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枭首(一)

杨一山连连点头：“小哥，你讲得对，是我们太不识抬举。”

伙计嘿嘿一笑：“别讲没有的，吃吧吃吧。”

三人赶紧拿起筷子吃，而且装着非常的香甜可口。

伙计叮嘱说：“周老板刚才吩咐了，让你们三个新来的晚上睡在一个房间，我已经把地方腾出来了。”

三人一起点头，口称谢谢。

杨一山问：“小哥，我们干什么活？”

伙计揺揺头：“周老板没有讲，我也不敢问。”

这时候，周老板走了进来：“吃好了没有？”

“周老板。”杨一山站起来躬身道，“吃好了吃好了。”

“还有肉呐，真吃好。”於万年咂着嘴说，“周老板，谢谢，谢谢。”

大牙瞧着二人假模假样怪相，就想拿脚踹他们。

周老板甚是高兴，伸手拍拍几人肩头：“这几天有大喜之事临门，你们勤快一点，好好干活，老子天天让你们吃好的。”

两人连连点头：“一定一定。”

周老板把手里一件崭新的灰布长衫和一顶黑色圆顶礼帽往桌上一放，朝杨一山道：“你当我随从，吃了饭把衣服换上。”

杨一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大牙已一边拿手朝身上比划着一边叽叽哇哇起来。

周老板阴沉着脸说：“你上不了厅堂，和於万年一起去干劈柴扫地打杂的活，换不换一个样。”

大牙顺势往地上一躺，呀呀叫着左右翻滚起来。

杨一山假意求他：“周老板，我哥自尊心强，极好脸子，你要是有旧衣裳，就给他一件。”

周老板哭笑不得：“好好好，我去给你找一件。”

跟着伸脚踢了他一下：“起来呀。”

杨一山赶紧上前把大牙拉起来：“周老板，村子里有几个人和我一起来大金沟街卖东西，本来讲好一道回家的，我得出去打个招呼，免得以后挨他们骂。”

周老板点点头：“快去快回，饭庄里事情多着哩。”

跟着朝伙计道：“你领他去柴房，再找件衣服给他穿。”

杨一山装模作样朝大牙比划了几下，让他跟着伙计走，自己又向周老板打了招呼，出门而去。

金晶和春草正在离张记烧饼店不远的地方晃来晃去，见他过来，赶紧迎了上去，重重地咳嗽一声，跟着转身而去。

杨一山随着她们来到一条僻静的小巷。

春草回身冲他瞪大眼睛道：“一山，都把人等得担心死了，你跑到哪儿去玩了？”

杨一山把情况简单讲了一下：“我知道你们肯定急得要命，真是对不住。”

两人听说他俩已经潜进周记饭庄，高兴坏了。

金晶问：“杨司令，我表姐夫非常乐意见你，你什么时候去？”

杨一山想了一想：“今天下半夜三更。”

金晶点点头：“到时候我去周记饭庄接你。”

杨一山说：“我小的时候常来大金沟街上玩，对这地方非常熟悉，你把他家住的地方告诉我就行。”

金晶照着他耳根讲了几句，随后与春草一起朝前走去。

杨一山则从反方向来到了周记饭庄。

到了下半夜三更，杨一山悄悄起身穿好衣服，把枕头揣进被里，整理成有人睡觉的样子，这才到另外床上推醒大牙和於万年。

两人朝他挥挥手，意思我知道了，你去吧。

杨一山起身出门，从饭庄后面掩了出去，转弯抹角赶到了金晶讲的地方。

两人早在那里等他。

春草在外放风，金晶领他过了院子进到内屋：“表姐夫，杨司令来了。”

“尊敬的杨司令，久仰久仰！”略略暗淡的煤油灯光下面，一个方脸汉子立刻从凳子上站了起来，“鄙人邵金良。”

“邵队长。”杨一山紧紧握着他手说，“深夜前来打搅，多有得罪，请勿见怪。”

“哪里哪里。”邵金良也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随即把他拉到桌前，“请坐请坐。”

金晶表姐为他倒了一杯自开水：“杨司令，请喝茶。”

杨一山冲她稍一颔首：“谢谢。”

