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招安(二)

杨一山是个诚实人，有话藏不住：“张将军，你有委员长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丰衣足食无忧无虑，而我们既无爹又无娘，只能靠自己动手，还要不断地与井藤小鬼子周旋，当然过得比你们苦。”

张仁湘哈哈地道：“老班长，你也别讲我在这儿耍派头欺负你，我现在还真的是财大气粗，除了小鬼子人头费点脑筋，其它的要什么有什么。不过刘秘书先前已经代表李长官发过话，只要咱们合作得顺利，我可以出手相助，让你们摆脱目前困境哟。”

刘碧玲微微一笑：“杨司令，对你目前存在的任何困难，张将军都可以倾囊相助。若是不够，我去向李长官要，保证满足你一切需求。”

杨一山心想，你们若白白送我，那也好说，但若要我开口相求，老子丢不起这个脸，嘴上却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张仁湘得意之极：“杨司令，但凡你所需，兄弟绝无二话，定当双手奉上，你马上就可以带走。人力不足，我派卡车相送。”

刘碧玲拍着手说：“我同意。”

“仗义。”杨一山大为感动，想也没想，“来来来，我敬二位一杯。”

於万年急忙拦住：“等一下。”

杨一山扭头道：“万年，啥事？”

於万年说：“我想问张大团长一件事。”

张仁湘拿眼瞧着他：“你讲你讲。”

於万年嘿嘿地道：“张大团长，你这样的大方，难道没有一点点条件？”

杨一山这才猛然醒过神来：“好兄弟，你也不用藏着掖着，有话尽管讲，有事尽管吩咐，只要我能办得到，一切都遂你愿。”

张仁湘两眼盯着他：“哪我可就讲了？”

他这话其实是在向刘碧玲请示，杨一山却道：“请啊。”

刘碧玲知他意思，笑吟吟地说：“张将军，杨司令要你讲，你就讲嘛。”

张仁湘点点头，哈哈地道：“老同学，要讲条件嘛，还真有那么一点点，但这个条件很简单，只要你们三位、特别是杨司令开个口就行啊。”

“有屁快放有话快讲。”骆玉峰不耐烦地说，“吞吞吐吐像个娘们，算啥玩艺。”

“不要讲粗话。”杨一山伸手拍拍他肩膀，“刘秘书在这儿呐。”

刘碧玲呵呵地道：“我耳朵背气，什么也没有听见。”

张仁湘摆摆手：“大家都是兄弟，酒又略略多了一些，不打紧不打紧。”

“快讲唦。”於万年催他，“到底什么条件？”

张仁湘缓缓地道：“三位，我的条件不复杂，只要你们将湖城抗日义勇军改个名号子就行，很简单啊。”

杨一山原来以为，张仁湘所提出的条件只是双方进行合作打小鬼子时，让自己的部队从正面出击啃硬骨头，他的部队打策应讨小便宜，谁知他竟要湖城抗日义勇军改旗易帜，实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禁不住怔了一下：“改成什么名号？”

张仁湘回道：“国民革命军XXX军XXX师XXX团。”

杨一山愣愣地道：“什么意思？”

张仁湘嘿嘿地道：“就是这个意思。”

杨一山拿眼瞪着他：“张将军，你想收编我们？”

张仁湘连连摆手：“老班长，我这里庙宇太小，恐怕供不起你这尊大菩萨哟。”

杨一山此时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也弄清了刘碧玲全权代表那个李长官来这里的目的，却故意装傻充呆不懂：“哪是谁？”

张仁湘咂着嘴夸他：“老班长，恐怕连你自己还不知道，现如今，除了整个湖城，你在重庆那边都声名鹊起了。大金沟河血战、刺杀小鬼子衣冢原中佐、成立湖城抗日义勇军、打退井藤小鬼子多次围剿、大闹大金沟集镇，桩桩件件，都让人津津乐道。李长官得知你是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出身后，惊叹之余禁不住大喜过望，认为你是可造之材，特地命令刘秘书作为全权代表赶过来联络你。他说，当年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那档子破事早就烟消云散，没有人记得住了，只要你改旗易帜，率部回归到国军行列，你的全部人马仍然归你指挥，湖城这块地方仍然归你管辖，却能在各项经费和粮食布匹以及枪支弹药上得到国民政府源源不断的资助，何乐而不为呀。”

杨一山扭过头去：“刘秘书，张将军所讲，可是当真？”

刘碧玲朝他面前凑了凑，两眼之中有说不尽的殷殷期待和热烈恳求：“杨司令我的哥，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求之不得，失去了就是撞破南墙也回不来，难道你不愿意？”

