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进退

两边人马汇合后，情况才大有改观。

杨一山根据之前金晶诱敌深入关门打狗分而击之的倡议，组织人马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次又一次将小鬼子二狗子引向绝地泥沼，获得战果累累。

井藤小鬼子见前面地形异常复杂难辩，部队屡屡上当受骗，造成大量伤亡，知道一时两时难以取胜，又见天色将晚，怕吃大亏，遂定下心神，传令部队就地安营扎寨，加强防备，自己则铺开骆玉峰上次带着他的地图细细观瞧。

但骆玉峰所绘地图只是凭脑海中记忆形成，有些地方遗漏了，是以井藤来时常常走错，不断遭到伏击，禁不住大骂骆玉峰，真想将地图撕掉。

这边金晶春草带着一帮妇女忙着包扎伤员。

杨一山自言自语地道：“小鬼子和皇协军陡然间好像变得聪明起来，不肯上当受骗了，哪是怎么一回事？”

翁树林点头说：“我也正想着这件事。”

韩作武说：“他们好像被我们打怕了。”

杨一山摇摇头：“在井藤眼中，我们就是一帮草寇，乌合之众，人数既少，武器又差，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骆玉峰生怕自己先前的行为引起他的怀疑，赶紧道：“杨司令，皇协军当中有不少湖城人，也肯定有人来过马草滩，知道哪里芦苇有多密、沟壑有多深、河塘有多浅、泥沼能不能过，哪里是死地、哪里是活路，小鬼子就不肯上咱们当了。”

罗志高赶紧附和：“骆总教官所言极是。”

杨一山自是不能否认：“有点道理。”

春草恨恨地说：“这些个二狗子，比小鬼子还要坏。”

金晶见雷团长和乔政委带的部队还没有赶到，赶紧提醒大家：“各位，折腾了一天，井藤也累了，加上地势阻挡，他们又不善夜战，估计今晚不会出动了。咱们还是认真商讨一下，明天准备怎样阻击消灭小鬼子和皇协军。”

杨一山深以为然，让人通知其他人过来，一起商量明天怎样阻击消灭小鬼子和皇协军，而后抬起头朝远处望了望，说：“已经下雾了，下半夜我带几个人去小鬼子指挥部骚扰一下，如果能将井藤的头颅割下顺带回来，那可是喜事一件。”

众人哈哈大笑。

翁树林摇摇头：“你是司令，不可轻易涉险，我去吧。”

骆玉峰跟着道：“杨司令，白天由于我的失误，差点闯了大祸，请你给个机会，让我将功赎错去。”

罗志高见他朝自己挤眼，往起一站：“我陪骆总教官一起去。”

韩作武说：“杨司令，你也别固执己见，就让老三陪骆总教官一起去吧。”

杨一山点头说：“请二位记好了，能把井藤的头颅割下带回来，固然是好事一桩，但最最重要的是要注意你们自身安全。就像金队长讲的那样，打得嬴就打、打不赢就跑，千万不要逞能，知不知道？”

两人心里偷着疯狂：“知道知道。”

杨一山从自己卫队里选了五个枪法好的奔跑速度快的人交给骆玉峰，并让他们先去吃饭睡觉，养足精神。

到了下半夜，七个人起身出发，悄悄**来到井藤营帐外面。

便在这时候，骆玉峰罗志高一起动手，将其他五个人全都开枪打死了。

两人随即一起大喊：“太君，别开枪、别开枪。”

井藤出来将二人请进帐篷，拿了两听牛肉罐头过来，亲自打开，放在他们面前：“玉峰君，罗桑，你们辛苦辛苦大大的，先吃些东西。”

两人闻着罐头里面阵阵扑鼻的香味，都像饿死鬼一样张开了血盆大口。

井藤待他们吃完，这才起身致谢：“二位救了井藤一条性命，我的十分感激，必将大大的大大的铭记在心。”

两人慌忙上去拉住他。

骆玉峰说：“太君，应该的应该的。”

罗志高说：“太君，您这样做，是要折小人寿呀。”

井藤请二人重新落座，微微笑着说：“玉峰君，你们湖城、尤其是马草滩的那些路，到处是障碍，又非常的曲折崎岖，大大的大大的难行难走，造成皇军皇协军很多非战斗性伤亡，真是让人头疼。”

骆玉峰怔了怔：“太君，我不是已经给您画了地图？”

井藤摇摇头：“实际情况，比你画的地图复杂多了。”

骆玉峰道：“太君，皇军只要不上杨一山恶当，排除一切干扰，按照我在地图上标注的主要路径慢慢行走，必定能够直达望湖庄，捣毀抗日义勇军老巢，让杨一山无立锥之地。”

井藤点点头：“玉峰君，这个主意大大的好，我马上传达命令。”

两人大喜：“那就太好了。”

井藤接着说：“再加有二位带路，明天皇军就可以长驱直入，稳操胜券。”

骆玉峰却道：“太君，我们两个马上要赶回去。”