邵金良叹了口气，“杨司令，大金沟河一战，你们彰显了中国人的血性骨气斗志，邵某与你们这些抗日英雄志士相比，真是惭愧得很哪。”

杨一山连忙道：“邵队长身在曹营心在汉，在暗中帮着我们打小鬼子，忍辱负重，更是值得钦佩。”

邵金良脸上露出喜悦之色，就把情况详细讲了一下：“杨司令，衣冢原中佐后天下午来大金沟，井藤少佐准备晚上在周记饭庄为他接风洗尘，你已经潜进去，如果逮到机会，就下手除掉他。”

跟着歉声说：“我们小队参加外围警戒，到时候怕是进不到饭庄里去，不能帮你忙。”

杨一山笑着说：“邵队长，你已经帮了我们很大的忙。”

邵金良摆摆手：“杨司令，周记饭庄厨房后面有一个柴房，杀了衣冢原后，你可以从那里撤退出去。”

杨一山点点头：“我刚才就是从那里来的。”

邵金良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驳壳枪和一柄锋利的匕首递给他：“杨司令，你收好。”

杨一山伸手接过，揣在怀里：“谢谢。”

邵金良沉思片刻：“杨司令，井藤小鬼子对大金沟集镇本来就封锁得很严，哨卡自不别讲，护城河中也有很多暗桩，上面用铁丝网相互连着，不是常人能出得去的，尤其是在衣冢原死掉之后，井藤小鬼子肯定要组织人马对全镇进行挨家逐户挖地三尺式地搜查盘问，所以你从饭庄脱身后，也不要急于出去，直接赶到我家来，等局面稍稍平定后，我再想办法送你离开。”

跟着朝金晶表姐道：“你明天再想办法腾出一间房子来，后天夜里把院门虚掩着，等杨司令过来。”

又跟着说：“要是我暂时不能回家的话，你可不能怠慢杨司令。”

金晶表姐微微一笑：“我知道怎么做，你尽管放心好了。”

杨一山大为感动：“邵队长，这样一来，不但给您家带来很大的麻烦，还给您家带来极大的危险，真是对不住。”

邵金良摇了摇头：“杨司令，要不是拖家带口的走不开，我肯定现在就跟你去参加湖城抗日义勇军。”

杨一山笑道：“不管你什么时候去，杨一山都欢迎哪！”

邵金良满口答应：“那就太好了。”

杨一山让金晶去把春草喊进来：“你们两人任务已经完成，为了把危险降到最低程度，天亮以后立即赶回望湖庄去。”

春草急了：“一山，我等你一起走。”

金晶拉了拉她衣角：“姐，杨司令讲的话就是命令，容不得讨价还价，每一个人必须无条件执行。再说啦，我们呆在这里也帮不上他忙，反而会给他徒增拖累和担心，使他放不开手脚脱身，你说是不是？”

春草很是无奈：“一山，我在望湖庄等你。”

杨一山点点头站起身来：“邵队长，我先回饭庄去，咱们来日再见。”

邵金良送他出了院门：“注意安全。”

大牙自从杨一山离开饭庄后就一直没有合眼，见他闪进屋来，赶紧压着嗓门问：“老大，弄清楚了没有？”

於万年也翘起了头。

杨一山从怀中把枪和匕首拿出来揣在床下面，边脱衣服边回道：“衣冢原后天下午来，井藤晚上在这里的湖泉厅为他举行欢迎晚宴。”

“衣冢原大人，那就对不住喽。”大牙自言自语地唱道，“你来时容易，走时可得将脑袋留下来给老子当夜壶喽。”

於万年跟着说：“不错不错。”

杨一山笑了一笑：“别贫嘴，睡觉睡觉。”

第二天大早，周老板让杨一山把“暂停营业”的牌子挂出去，接着安排饭庄所有人楼上楼下里里外外打扫卫生，并让他负责督查。

八九点钟的样子，井藤带着皇协军司令焦大麻子和邵金良走了进来。

周老板慌忙迎了上去：“井藤太君，您这么早就过来啦。”

井藤嘿嘿一笑，伸手朝他脸颊上拍了两下子，跟着朝旁边叽咕了两句。

翻译说：“周老板，太君让你把饭庄里所有人集中到这里，我们要检查他们身份。”