杨一山自是懂得她话中另外一层含意，若是换做别的事情，早就答应她了，而且很乐意，然而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况且他对国军本来就有所抵触，只是面对着自己曾经的红颜知己，不好一口回绝，正思量着怎么讲才适当，却听於万年气呼呼地道：“我的张大团长张大将军，大金沟河血战的时候，国军到哪里去了？井藤围剿湖城抗日义勇军的时候，国军到哪里去了？杨司令一家四口被小鬼子抓去的时候，国军到哪里去了？他爹他娘在小鬼子监牢绝食而亡的时候，国军到哪里去了？我们在最最困难的时候，国军到哪里去了？现在我们越来越发展壮大，各方便条件也逐渐好转，你们国军却适时出现了，而且要一口吞并剿湖城抗日义勇军，剥夺我们自由，我想问问，这是哪家的道理？”

他这一阵机关枪开下来，把刘碧玲等人弄得一愣一愣的，都傻了眼。

“老同学，你这话讲得太难听了。”张仁湘赶紧打圆场，“你也是国军的人，而且是长官，当然知道国军的难处。对全国而言、对整个抗战局势而言，湖城这块地方真是太小太不起眼，所以国军一时触及不到，也是可以理解的嘛。再说，李长官这不是及时派刘秘书来联络支援你们了。老同学，些许小事，你大可不必因此而生气动怒。”

於万年鼻子里哼了一声：“张仁湘，休得花言巧语蒙骗老子。”

张仁湘见无法再与他沟通，遂扭过头去笑道：“骆营长，你心里怎么想的，不妨当面讲出来。”

他却不知，骆玉峰受他启发，一个恶毒的阴谋正在肚子里慢慢形成，皮笑肉不笑地说：“张团长，於连长刚才所讲都是事实，没有半点加油添醋。但湖城抗日义勇军最终何去何从，还得由杨司令开了金口才能算数，我坚决拥护支持他。”

张仁湘双手一拍：“那就请杨司令开开金口。”

杨一山哈哈地道：“我又不是皇帝，开什么金口。”

刘碧玲甚是着急，面色绯红绯红，拿手悄悄拽他衣角：“杨司令，李长官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只要你领着湖城抗日义勇军回归到他麾下，他将给你加强团的编制和待遇，你本人也将得到少将军衔佩章，其他人等也都会高升一级……”

杨一山自然不可能就此为她区区几句话所动，又怕几人瞧见她的小动作，不敢拿手去推她，只好往旁边移了移：“谢谢李长官抬爱，杨一山感激涕零。”

跟着道：“刘秘书，张将军，真人面前倒也不必讲假话，我等今天之所以来拜访，那是因为我们曾经在南京陆军高等步兵学校同过学，我想与国军联起手来一起打小鬼子，不曾料到李长官要收编湖城抗日义勇军，还派刘秘书作为全权代表前来督阵，可是我们连一点点思想准备也没有，真不知道怎么讲才好。”

张仁湘拍拍手：“这倒是句实话。”

刘碧玲气得微微鼓起了嘴巴。

杨一山瞧在眼里乐在心中，嘿嘿一笑：“我说老同学，看了你那些堆在外面的崭新的枪炮子弹，再想想李长官开出的优厚条件，实在是让我有些动心。都是打小鬼子的，人多力量大，合在一起其实是一件天大的好事。但湖城抗日义勇军不是杨一山的、也不是在场三个人的，我们就是想答应你，也要回去和其他几位长官及下面兄弟们商量商量，你说是不是啊？”

张仁湘见他讲得极为诚恳，又拍拍手：“这也是句实话。”

刘碧玲却是气得借故跑了出去。

杨一山也不以为意，站起身来说：“张将军，我这就回去和兄弟们合计合计，要不了多久，准会给你和刘秘书正式答复。谢谢热情款待，告辞。”

张仁湘慌忙起身拦住：“等等。”

杨一山按住於万年掏枪的手，笑嘻嘻地问：“张大团长，你还有何事吩咐呀？”

张仁湘知道几人误会了，解释道：“我的意思，请你们三位在这里呆两三天，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好好叙叙旧，并不是要扣留你们。”

跟着哈哈地道：“再说您是老班长，他二位本来都是自己人，我就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万万不敢动你们手啊。”

又跟着道：“何况今后大家还要同吃一碗饭，我也犯不着呀。”

