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大义(二)

杨老爹微微地道：“孩子，你回去告诉一山，我们老两口死志已绝，他便是强行来救，我们老两口也不会跟他走的。让他留着一身铮铮铁骨和傲气，带着湖城抗日义勇军兄弟们多打小鬼子去吧。”

於万年禁不住潸然泪下：“杨司令让我来劝你们老两口吃饱饭，到时候好有力气和他一起逃出去，而你们老两口却……”

杨老爹伸手拍拍他肩膀：“万年，好男儿有泪不轻弹，快起来走吧。”

杨老太也催他：“已经过了好大功夫，不要连累冒着杀头危险带你进来的兄弟，快走快走。”

於万年没得办法，只好朝他们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走了出去。

邵金良过来锁上门，转身悄悄地问：“於教官，他们老两口答应吃饭了？”

於万年摇摇头，难过地说：“他们老两口怕造成不必要的伤亡，准备绝食而亡，不准我们来救。”

邵金良怔了怔：“於教官，我先送你出去，其它的事情等我下班回家再说。”

随即朝前走去。

到了门口，对哨兵说：“好好看着，老子找个地方买包烟。”

也不等他回话，就领着於万年走了出去。

两人分手后，於万年来到他家。

杨一山急忙问：“我爹娘身体还好吗？”

於万年就把情况简单讲了一下。

杨一山一下呆住了。

於万年深深叹了口气：“你爹娘讲得没有错，那个鬼地方防守得确实太严，几乎滴水不漏，让人无从下手，要不然邵队长早就将他们老两口悄悄救出来了。”

杨一山呐呐地道：“难道做儿子的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老两口被活生生饿死？”

於万年硬着心肠说：“杨司令，你不要骂我刻薄无情，我认为，他们老两口这样做，非常明智、也是非常对的。若是违背了他们老两口意愿，又出了重大差错，就完全是我们不孝了。”

杨一山点点头，却又苦苦地道：“万年，你再帮我想想办法。”

於万年只好安慰他：“你别着急，说不定邵队长能想到办法。”

杨一山十分的无奈：“但愿吧。”

邵金良下班回到家后实话实说：“二位，井藤小鬼子好像已经知道你来到了大金沟，又对监狱加强了防卫，使得营救你爹娘更加困难。另外，他们老两口始终不肯吃饭喝水，已经变得越来越虚弱，只怕到时候我们有办法救他，他们的身体也无法支撑下去。”

杨一山急了：“邵队长，你行个方便，让我去劝劝他们，便是因此丢掉性命，我也无怨无悔。”

邵金良摇摇头：“杨司令，不是我不肯帮忙，现在罗志高受了井藤小鬼子指派，基本上都吃住在监狱里面，你就是再怎样化装，恐怕他也能将你认出来，实在是危险哪。”

杨一山叫了起来：“那我就与这个狗日的同归于尽。”

邵金良怔了一怔，接着又摇摇头：“杨司令，他只是一个丧尽天良的汉奸，命如蚊蚁，在下随时都可以送他去见阎王爷，只是现在还不行。而你领着几百个兄弟，擎着湖城抗日的大旗，担负着保护这一方老百姓的安危，你的命比他的命值钱多了，万不可义气用事因小失大，我不同意、更不允许你这样做。”

於万年跟着说：“杨司令，你就听邵队长的吧。”

杨一山孩子一般哇哇哭了起来。

於万年慌忙抱着他：“别哭别哭，一哭就窝囊了。”

邵金良沉思了一会：“杨司令，你别着急，我想个办法把罗志高支开，让你去劝劝爹娘。”

杨一山点点头：“你也要注意自身安全，千万不要勉强。”

邵金良说：“罗志高在大金沟街上有四个相好，他每天都要去的，虽说井藤小鬼子给他下了死命令，但狗改不了吃屎，我再在他饭菜里加一些佐料，包管他忍也忍不住。”

於万年拍手道：“这个办法好。”

邵金良接着说：“於教官，晚上十点，你陪着杨司令到监狱外左边树林中等我。”

於万年点点头：“我知道了。”

