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营救

翁树林既懂军事又懂后勤，极善团结人，协调能力非常强，几乎样样知晓样样精通，在湖城抗日义勇军中是位不可或缺的人物，如今身死，连尸体都无法寻到，着实让杨一山悲痛不已，好长时间闷闷不乐，一点精神都提不起来。

金晶闻讯，立刻安排刘碧玲从小金沟赶到望湖庄劝说照顾他。

过了几日，邵金良从大金沟传来消息，骆玉峰使计陷害罗志高，自己当上了皇协军司令，发誓要找杨一山报仇雪恨。

杨一山无名之火顿时冒了出来，立即组织人马连续攻打大金沟集镇。

这个时候，湖城抗日义勇军从数量上来讲，已经比盘踞在大金沟集镇上的小鬼子和皇协军多了不止一点点，只是相比而然，武器装备仍然太差，因而皆是无功而返，但也让井藤和骆玉峰吃尽了苦头，龟缩着不敢出来。

这一日午后时分，杨一山正在树林里睡觉，忽然被一阵阵嗡嗡声吵醒了。

抬起头来，只见天空中一架飞机尾巴上拖着一条黑烟从头顶上呜呜而过，跟着半空中张开一个降落伞朝大金沟方向斜斜落去。

急忙翻身而起，耳中听得十多里外的湖荡里传来几声剧烈爆炸。

杨一山大叫：“关小羽张小飞，带上警卫队跟老子走。”

关小羽张小飞带上警卫队拚命撵他，又哪里追得上。

杨一山一阵狂奔，可是距离太远，等他赶到大金沟外围时，骆玉峰早已带人出来，将落到地面上的飞行员掳走了，气得他只是跺脚。

回过头又去寻找飞机残骸。

从机翼上看出，这里一架美军大型运输机。

货仓里却是空空如也。

不消讲，这架飞机在归途中出现了机械故障，飞行员被迫跳伞，飞机随即坠毁爆炸。

这从随后上级党组织和邵金良传来的消息中得到证实。

金晶从小金沟匆匆赶来望湖庄：“杨司令，上级党组织来电，要求我们想尽一切办法，将盟军飞行员詹姆斯?道格拉斯营救出来。”

杨一山回道：“金参谋长，即便上级党组织没有作出要求，但詹姆斯?道格拉斯是盟军飞行员，我也准备将他从井藤小鬼子和骆玉峰那个狗汉奸手中抢夺出来。”

金晶夸赞他：“杨司令觉悟真高。”

杨一山嘿嘿地道：“我觉悟若是不高，你能介绍我入党吗？”

金晶笑道：“你这样讲，虽然有几分骄傲，倒也是句大实话。”

跟着问他：“你准备怎么救人？”

杨一山想了想：“金参谋长，我准备这样安排：一、你和於副司令坐镇望湖庄进行总调度；二、由我带腾万明、关小羽、林永生、闵尓军、张淦成、水银生等人悄悄潜进大金沟救那个詹姆斯?道格拉斯；三、让丁二牛的猛虎突击大队分散藏在大金沟周边老百姓家中，随时接应我们。”

翁树林身死之后，金晶就不准杨一山事事亲历亲为、处处出头冒尖，这会儿说：“杨司令，让於副司令带人去吧。”

杨一山摇摇头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此事关系太过重大，不能出现一点点问题，别人我不大放心，必须亲自去。”

此事关系当真太过重大，也当真不能出现一点点问题。金晶顿了顿，不再阻拦他：“杨司令，你们到了大金沟后，可直接去邵副**家中，他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杨一山点点头，让卫兵通知於万年等人过来开会。

安排已毕，随即带着腾万明等几人赶去大金沟。

到了夜晚，几人从水里潜了进去。

邵金良早在家里等着：“杨司令，井藤小鬼子得到詹姆斯?道格拉斯后，如获至宝，欣喜若狂，又怕你们来救人，准备明天上午将他送去高邮城，所以我们必需今天夜里把他营救出来。”

杨一山说：“邵副**，一切听你安排。”

邵金良叹了口气：“我旁敲侧击了一下，这个詹姆斯?道格拉斯非常怕水，而且受了伤，双腿不便，所以从护城河悄悄送他出去是行不通了。”

那次大牙兄弟溺水而亡，已令杨一山后悔不迭痛苦万分，此番就是詹姆斯?道格拉斯有水性，身体好好的，他又岂能放得下心来：“邵副**，救了人后，我准备硬闯出去，只是要请你帮忙找一辆卡车。”

邵金良回道：“我早已悄悄备好，而且是两辆。”

