能达成谅解。

坐定后，刘烈当然要礼节性的发问，童老爷子今天来到底有何贵干之类的。

童先这样的年纪，加上自恃身份，说话自然不会直来直去，刘烈的发问只得到一个简单的回答，人家就是来拜会军侯大人的。

“老奸巨猾的家伙！”刘烈心里暗骂一句，然后微微一笑，“晚辈何德何能，敢劳先生屈尊。本来，晚辈说什么也应该一尽地主之谊，无奈严冬将至，县城防务紧急，鲜卑人又随时会南下，军务实在繁忙啊。前辈若是没有要事，晚辈还真是要去军营了。”

这句话让童先眉头一紧，年轻人脾气还挺冲。他微微一笑，“老夫这一段时间身体不适，军侯大人到来之后不但未能尽到地主之谊，底下一些不懂事的人似乎还和大人发生些误会。老夫此来，一来是仰慕大人英明，二来嘛，就是为消除误会而来。”

“前辈说笑了，晚辈乃是武官，身负城防重任，成天被军务缠身，哪会有时间去发生误会？”

“这……”童先再次捋捋胡须，“大人说起军务，不知是否需要草民等出力的地方？”

刘烈的嘴角微微冷笑，“晚辈既然进驻阴馆，就要力保城防不失。然而阴馆来往商贾众多，其间难免会让鲜卑人钻了空子。从城防安全计，晚辈必须对来往商贾实行监管。当然，也许是晚辈做事太急，又或者是有个别居心叵测之徒从中作梗，以至于晚辈的告示出来之后，阴馆竟然出现商人罢市的局面。”

童先赶紧接过话头，“阴馆不在王化久矣，商贾们有些惧怕也是人之常情。”

刘烈哼了一声，“自古营商缴税，天经地义，何况驻军还没有向他们收税。商贾们来来往往获利非凡，晚辈本来只想通过收取管理费的形式让他们为城防尽一点力，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暗中结党意图对抗。前辈乃本地名宿，晚辈请你评评这个理？晚辈进驻以来，对商户百姓有无为难之处，士卒可曾扰民？晚辈收取的钱是不是太多？这些钱都用在何处？”

童先被问得哑口无言。

刘烈指着韩骏，“好在深明大义的商贾大有人在，像晚辈身边这位韩先生，为支持我边军光复国土，不辞辛劳从千里之外的冀州赶来。对这样深明大义的商贾，晚辈有什么理由不厚待之？”

韩骏赶紧站起身来，先冲刘烈作揖，再给童先施礼，“大人谬赞了，在商言商，雁门物产丰饶，出产之物在冀州无不畅销。草民此来谋利尚在其次，结交雁门商界有识之士才是草民所期盼的大事。”

童先看着韩骏，“伯驹老弟说得不错，老夫乃山野之人，能有幸结识二位这样的翘楚，实乃三生之幸。”

刘烈见童先半天都不进入正题，不由得心头发怒，心想老子放着军务不干难道就为了陪你扯淡？

想到这里他拱拱手，“既然二位这么有缘，今日不妨在此地多多亲近，只是下官军务实在繁忙，不敢再耽误了，若童老前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下官就告辞了。”

童先微微摇头，心想此人到底年轻啊，沉不住气。我老人家亲自过来，难道是吃饱了没事干闲扯的？

韩骏赶紧在一旁规劝，“大人，草民想童老前辈不顾年迈亲自前来，定然是对大人防务一事有所指教，老前辈世居雁北，对当地风土人情定然是了然于胸，若能得到前辈指教，恐怕对大人抵御鲜卑入寇也是大有裨益的。”

“指教不敢当，老夫只是担心，军侯大人兵不满千，一旦鲜卑大举南下，阴馆是否能守得住？又或者，若是太守大人为了保句注关不失，严令大人将军队撤回关内，届时阴馆还是免不了遭受北虏铁蹄之苦。大人又该如何向阴馆百姓交待？”

刘烈回过头来一笑，“晚辈是个军人，人又年轻，就喜欢直来直去的。既然老前辈问起，那我就是一句话，既然晚辈到了阴馆，就不会让我雁门的郡治所再遭到鲜卑人的践踏！”

