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潜 伏

“别说了别说了。”罗志高原本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此刻越听越来气，不耐烦地挥挥手，“老子早就知道杨一山没有把我当成自家人，老大**为了保住自己位子，一个劲儿巴结他，果然受到了重用，现在与我越来越离心离德。”

骆玉峰嘿嘿地道：“兄弟，我与杨一山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就是现在将我的总教官拿掉，老子也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可你是这支队伍上的老人，他这样子对待你，真是太欺负人，太不像话。”

罗志高端起酒杯往嘴里一倒：“他娘的，这种鸟日子憋死人，真是没有办法过了。”

跟着催他：“倒酒倒酒。”

骆玉峰给他倒上酒：“没有办法过就不要过。”

罗志高怔了怔，跟着火冒三丈：“你讲的什么狗屁话？难道让老子自尽而亡？”

骆玉峰讲这话的目的就是要故意激怒他，见他果然上了勾，心里乐得不能，伸手拍拍他脑袋：“老哥，我下面的话还没有讲呐。”

罗志高伸手推开：“有屁快放，有话快讲，别像个娘们。”

骆玉峰嘿嘿地道：“你都要吃人了，我敢讲吗？”

罗志高拉住他：“骆总教官，刚才多有冒犯多有得罪，你可不能见气。”

骆玉峰往凳子上一坐，伸手抓了两粒花生米往嘴里一扔，咔嚓咔嚓地嚼完，这才慢慢悠悠地道：“我的意思，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个地方没有办法过就不要过，可以到别的地方过去嘛。”

罗志高一下愣住了：“这话什么意思？”

骆玉峰又抓了两粒花生米往嘴里一扔：：“老子就是这个意思。”

罗志高呆了半晌：“什么地方？”

骆玉峰诡谲一笑：“一个自由自在，有大肉吃、有好酒喝、有银子耍、有美女陪的地方。”

罗志高两眼朝他瞅着：“你为什么不去？”

骆玉峰摇揺头：“老子一个去，太孤单了。”

罗志高脱口道：“我陪你呀。”

骆玉峰端起酒杯：“那行，有时间我带你去乐一乐。”

罗志高心里急得猫抓一般，伸手挡住：“趁着杨司令不在，咱们现在就去。”

骆玉峰摇摇头：“兄弟，湖城抗日义勇军刚刚成立起来，杨司令把新兵训练的事情全都交给了我，如果我立即甩手不问，他回来后责问追究，老子就要倒大霉了，是也不是？”

聪明反被聪明误。此时，骆玉峰并不知道杨一山去刺杀衣冢原中佐，否则就是打死他，他也会像狗一样立刻窜去大金沟。

这也是杨一山万幸。

罗志高点点头：“有点道理。”

跟着伸长脖子问他：“哪咱们什么时候去？”

骆玉峰朝他翻了一下白眼：“你小子想女人啦？”

罗志高骂他：“放你的狗臭屁。”

骆玉峰哈哈大笑：“告诉你，老子就想，而且非常想，想得睡不着觉。”

“仗义。”罗志高咂着嘴说，“骆总教官，你这才像咱兄弟。”

骆玉峰乐了一乐：“到时候我会通知你的。”

跟着小声道：“杨司令上过军校，对部队纪律抓得非常严，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外出。现在是韩副司令在家管事，虽然他是你老大，不过他对杨司令的话唯命是从，不可能同意放你假的。至于我，他虽然管不着，但他会在杨司令面前打老子小报告的。因而只有把新兵训练的事情搞好了，让杨司令高高兴兴的，那时咱们随便扯个谎，他肯定同意，你说是也不是？”

罗志高伸手推他一把：“你这家伙鬼点子真多，都听你的。”

骆玉峰见他已经上钩，心里跟喝了蜂蜜一般，把酒杯一推：“走，到操场上训练新兵去。”