杨一山稍稍一怔：“我们只有几个人。”

邵金良回道：“我不出面，你们是出不去的。”

杨一山失声道：“哪你岂不是暴露了？”

邵金良摇摇头：“所以我才要加一辆卡车，将我家人一同带走。”

杨一山甚是无奈：“也只好这样了。”

邵金良微微一笑：“好在马宁侯春仍在皇协军，他们以后也能发挥与我同样的作用。”

杨一山朝关小羽闵尓军道：“你们负责保护邵副**家人安全。”

两人一起立正举手：“是。”

邵金良抬起手碗看了看表，问夫人：“都收拾好了吗？”

他夫人指着脚下两只皮箱回道：“就一些换身的衣裳和你积攒的五百元党费，早就收拾好了。”

这时外面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

杨一山等人迅速拔出腰间驳壳枪。

“自己人。”邵金良摆摆手，又努努嘴，示意夫人去开门。

马宁手里捧着几套皇协军服装从外面快步走进来放在桌上：“杨司令，你们好。”

杨一山上前握住他手：“马宁同志，辛苦你了。”

马宁摇摇头：“邵副**，一切准备就绪。”

邵金良点头说：“他娘，你带着孩儿和关队长闵队长跟着马宁同志先去卡车那边，其他人换上衣服与我一起去监狱救人。”

马宁打声招呼，就带着人先走了。

这边几人换上皇协军衣服，随邵金良一起出门。

从监狱门前到关押詹姆斯?道格拉斯牢房，乘着邵金良与看守讲话分散他们注意力的时候，杨一山等几人干脆利落地将他们一一送上了西天。

詹姆斯?道格拉斯以为他们来拉他出去枪毙，拚命挣扎。

邵金良用英文告诉他：“我们是中国**领导下的新四军湖城抗日义勇军，特地来救你的。”

詹姆斯?道格拉斯大喜，连声说：“谢谢，谢谢！”

却又道：“我腿上有伤，走不动啦。”

杨一山把手一挥，张淦成水银生两人上前扶着他朝外走去。

这个班次是邵金良的，但骆玉峰不大放心，在床上睡不着，便带着两个随从过来瞧瞧，正撞着几人到了牢房门口，惊得一边掏枪大叫：“快来人，邵副司令造反啦。”

邵金良甩手朝他就是几枪。

一个随从中弹倒地。

骆玉峰与另一随从慌忙躲到旁边墙后，开枪朝这边乱打。

邵金良叫道：“快走快走。”

杨一山见詹姆斯?道格拉斯走得太慢，上前抱着他朝肩膀上一扛，疾步前行。

其余几人紧随其后。

转眨间不见踪影。

骆玉峰慌忙进了监狱，打电话向井藤小鬼子汇报。

马宁那边听到监狱枪声，几个人正着急担心得要命时，见他们一起飞奔而来，高兴坏了。

邵金良对马宁侯春说：“你们有继续潜伏任务，快回去吧。”

杨一山叮嘱说：“千万要注意自身安全。”

马宁侯春点点头，朝众人行了个礼，转身而去。

邵金良见众人都上了车，上前一步拉开车门进了驾驶室，发动引擎挂上挡，跟着一脚将油门猛踩到底，卡车便似野牛一般朝前冲去。

张淦成开着另外一辆卡车紧紧跟随。

井藤接到骆玉峰电话后，早已调集人马将大金沟全都封锁起来。

快到城门时，邵金良见前面栅栏后站着一大群小鬼子和皇协军正挥手让自己停车，又用力踩了一下油门。

那群小鬼子和皇协军一边朝两边急让，一边纷纷开枪射击。

井藤和骆玉峰赶紧调集人马追击。

丁二牛的猛虎突击大队放过两辆卡车，朝后面追过来的小鬼子和皇协军猛烈开火。

但井藤和骆玉峰急红了眼，不计一切代价命令小鬼子和皇协军往前冲。

丁二牛的猛虎突击大队虽然个个神勇强悍，却也渐渐抵挡不住，只得且打且退。

幸好於万年早有准备，调集了五个大队人马在后接应，这才挡住了井藤和骆玉峰前进步伐。

金晶怕出意外，又把剩下的两个大队从小金沟调过来，全部投入上去。

这场救人夺人大战，双方皆不肯相让，是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激烈万分，各自损失巨大。