邵金良跟着道：“外面十分危险，你们最好呆在这里别动，我现在就去找罗志高，好好巴结巴结他，先给他摆些迷魂阵，让他高兴得不知东西南北。”

两人一起点头。

晚上九点半，两人来到指定地点隐藏好。

到了十点整，邵金良准时出现，领着他们昂首挺胸朝监狱走去。

杨老爹杨老太见到儿子时，虽然十分的喜悦，但是几天一粒米一滴水未进，两人身子骨已经变得极度的虚弱，连讲话都非常的困难了。

杨一山将两小碗稀汤粥端到他们面前，一边拿勺子喂着二人一边哽咽着声音说：“爹，娘，你们好歹也要吃一点，暖暖身子，长长力气，儿子才好救你们出去。”

杨老爹推开他手：“一山，我都让万年回去给你传话了，你怎么还来？”

“爹——”杨一山稍稍提高了声音，“你也不要太固执，就听儿子一回吧。”

“好儿子。”杨老太向前挪了一下身子，“你爹先前和我讲了，自从进了这吃人的魔窟，我们老两口的阳寿就走到尽头了。他宁死也不愿看到你和你的兄弟们再为我们流血，他要你和你的兄弟们留着命去打小鬼子和罗志高那样的狗汉奸，懂了吗？”

杨一山泪如雨下：“娘……”

杨老太拿手给他揩脸：“好儿子，不哭不哭！”

接着从脖颈上解下长命锁递给他：“一山，等咱大孙子出世时，你替爷爷奶奶挂在他身上，啊！”

於万年先前回去时，已将老两口不知春草亡故的事告诉了他。

杨一山拚命忍住：“娘，儿子记住了。”

杨老爹叮嘱他：“一山，小鬼子凶残恶毒灭绝人性强盗本质，罗志高背弃祖宗丧尽天良寡廉鲜耻，你千万不能麻痹大意。”

杨一山点点头：“爹，儿子记住了。”

杨老爹冲他挥挥手：“我们累了，你走吧。”

没奈何，杨一山只好跪倒在地，冲老两口磕了七八个响头，起身慢慢退了出去。

过了几天，邵金良带来噩耗，老两口归天了。

杨一山悲痛欲绝。

待他慢慢安静下来，邵金良告诉二人，因为半个月期限未至，井藤小鬼子仍然抱有杨一山率部来降的幻想，不准把老两口已故的消息传出去。

於万年问：“他们老两口的遗体在哪里？”

邵金良回道：“井藤小鬼子让罗志高负责处理，也许罗志高心中有愧，叫我买了两口上好的棺材，将他们老两口安葬了。”

跟着说：“等到天黒，你可随我去祭拜一下。”

杨一山忍住悲伤：“麻烦你了。”

邵金良摇摇头，叫夫人准备纸烛。

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邵金良领着二人来到安葬老两口地方。

杨一山此时已经没有了眼泪，对着坟墓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口中喃喃地道：“爹，娘，儿子一定听你们老两口的话，领着湖城抗日义勇军多灭小鬼子多杀二狗子……”

邵金良於万年也跟着磕了三个响头。

杨一山转过身来：“邵队长，罗志高那个狗日的现在在哪里？”

邵金良一怔：“你要干什么？”

杨一山咬牙切齿地说：“我要去杀了这个王八蛋。”

邵金良双手一拍：“自从你爹娘亡故后，这家伙没了精神负担，感到无比的轻松，现在肯定跑到四个相好的那儿喝酒去了，杀他正是好机会。”

杨一山道：“你就不要去了，告诉我们地方就行。”

邵金良知道他在保护自己，点点头：“行。”

就把地址告诉了他：“杨司令，我讲过，他的命没有你的命值钱，若是情况不对，赶紧撤离，切不可强行而为。”

杨一山冲他拱拱手：“邵队长，后会有期。”

随即往后一招手：“於教官，我们走。”