话头再扯回来。

出了马草滩后，杨一山对於万年说：“大金沟集镇现在被小鬼子占领着，我们几个大男人就这样直挺挺地闯进去，目标太大，容易出问题。万年，我带大牙回家挑两担柴火，你回家去挖几条黄蟮，咱们分开头去。记着在张记烧饼店碰头。”

於万年点头应承，转身走了。

此时天还未亮，杨老爹被敲门声惊醒，穿衣提着马灯出来打开院门，很是惊讶：“一山，你不在望湖庄好好地带队伍，黑漆漆的跑回来干啥？”

杨一山说：“我和大牙兄弟回来挑两担柴火上大金沟街上卖去。”

杨老爹愣了一愣：“就为这事？”

这时候杨老太也出来了：“一山，家里不缺两担柴火钱。”

杨一山说：“我知道我知道。”

杨老太招呼说：“进来进来，娘给你们做早饭吃。”

杨一山笑笑：“娘，你去找两件又脏又破又旧的衣服来，我和大牙兄弟要穿。”

便从杨老爹手中接过马灯，去院中拿扁担绳子。

杨老太追过去问：“一山，你到底要干啥？”

杨老爹似乎明白了什么，撵上去拽住她：“他娘，老不管少事，由他去吧。”

跟着说：“我去找衣服，你去拿两块芝麻烧饼，让他们带着路上吃。”

杨老太嗯了一声，摸黒去了厨房。

这边杨老爹进屋点着煤油灯，然后端着去里屋找了两件杨一山过去穿的又脏又破又旧的衣服。

杨一山带着大牙来到院外柴堆边上，两人一起动手，眨眼之间就将两担柴火捆扎好了，换好杨老爹送来的衣服，接过杨老太送来的芝麻烧饼，向二老打声招呼，请他们保重好身体，一起挑上担子走了。

不到两里路，大牙把担子放在地上嚷了起来：“老大，芝麻香味都快把人熏晕了，还不赶快拿出来。”

杨一山呵呵地道：“我着急赶路，都快忘了。”

放下担子，从怀中掏出饶饼，分了他两块：“你个饿死鬼，吃吧。”

大牙哈哈一阵笑，伸手接过，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又拿嘴在上面舔了几粒芝麻：“真香。”

随后一口接着一口吃得津津有味。

杨一山也拿着一块放在嘴边咬。

吃完了继续赶路。

待到了大金沟集镇边上，大牙抬头望去，只见大金沟衔被一条宽达十余丈的护城河紧紧包裹着，东西南北中矗立着五座碉堡，唯一进出的南门被十多个小鬼子和皇协军死死把守着，盘查来往行人，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个乖乖，小鬼子把个大金沟集镇打造成了铜墙铁壁。”

杨一山说：“这条护城河原来很窄很窄，我小的时候到这里洗过澡。也不知小鬼子抓了多少劳工，死了多少人，才将它扩大到这么宽，又筑了五座碉堡。”

大牙有些担心，咂着吐沫说：“老大，要是发生了意外，咱们想从里面出来，除非变成一只鸟。”

杨一山笑着问：“你怕了？”

大牙摇摇头：“我讲的是事实，和怕不怕没有一点关系。”

跟着冲他叫了起来：“老大，我都死过几回了，心中早就没有怕这个字了。”

杨一山安慰他：“班长，等完成任务，我会想办法带你出来的。”

其实他见到眼前这个样子，也正在为刺杀衣冢原后，怎么出大金沟集镇头疼。

大牙哈哈地道：“只要能把那个叫衣什么的小鬼子大官干掉，老子就是死了也值得。”

杨一山踹了他一脚：“别胡说八道。”

大牙咧咧嘴：“老大，你身上有少林功夫，放轻点。”

这时候天已大亮，杨一山挑起担子：“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哨卡前，随着进大金沟街的人流慢慢往前移动。