一直持续到第二中午时分，井藤见始终都不能突破湖城抗日义勇军防线，又估计詹姆斯?道格拉斯已经无影无踪，叹了口气，这才下令停止攻击，缓缓撤军回大金沟。

再说杨一山见前面一辆卡车缓缓停了下来，便下车赶了过去。

原来先前强行冲卡时，邵金良被城门口小鬼子在胸口上打中一枪，靠着紧强的毅力一路支撑着。

此时已经气绝身亡。

杨一山强忍悲痛，钻进驾驶室，将他遗体抱了出来。

邵夫人当即昏厥倒地，孩子们哇哇大哭。

这时候，於万年率人赶了过来，老远喊道：“杨司令杨司令……”

杨一山沉痛地说：“邵副**牺牲了。”

於万年大惊，赶到近前：“杨司令，你额头上也流血了。”

杨一山摇摇头：“叫流弹划破一点皮，没事。”

於万年朝邵金良尸身举手敬了个礼：“杨司令，敌人攻势非常猛烈，你们快走。”

正说着，金晶赶来，见到邵金良身死，当即泪如泉涌。

杨一山大声道：“金参谋长随我与第一大队回小金沟，其他人马留下来阻击敌人。”

於万年小声说：“杨司令，小金沟不如望湖庄安全。”

杨一山解释说：“美国飞行员詹姆斯?道格拉斯双腿受了伤，需要去小金沟医院治疗。”

於万年点点头，回过身去：“传我命令，第一大队第二大队全体护送杨司令金参谋长回小金沟。”

他不放心，将护送人马增加了一个大队。

杨一山表示同意。

腾万明把手一招，立刻有两个战士过来从杨一山怀中接过邵金良遗体，其余几个战士去扶邵夫人和孩子。

於万年道：“杨司令，前面需要支援，我先走一步。”

杨一山声嘶力竭地道：“给老子狠狠揍那帮狗东西。”

於万年立正举手：“是。”

随即带人匆匆而去。

杨一山愣了半晌，这才道：“金参谋长，咱们也走吧。”

腾万明立刻大声喊道：“全体都有，出发。”

到了小金沟集镇，把邵金良遗体送进医院暂存。

金晶为杨一山包扎好额头，随即去陪邵夫人一家。

吴院长对詹姆斯?道格拉斯双腿作了固定处理并给他进行了全身检查。

第二天上午，杨一山金晶率领全体战士及邵夫人一家为邵金良举行了隆重的入葬仪式。

上级党组织回电，大意是：因新四军总部离湖城路途较远，美军飞行员又有伤病在身，为确保安全起见，经研究并已与国民政府沟通完毕，湖城抗日义勇军应立即将詹姆斯?道格拉斯送交与小金沟最近的李长官部，不得拖延。

杨一山浑身来气，拍着桌子叫道：“那个詹姆斯?道格拉斯是我们救出来，凭什么要交给国民党？”

金晶劝他：“上级党组织已经给出原因了。”

杨一山叫得更凶：“总部就是再远，我也能把詹姆斯?道格拉斯安全送到。要我把他交给国民党、特别是那个李长官，绝无可能，我不听。”

金晶沉下脸来：“杨一山同志，你是党员吗？”

杨一山怔了一怔：“金参谋长，我们费尽了多少周折，伤亡了多少战友，连邵副**也牺牲了，才把这个詹姆斯?道格拉斯救出来，现在却白白送给那个李长官去邀功请赏，上级安排得明显不合理嘛。”

金晶挥挥手：“不要跑题，回答我，你是不是党员？”

杨一山昂首挺胸：“是。”

金晶厉声道：“是党员就要无条件服从并坚决执行上级决定，这一点你难道不知道？”

杨一山被她逼急了，大声道：“我无条件服从并坚决执行就是了。”

金晶扑哧一笑：“杨司令，其实我也有想不通的地方，咱们相互理解吧。”

杨一山点点头：“我亲自带人去送。”

随即让腾万明安排两辆卡车和一小队人马跟自己去送詹姆斯?道格拉斯。

到了李长官那里，接待他们的是中校副官谭学兵。

相互寒暄几句，办理了交接手续，杨一山率众回头。

走出不到一里地，谭学兵匆匆赶来：“杨司令，请留步。”

杨一山笑道：“谭副官有何见教？”

谭学兵摇揺头：“李长官要见你？”

杨一山怔了一下：“他为何要见我？”

谭学兵又摇揺头：“你还是去问他自己吧。”

杨一山点了一下头，扭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下。”

腾万明连连揺头：“杨司令，我们陪你一起去。”

杨一山摆摆手，接着解下佩枪交给他：“他要想杀我，你们去了也没有用处。”

谭学兵连声道：“李长官不是那种人。”

杨一山把手一挥：“谭副官，请头前带路。”

两人来到李长官办公室，谭学兵立正道：“报告李长官，属下把杨司令请来了。”