杨一山伸手拍拍他肩膀：“老同学，你能念着旧日之情谊，我十分万分的感谢。不过望湖庄那边事情太多，我们实是不能在此逗留太久，请你理解。”

跟着道：“张将军，麻烦你与刘秘书打个招呼，望她原宥。”

“那行。”张仁湘也就不再强求，扭头喊道，“拿进来。”

只见三个士兵各端着一个荸荠色精致木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张仁湘上前一一打开：“这区区一百五十根金条是我自己平时积攒下来的，作为初次见面的礼物送给三位，务请笑纳。”

杨一山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於万年抢上前去：“张大团长，你这样子做，好像太俗气，都把我们看成土包子了。”

张仁湘怔了一怔：“哪你要我怎么做？”

於万年把他拽到外面，指着警卫队员身上杂七杂八长短不一的枪支笑眯眯地说：“老同学，你要想尽尽地主之谊、你要是够朋友够义气，就把他们的武器装备全都换成那边新家伙，让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回去摆谱摆脸，后面的事情才好谈下去，是不是？”

“有理有理。”张仁湘拍手鼓掌，“那些武器装备今后也是要装配给你们的，先送一些也无妨。”

跟着大声道：“副官，给杨司令警卫队全体人员每人更换一支冲锋枪，再每人配一支驳壳枪，子弹每样两匣。”

杨一山几次要开口，都被於万年使眼色拦住。

副官举手立正：“是。”

朝於万年道：“请跟我来。”

张仁湘却又道：“老同学，等一下。”

也不等他应答，起身就走。

於万年嘀咕道：“神神叨叨的，干什么呐？”

“笨蛋。”骆玉峰笑骂道，“他向那个刘秘书请示去了。”

於万年挠挠头皮：“我都把她忘了。”

稍有片刻，两人一起走了回来。

张仁湘喜滋滋大声道：“三位老同学，刘秘书开了大恩，将先前你们看到武器装备全都送给你们啦。”

众人大喜，一起鼓掌谢谢。

刘碧玲笑了笑：“杨司令，可不可以借一步讲话？”

杨一山把手一摆：“刘秘书，您请。”

两人一起朝屋后转去。

於万年哈哈地道：“莫非刘秘书真的看上杨司令了？”

“放屁。”骆玉峰咧咧嘴，“或许，她是为了收编咱们，完成李长官交待的任务，在向杨司令施美人计呐。”

张仁湘乐不可支：“我瞧他俩就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

跟着道：“别管他们，走走走，我安排一辆卡车给你们装枪炮子弹去。”

於万年往起一跳：“太好了。”

招呼警卫队员一起过去扛枪炮子弹。

再说刘碧玲来到屋后，叫了声“一山哥，我想死你啦。”就往他身上扑。

“别这样。”杨一山慌忙拦住，“碧玲，千万别这样。”

刘碧玲娇嗔道：“为啥？”

杨一山呵呵地道：“叫外人看见，太难为情了。”

刘碧玲直是摇头：“我才不管哩。”

杨一山拿话哄她：“碧玲，以后有的是时间，你别着急，耐心一点嘛。”

刘碧玲点点头，却又道：“那你抱我一下。”

杨一山没奈何，只好轻轻抱了她一下。

刘碧玲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一山哥，我幸福快乐死了。”

杨一山吓得赶紧放下她，转身就走。

刘碧玲往起一跳：“站住。”

杨一山回过身来：“你还有事？”

刘碧玲上前一步：“你什么时候率部过来？”

杨一山回道：“碧玲，这事先前我已经讲过了。”

刘碧玲**着说：“一山哥，我日思夜想，恨不得天天与你厮守在一起，真的等不及了。”

杨一山笑了一笑，耐心地说：“碧玲，我也有很多话要同你谈，但今天实在没有功夫，也不是时候，懂不懂？”

刘碧玲连连道：“我懂我懂。”

杨一山顿了顿又说：“再者，就目前来讲，你我之间的事是小事，也跑不了，而李长官要收编湖城抗日义勇军的事是大事，若是处理不好，会出大事的，两者之间千万不能混为一谈，否则便会弄得一团糟，肯定无法收拾，懂不懂？”

刘碧玲又连连道：“我懂我懂。”

杨一山笑着说：“刘大秘书，那就走吧。”

“去你的。”刘碧玲随他朝前慢慢走，“一山哥，回去后，若是手下兄弟不愿过来，你怎么办？”

杨一山反问她：“你讲怎么办？”

刘碧玲恶狠狠地道：“把他们统统抓起来。”

杨一山怔了一怔：“怎么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