一个皇协军接过杨一山递上来的良民证细细瞧了瞧，然后往地上一摔：“瞧你个乡巴佬，脏兮兮的，满身又霉又臭，滚滚滚。”

杨一山强忍怒气，冲他嘿嘿一笑，弯腰伸手拾起良民证，挑起柴火要走。

旁边一个小鬼子叫道：“你的，站住。”

翻译急跨两步拦在他面前：“小子，太君让你等一下。”

杨一山只好止步：“太君，有什么事？”

小鬼子扭头问：“你的，为什么不搜他身？”

那个皇协军赶紧冲他点头哈腰地说：“太君，这小子身上太脏太臭了。”

“八格。”小鬼子蹬了他一脚，“快快的快快的。”

那个皇协军哎哟一声，拚命忍住疼，伸手到杨一山浑身上下摸了一通，又用刺刀在他柴担上胡闹戳了几下子：“太君，什么也没有。”

小鬼子朝他挥挥手：“快快的快快的开路。”

那个皇协军招招手：“那个长着大牙的，过来接受老子检查。”

大牙就挑着柴火龇牙咧嘴地过来。

那个皇协军用枪托照着他大腿上捣了一下：“把柴火放下。”

大牙刚才龇牙咧嘴是装的，但这下真是痛得龇牙咧嘴了。

那个皇协军伸手在他身上细细摸了一遍，然后冲他嚷道：“把良民证拿出来给老子看。”

大牙忍着痛从衣兜里掏出良民证递给他。

那个皇协军一边翻着瞧着一边问：“他奶奶的，你这个丑八怪是哪里人呀？”

杨一山一听慌了，大牙不是本地人，只要话一出口，祸事便来了。

但就在这一瞬间，已见大牙手舞足蹈叽里呱啦冲他嚷嚷起来。

那个皇协军拿手冲小鬼子比划着：“太君，这家伙不但长得非常瘆人，而且是个哑巴。”

小鬼子点点头：“我的，明白。”

那个皇协军挥挥手：“滚滚滚。”

大牙从他手中夺过良民证，挑起担子就跑，差点跌倒在地。

小鬼子哈哈大笑。

等离开了哨卡，杨一山夸他：“老兄，幸亏你刚才灵机一动，装聋作哑的，否则就要被他们抓去了。”

大牙摇摇头：“什么灵机一动，我怕口音不对会露馅出事，早就准备装聋作哑了。”

杨一山伸手拍拍脑袋：“还是我太笨，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

跟着大声吆喝起来：“卖柴火喽，卖柴火喽——”

有几个人过来买，杨一山价格抬得离谱，把人家都吓跑了。

大牙悄悄地问：“老大，你咋回事？”

杨一山照着他耳根说：“我在寻找周记饭庄哩。”

大牙恍然大悟：“我太笨了。”

两人转到周记饭庄门前，杨一山扯大嗓门：“卖柴火喽，卖柴火喽——”

只见里面出来一个穿着灰袍矮矮胖胖油光满面的人冲他们叫道：“卖柴火的，跟我来。”

杨一山应了一声，挑着柴火领着大牙随他从屋子旁边绕到后面柴房。

转到井边，却见於万年正在那里打水。

杨一山暗暗夸赞他，这家伙脑袋倒也十分够用。

那人冲他叫道：“好好干活，别偷懒。”

於万年嘻嘻一笑：“放心吧您。”

那人让两人放下担子：“多少钱？”

杨一山装着非常的憨厚老实，打着哈哈说：“周老板，只是一点力气活，您看着给，只要不饿着我和我哥就行。”

周老板怔了一下：“我们从来没有打过照面，你小子怎么知道我是周老板？”

杨一山笑嘻嘻地说：“您周老板在这大金沟集镇上多大的名声，可以讲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您不认识我不假，可我认识您啊。只是我们乡下人，土包子一个，腰包里也没有票子，不敢大驾光临呀。”