井藤怔了一下，摇摇头：“为何呀？”

罗志高也问：“为什么呀？”

骆玉峰笑笑：“去给太君做内应。”

井藤头摇得更凶了：“玉峰君，湖城抗日义勇军马上就要灰飞烟灭，杨一山也将被生擒活捉，皇军不需要你去做内应了。”

“是啊是啊。”罗志高道，“骆总教官，你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骆玉峰还是笑笑：“井藤少佐，依您所见，皇军这一次真的能将湖城抗日义勇军全部剿灭、能将杨一山生擒活捉吗？”

井藤猛然间睁大了眼睛：“你的，什么意思？”

罗志高吓得浑身直冒冷汗，急忙拿手拽他：“骆总教官，你别拿脑袋太君面前逞能。”

骆玉峰用劲甩开他手，嘿嘿地道：“井藤少佐，事情总在不断变化着，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我的意思，那个杨一山在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就是出类拔萃的高材生，他的主意多如牛毛，马草滩地形又如此的复杂，假如皇军这一次围剿行动，万一不能使湖城抗日义勇军灰飞烟灭、也不能将杨一山生擒活捉，那么我留在他身边，以后还能为你发挥巨大的作用，这叫有备无患，并不是讲皇军无能。”

“哟西。”井藤双手使劲鼓掌，“你的，主意大大的好、大大的好。”

罗志高这才松了口气，跟着使劲拍手。

井藤想了想，非常担心地问他：“玉峰君，跟你一起来的突击队员都已经死了，你的，又没有割下我的头颅，回去怎样向杨一山交差？”

骆玉峰诡谲一笑：“这个不劳井藤少佐操心，属下早已想好蒙骗他的办法。”

井藤也不想多问，只道：“那就好那就好。”

骆玉峰站起身朝躬身：“井藤少佐，时间紧张，我不能多待，先走了。”

井藤出了营帐吩咐卫兵：“传令下去，一路朝天开枪，恭送他们。”

两人来到离杨一山驻地不远处，骆玉峰带着罗志高在泥沼边上打了两个滚，然后如丧家之犬一般急匆匆跑了过去。

这边所有人早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阵枪声，都在为几人担心。

翁树林见他们浑身上下似泥猴一般狼狈不堪，虽然心疼之极，却喜二人平安无恙，问：“另外几个人呐？”

骆玉峰有气无力地说：“翁副司令，井藤小鬼子算准我们今夜要去偷袭，早就悄悄埋伏了人马等着，我们中了圈套。”

罗志高假惺惺哭道：“二哥，若不是小弟跟着骆总教官浴血拚杀，夺路而回，恐怕今生今世再也见不到你啦。”

杨一山兀自叹了口气：“你们先到旁边水塘里把身上冲洗洗干净，然后好好睡一觉。”

两人见不费吹灰之力就糊弄住了众人，心里乐得不知如何是好，一道走了。

杨一山又与大家细细商讨明天阻击方案。

到了第二天，井藤根据湖城抗日义勇军人员较少的劣势，采纳了骆玉峰给他出的恶毒主意，将部队集聚成左中右三路人马，按照骆玉峰在地图上标定的路线稳扎稳打、步步为蠃、逐渐推进，遇有旁边芦苇荡中骚扰、偷袭、引诱等情况，一概不予追击，而以火力压制驱散。

这样一来，抗日义勇军所占地形优势顷刻间化为乌有，只有与小鬼子二狗子进行正面对抗交锋了。

井藤也不着急，一边慢腾腾龟行着一边命令小钢炮不断朝前轰击，同时以强大火力不断覆盖扫射。

一天下来，抗日义勇军伤亡已达四分之一，阵地则已退缩一半以上。

若要进行强行阻击，必然重蹈大金沟河之覆辙。

杨一山赶紧众人商议。

韩作武非常着急：“杨司令，赶快想个办法拿个主意，再这样慢慢消耗下去，要不了几天，不但望湖庄会丢失，咱们的抗日义勇军也会落得一个不剩啊。”

罗志高装模作样地冲他叫道：“老大，难道你怕死了吗？”

韩作武顿时火冒三丈，一个巴掌扇过去，将他狗牙打掉了两颗：“他娘的，你在同谁讲这种屁话？”

“打得好。”翁树林叫道，“老三，下次再敢胡说八道，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滚一边去。”

罗志高疼得眼泪鼻涕一大把，双手捂着嘴，啊啊啊讲不出话来。

杨一山瞧他神情之中似有装佯的成分，皱了皱眉头，朝他挥挥手：“罗副司令，你先到那边歇一会儿。”

罗志高见他脸色甚是不悦，吃了一吓，也不敢再装疯作赖，乖乖退到边上去丂。

杨一山转过身来：“骆总教官，你有何高见。”