童先点点头，也不再客套，“大人凭什么保证？又凭什么让阴馆百姓相信呢？”

刘烈一抬头，眼神无比坚定地说道：“就凭我是刘烈！”

童先一愣，半天没说话。

韩骏赶紧解释，“现在鲜卑上下恨不得把军侯大人碎尸万段，这个时候军侯大人居然不在防御森严的句注关内，而是毅然率军出塞，这还不能说明大人的决心吗？”

童先想了想，“好，老夫相信！若大人真有与阴馆共存亡之意，老夫一定尽绵薄之力！”

刘烈心想你这老家伙终于松口了，于是他也不客气，当即提出，他现在最缺的是粮草，有了粮草他才能招募更多的兵士。

刘烈故意哭穷，他想看看童先有什么表示。当然了，如果对方拿出足够的诚意，他当然也会有丰厚的回报。

其实刘烈的想法比较多余，童先既然已经决定来了，就没打算再搞得唯唯诺诺。童先随后慷慨地表示，他将联合雁北附近的大家族为阴馆驻军捐助粮草，而他本人愿意粮食五万石、草十万石。

“这如何使得？”刘烈嘴上谦虚，其实心中暗喜。

童先微微一笑，“只要保住了土地，粮草就会产出来。而鲜卑人一旦南下，再多的粮食也没用。区区之数，谨代表草民的一点心意，还请大人不要嫌少。”

“哪里哪里，前辈为驻军慷慨解囊，烈无以为报，只有率军奋战，以报阴馆前辈和阴馆民众大恩。”说完刘烈深施一躬，起身后又朝韩骏使了个眼色。

韩骏会意，马上说道，“前辈壮举令晚辈等惭愧之至，晚辈也有一事相求。”

童先心里微微一颤，不知道韩骏会出什么题目。

“前辈，军侯大人为让兵士过冬，特地把三千套冬衣的任务交给晚辈，无奈晚辈等能力有限，实在承担不了如此重任。若前辈不嫌劳累，晚辈希望能把三千套冬衣全部转交给前辈，晚辈相信，以前辈在阴馆的财力和人力，一定能在入冬之前让兵士穿上暖和的冬衣。”

童先听完后愣愣地呆在原地，三千套冬衣可不是小数目，这其中羊皮、布匹等材料不说，光是缝制的人工就要不少。

刘烈爽朗地接过话，“前辈放心，所有的冬衣和其他物资，只要有商家能按时按量提供，晚辈都会按市价购买。如还有顾虑，晚辈可以先付一部分定金。”

刘烈和韩骏一唱一和，童先如何听不出来？这是人家在回报自己啊。他再无二话，朝面前的两个年轻人深深鞠了一躬，不等二人还礼，他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事关军务，老夫便不再推辞。一个半月时间，老夫若拿不出三千套冬衣，甘愿领军法！”

刘烈上前搀扶住童先，“前辈能帮忙，晚辈已经是感激之至，只要前辈能想着那些即将抛头颅洒热血的士卒，就一定能做好。”

童先点点头，又冲韩骏道：“伯驹老弟之胸襟令老夫汗颜。老夫愿以身垂范，与冀州商户真诚合作，共谋大利！”

韩骏心中大喜，同时也大大地松了口气。童先的话是实打实的一诺千金，只要能和当地商家建立合作，不仅能顺利将雁北地区的毛皮、药材等运到冀州谋利，而且从冀州运来的特产也能通过当地渠道迅速周转。这比他们单纯地贩运货物过来要实惠太多了，简直是做梦都想不到的好事啊。

而童先亲自跑这一趟同样也很满意，他满意的还不是三千套冬衣，这桩生意固然不小，但对他来说并不算大。他真正满意的，是从此和刘烈建立起亲密的关系，同时也找到了实力雄厚的冀州商队作为合作伙伴。这远比他们躲在雁北偏僻之地赚点辛苦钱要有前途得多。

满面春风的童先在刘烈亲自陪同下走出府衙的时候，早就等候在衙门外的当地众多商家们顿时沸腾了。

望着这些“奸商”们兴奋的表情，刘烈心中暗暗叫苦，你们都赚钱了，可老子的钱却越来越不够用。看来老子得抄袭一下后世的金融手段才能应付这囊中羞涩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