周老板见他憨得可爱，一下乐得不能，指着大牙问：“他是你哥？”

杨一山连连点头：“他又聋又哑，让您见笑了。”

大牙便冲他叽叽呀呀起来。

於万年扑哧一口笑了起来。

周老板冲他踹了一脚：“笑什么笑？”

又把手一挥：“快把水挑进去。。”

杨一山大牙拚命忍住不乐。

“好好好。”於万年忍疼挑起水进屋去了。

周老板想了一想：“把你俩良民证拿来我看一下。”

杨一山故意慌得往后退了两步：“干啥？”

周老板道：“就看一下，慌个啥呐？”

杨一山拚命地摇头：“周老板，我们卖点柴火养家糊口，没有犯王法，你又不是皇军和皇协军，要我们哥俩良民证干啥？”

周老板哈哈地道：“小子，你越讲越跑题了。”

杨一山呐呐地道：“周老板，你不讲个章程，我们不敢给你看。”

周老板无可奈何，只好道：“老弟，我的饭庄里这几天事情特别多，缺人手，你哥俩可不可以帮我一下忙，本老板不但管你哥俩吃饱肚子，还能赏你哥俩几个零花钱用用，怎么样？”

杨一山就等他这一句话，心中大喜，却又不敢过分表露出来，拿手挠挠头皮：“你这话可是当真？”

“屁话。”周老板气哼哼地说，“谁有功夫同你扯淡。”

杨一山嘻嘻一笑，转过身去，朝大牙连比带划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大牙心中早就乐得不能，也朝他连比带划叽里呱啦讲了一通。

杨一山回过身来：“周老板，我哥同意了。”

周老板点点头：“这几天算考验期，如果你哥俩让我满意开心，老子就一直留用你哥俩。”

杨一山点头哈腰地说：“我哥俩肯定好好干。”

周老板嗯了一下：“把良民证拿来我看。”

杨一山就把两人的良民证掏给他。

周老板认真瞧了瞧，随手放进了衣兜。

杨一山早就知道他要这样做，却故意叫道：“周老板，你又要干啥？”

周老板嘿嘿地道：“如果你哥俩中途跑了，我咋办？如果你哥俩中途使坏，我咋办？”

跟着伸手拍拍他肩膀：“放心，只要你哥俩乖乖的听话乖乖的干活，到时候我会把良民证还给你们。”

杨一山呀呀地道：“周老板，你真是太坏了。”

周老板哈哈一笑：“走，我先带你哥俩吃饭去。”

到了偏房，周老板让他们坐下：“你们等着，我去让人送饭来。”转身走了。

大牙悄悄地说：“老大，金队长和春草还在张记烧饼店等着咱们，怎么办？”

杨一山点点头：“等吃了饭再说。”

不大一会，於万年跟着一个伙计走了进来。

那伙计放下托盘，从中把三碗泛黄的米饭、一盘黝黑的咸菜中夹杂几丝丝肉条、一碗漂着几片青菜叶的汤端出来：“三位老哥，吃饭吧。”

杨一山问：“你们平常就吃这个？”

伙计朝他瞧了瞧，显得很是奇怪：“咋的啦？”

杨一山凑到他面前：“小哥，饭店里好吃的东西多得很，你再给我们加两个菜。”

於万年也道：“小哥，加两个菜、加两个菜。”

大牙拿手拍伙计肩膀，催他。

伙计推开他，摇摇头：“我说几位老哥哥，这年头兵荒马乱的，粮食都叫当兵搜走了，乡下有多少人连饭都吃不上，到处挖野菜剥榆树皮充饥，有的人活生生被饿死了。周老板对下人不错，不但给大伙儿米饭吃，还时不时的加点肉，让我们解解馋，大伙儿感恩戴德都来不及，你们还嫌丑？”

跟着催几人：“快吃快吃，一会儿周老板来了，叫他晓得了，肯定生气发火，你们怕连这个都吃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