“好好好。”周老板转身推了杨一山一把，“愣着干什么，快去呀。”

杨一山顺势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故意将额头蹭破了，却又立即爬了起来，四下里把人喊了过来。

井藤朝他翘起大拇指：“你的，头上流血了，快去包扎一下。”

杨一山点头哈腰谢了他一通，用手按住额头，朝厨房跑去。

刚才他拿挰得很准，因而额头上只是稍稍擦破了一点点，用盐水洗了一洗，待得止住了血，又赶紧出来。

这边周老板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叠良民证放在桌子上：“邵队长，请你老人家逐一核査。”

邵金良拍拍他肩膀：“你这家伙，脑袋蛮聪明的。”

周老板哈腰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嘛。”

邵金良哈哈笑着，一本本拿起翻着，一边叫着名子一边故意认真仔细询问着。

待到末了，转过去欠身道：“井藤少佐，他们所有人都与良民证上并无二致。”

翻译立刻将他的话转给了井藤。

井藤点点头，又叽里呱啦了一通。

翻译冲着周老板道：“井藤少佐刚才讲，明天晚上如果出了任何问题，哪怕是一点点细小的差错，要你脑袋，这是一；其二，他命令你，要将湖泉厅装扮得富丽堂皇喜气洋洋的，为他脸上争光；三是在饮食上必须达到极致，不但品种要丰富齐全，还要把湖城最好吃的最有营养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全部烹制成美食进献给衣冢原中佐阁下。”

周老板笑嘻嘻领着众人来到后院，指着二十多口大水缸和十多只竹笼说：“太君，您所讲的，我全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开杀，确保衣冢原中佐吃得新鲜可口、吃得翘起大拇指、吃得不肯回去。”

“哟西。”井藤伸手拍拍他肩膀，“周老板，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周老板乐得嘴都歪了：“太君谬赞，太君谬赞。”

井藤指着旁边一个鬼子曹长和邵金良道：“你们二人，带一小队人马守护在饭庄外面，不要让陌生人进来。”

两人一起立正：“嗨。”

井藤跟着把手一挥：“其他的人，统统跟我上街检查去。”

言罢，当先快步而出。

众人一起呼呼拉拉跟了出去。

周老板扯着嗓门叫道：“大伙儿听着，都手脚勤快一点，明天晚上把太君侍候好了，老子重重有赏。”

杨一山也跟着他喊：“都干活去、干活去。”

顺手拿起桌上一块抹布使劲擦了起来。

周老板拍拍他肩膀：“你跟我上街买东西去。”

杨一山嘿嘿一笑，丢了抹布，双手圈成喇叭状又四下里喊了起来：“大伙儿都听着，一会儿我回来检查，谁要是偷懒，就让他饿肚子。”

说完，拔腿朝已经出了门的周老板追去。

后面传来伙计们叽叽咕咕的骂声。

杨一山上了大街，只见成群结队的小鬼子和二狗子正在检查过路行人和沿街所有商铺，气氛让人感到十分的郁闷。

因为有了特别通行证，他们两人才能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地晃荡。

买完了东西回到饭庄，周老板让他仔细检查各处卫生，自己拿了红布红花彩绸等去了楼上湖泉厅。

到了第二天下晚时分，邵金良和那个鬼子曹长突然带人从外面冲了进来。

周老板慌忙迎了出来：“太君，出了啥事？”

邵金良说：“周老板，衣冢原中佐快要来了，井藤少佐命令我们将饭庄再仔细搜查一遍，看看有没有枪支等危险品藏着。”

周老板脱口道：“你们都查过好几遍了，还要查？”

鬼子曹长蹬他一脚：“八格。”

“好好好。”周老板满脸堆笑，“你们查你们查。”

邵金良拿手指着二人：“你，陪着太君检查湖泉厅，你，陪着老子检查其它地方。”

周老板哈腰伸手：“太君，您请。”

“哟西。”鬼子曹长带着几人上了二楼。

杨一山也装模作样地一摆手：“老总，请。”

邵金良冲着眼前几个皇协军叫道：“给老子好好查。”

几个皇协军一起立正：“是。”随即仔细检查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