於万年也冲邵金良拱拱手，大步随他而去。

两人悄悄来到罗志高享福销魂的春香院，见门前有三四个持着长枪的皇协军来回晃悠着。

杨一山朝邵金良做了个杀的手势，也不等他点头同意，径直朝门口走去。

他身上仍穿着皇协军衣服，所以当面一个皇协军也不以为意，只说：“老兄，罗代司令在里面呐，你到别处玩去吧。”

杨一山压低嗓门说：“我有紧急情况向罗代司令汇报。”

那个皇协军点点头正要让开身子，忽又凑到他面前瞅了瞅，惊得往后退了一步：“你是杨一山？”

杨一山哪容他再发出第二声，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托着他的头颅用力一扭。

后边於万年见他动了手，握着早就准备好了的匕首朝旁边一个皇协军脖子上横着一挥，跟着身形一转，如法炮制，又将另一个皇协军了帐。待得定下身子向前望时，见杨一山已将两个皇协军全都送了命，手里提着一杆三八大盖正快步朝里面疾走，忙捡起地上长枪站在原地警戒。

而在此时，罗志高坐在八仙桌当中位置上，正与四个打扮得妖里古怪的女人喝酒嬉戏着，听着外面好像有动静，把头抬起来瞧了一瞧，刚好见着杨一山快步进来，正要抬枪朝他瞄准，禁不住啊唷一声，伸手拽着身边的胖女人往身前一挡。

只听砰的一声，那胖女人胸口中弹，当即气绝。

杨一山随即偏移枪口，拉动枪栓，开了第二枪。

罗志高晃动身形，待要躲闪，已是不及，左肩头上中了一弹。

顾不得疼痛，连滚带爬躲到里屋去了。

杨一山飞身从桌子上跨了过去，用脚猛烈蹬着门板：“罗志高，你个王八蛋，出来受死。”

谁知罗志高进屋后，立即拖来中间桌子将门死死顶住了，杨一山两脚将门板踹了个洞，人却进不去。

罗志高乘此机会掏出屁股上驳壳枪朝着门板上一阵乱打。

杨一山只好闪到旁边躲避。

就在他开第一枪的时候，已经惊动了衔面上四下里巡逻的小鬼子和二狗子，纷纷朝这边赶来。

便在这时候，邵金良从黑暗中冒了出来：“杨司令呐？”

於万年朝里面努努嘴。

邵金良连跨带跃到了里面，不由杨一山分说，上前拽着他就跑。

回到家里，邵金良责备他：“杨司令，我之前千叮咛万嘱咐，你怎么还是犯牛脾气？”

杨一山恨恨地道：“不杀罗志高，难解我心头之恨。”

邵金良理解他心情：“你们先睡觉，我出去瞧瞧。”

到了第二天中午，邵金良回来说：“杨司令，罗志高叫你一枪打碎了左肩胛骨，如今正躺在医院里哼哼呀呀叫唤着呐。”

杨一山点点头：“邵队长，请你把医院里具体情况讲一下，晚上我去将他宰了。”

邵金良摇摇头：“他现在是皇协军代理司令，因而井藤小鬼子非常重视他的安全，不但让日本医生为他治疗，还亲自安排了许多人保护他，如今医院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得非常严，你们没有办法进去。”

於万年脱口问：“你也进不去？”

邵金良也没有想：“我已经提拔为大队长了，当然进得去。”

杨一山朝他拱拱手：“邵**，恭喜恭喜！”

於万年一边祝贺一边说：“邵**，你进得去，我们也应该能进得去。”

邵金良这才回过味来，顿了顿说：“二位，我若是带你们进去，罗志高只要一死，在下也就暴露了。”

杨一山说：“邵**，请你帮着两张通行证，我们自己去。”

邵金良耐心地道：“杨司令，现在医院里盘查得非常厉害，而你们俩又都上了画像，是被通缉的人，如果凭着通行证进去不被发觉，我早就给你们带回来了。”

於万年插嘴说：“邵**，那就请你与我们一起将罗志高杀了，然后去参加湖城抗日义勇军，我们那儿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跟着道：“杨司令，我讲得对不对？”

杨一山拍着手说：“只要邵**愿意，我热烈欢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