骆玉峰心想，此次良机千载难逢，若然失去，以后再想擒获住湖城抗日义勇军及杨一山，恐怕比登天还要难，但听韩作武等人言语，是想要准备撤退，而杨一山似乎也有此意，但若自己乱讲，肯定要招来众人反对，于是换了一种说法，却是明明白白表达了自己的态度，而且又十分的强硬：“杨司令，其他人我管不着，但我已经是死过几回的人了，再死一回又有何妨。”

杨一山怔了一怔：“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抗日义勇军像大金沟河阻击战一样，绝不退缩，同井藤血战到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骆玉峰站起来高声道，“老子就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了。”杨一山请他坐下，“还有哪位要发表意见？”

金晶见抗日义勇军的防线正在一尺一寸地被小鬼子二狗子不断蚕食着，而雷团长乔政委的援兵仍未出现，照此下去，就像韩作武所讲，再这样慢慢消耗下去，要不了几天，不但望湖庄会丢失，整个抗日义勇军也会落得一个不剩，心里真是急得要命，思量来思量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八路军新四军所奉行的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的高明策略，避敌锋芒，让出望湖庄，把部队先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保存实力，与井藤打持久战，直至取得最后胜利。

她也弄不清骆玉峰心里到底想的什么，但抗日义勇军正面临着进一步粉身碎骨、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境地，绝不能任由他以激将法左右杨一山思维，于是上前一步说：“杨司令，我对骆总教官刚才所讲持反对意见。”

骆玉峰朝她瞪起两眼：“金晶，你一个小小的卫生队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讲话？”

罗志高也凑了过来：“是啊是啊，你一个小小的卫生队长，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反对骆总教官意见？”

杨一山摆摆手：“骆总教官，你休要恼怒，今天不论官职大小，都可以发表不同观点，既然金队长反对你的意见，自有她的道理，你不妨先听听她的理由嘛。”

跟着沉声道：“罗副司令，你火上浇油，难道想挑拨离间引起內讧吗？”

罗志高见他脸色铁青，只好讪讪退了回去。

骆玉峰无奈之下摇了摇头：“我倒瞧瞧你能讲出个什么子午卯酉来。”

韩作武知道她常常有独道的见解，鼓励她：“金队长，就是说错了，杨司令包括我们也不会怪罪，快讲。”

金晶分析说：“诸位，想必大家看得都很清楚，目前的形势是绝对的敌众我寡敌强我弱，加上井藤小鬼子不知怎地，脑袋瓜子忽然之间开起窍来，始终不肯上我们的当，而且行进路线非常的准确，火力又异常的凶猛，致使我们一直处于十分被动的状态……”

杨一山笑笑：“金队长，这些大家都知道，你拣最最紧要的讲。”

金晶也冲他一笑，转过身说：“骆总教官，你们上次与新四军湖城游击队联合在一起，在大金沟河进行的阻击战，是为了掩护湖城父老乡亲们都能够安全撤离，没有丝亳的退路，是以命相搏的殊死决战，不顽强到底不血洒战场不行，而咱们这次与井藤小鬼子交锋，早就已经没有了这方面后顾之忧，因而两者之间在本质上有天地之分，所以我们不必墨守成规，更不必逞一时之英雄，应该因时因势因地制定切实可行的战略战术，釆取极其灵动自如的方法，想打就打，想走就走，彻底粉碎井藤小鬼子图谋，抽身而出，尽最大限度保存自己的有生力量，以便在今后的持久战中逐步消灭敌人。”

骆玉峰冷冷地道：“请问金队长，哪我们的根据地还要不要？”

金晶反问他：“骆总教官，倘若我们湖城抗日义勇军连一个人都没有了，即便有了根据地，又有何用？”

骆玉峰一下噎住了：“你这是在妖言惑众，标准的逃跑主义。”

韩作武忍不住道：“骆总教官，你不要朝金队长身上泼赃水嘛。”

骆玉峰叫道：“我讲的是事实。”

金晶不想和他争辩：“诸位，目前的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可以讲非常的危急，何去何从，请大家认真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罗志高抢着说：“杨司令，我们湖城抗日义勇军目前还占着地理优势、而且有着非常强大的战斗力和吃苦耐磨的毅力，并未真的到了山穷水尽走投无路的地步，完全可以与小鬼子二狗子拚上一拚，我非常赞同拥护骆总教官的决心，金队长讲得太危言耸听了。”

翁树林也不知道听谁的才好，打着哈哈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两边都有理，杨司令，还是请你拿个主意才好。”

韩作武跟着道：“杨司令，我们都听你的。”

杨一山明知金晶分析得极是有理，但也不能讲骆玉峰就完全错了，沉默了半晌，道：“诸位，我来折中一下，明天中午以前，咱们仍然按照现在的办法阻敌深入，如果局面不能得到改观，就按照金队长所提建议，全部撤离出去。”

韩翁於三人一起举手：“完全同意。”

金晶知道他心中有说不出的难处，好在自己的建议基本上被采纳了，也准备好随时建议杨一山提前撤离，不再坚持：“我保留意见。”

杨一山转过去问：“骆总教官、罗副司令，你们二位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