臃容富态的李长官正在办公桌后看文件，闻声抬头朝前面看了一看：“杨司令，你为何不向本长官行礼呀？”

谭学兵用脚尖碰了一下他：“杨司令，这位就是李长官，快快敬礼。”

杨一山不理他，上前一步大声问：“我为何要向你敬礼？”

李长官伸手一拍桌子：“大胆。”

跟着从外面冲进十多个宪兵，一起举枪对着他。

谭学兵急得大叫：“李长官……”

李长官冲他喝道：“你闭嘴。”

谭学兵哭道：“杨司令，快快敬礼呀。”

杨一山冷冷一哼，朝四下里看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去嘿嘿地道：“李长官，要不要我变个戏法给你老人家瞧一瞧？”

李长官一怔：“什么戏法？”

话音未落，只见杨一山身形晃了一晃，已从谭学兵腰间掏出佩枪打开保险对着他：“李长官大人，杨一山的命不值几个钱，若是一命换一命，你可就吃了大亏哟。”

谭学兵慌忙用身体挡住他：“杨司令，千万别激动。”

杨一山身形一闪又到了李长官面前，枪口指着他鼻梁：“李长官大人，这个戏法好不好玩？”

李长官倒也沉得住气，拍着手赞道：“杨司令，好快的身手，怪不得小鬼子井藤大佐屡屡吃你大亏，李某佩服，佩服。”

杨一山把枪扔给谭学兵，朝他拱拱手：“多谢抬举。”

李长官两眼一瞪：“谁让你们进来撒野的？都给老子滚出去。”

谭学兵立刻让宪兵全都退了出去。

李长官往太师椅上一坐，这才笑眯眯地问他：“杨司令，讲讲你不肯向本长官敬礼的理由。”

杨一山回道：“李长官，你不是我的长官，我也不是你的下属，我来时，你连站起来都不肯，又凭什么要我向你敬礼？”

李长官伸手敲敲桌子：“现在是国共合作时期，你既然是新四军，官阶又没有我大我高，应该向本长官敬礼的。”

杨一山微微一笑：“请你认真瞧一瞧，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李长官头往前伸了一伸，见他身上穿的确实不是新四军服饰，倒也有些糊涂：“你既然不是新四军，为何要替他们把美军飞行员送过来？”

杨一山回道：“这个詹姆斯?道格拉斯是湖城抗日义勇军救的，而新四军与湖城抗日义勇军一直有打小鬼子合作关系。我们本来是要将这个美军飞行员转送到新四军那里去的，但你们国军现在离湖城近，为了确保詹姆斯?道格拉斯路上绝对安全，所以新四军就与重庆方面进行了联系沟通，要求我们将他送到你这里。”

李长官点点头：“有道理。”

顿了一顿笑眯眯问他：“杨司令，你们湖城抗日义勇军虽然打小鬼子非常厉害，让那个井藤大佐整天焦头烂额寝食难安，获得了世人高度赞誉，连蒋委员长都知道你杨一山的大名，不过，你们终究是自发而起的百姓之师，势单力薄，缺衣少吃，缺枪少弹，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成就不了大业，而新四军隶属**，又与你们相处得很好，你为何不率部投靠他们去呀？”

杨一山笑嘻嘻反问他：“李长官，你老人家不会又要劝我改旗易帜，率部归顺国军吧？”

李长官哈哈地道：“杨司令，若真能如此，你将成为中将师长。”

杨一山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

李长官头又往前伸了一伸：“为什么呀？”

杨一山笑笑：“杨一山乃一介湖荡野夫，自由自在惯了，不想受到任何束缚。”

李长官拿手敲敲桌子：“杨司令，小鬼子终究会失败投降，全中国政令和军令也终究要统一，到那个时候，你和你的湖城抗日义勇军何去何从？”

杨一山回道：“李长官，正如你刚才所讲，湖城抗日义勇军是自发而起的百姓之师，小鬼子失败投降以后，杨一山当与他们一起统统回家种地去。”

李长官摇了摇头，呆愣愣好长时间：“你呀，太傻了。”

杨一山嘿嘿地道：“也许，傻人有傻福。”

李长官知他心意已决，多劝也是无益，遂不再纠缠此事，问他：“刘碧玲在不在你那里？”

杨一山如实相告：“在。”

李长官叹了口气：“请你好好善待她。”

杨一山点点头：“我知道。”

李长官扭头道：“去把东西拿来。”

谭学兵立刻去内室捧来一个紫檀木盒。

李长官微微地道：“杨司令，当初之事，本长官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两百根金条是我对她的歉意和以后陪嫁的礼金，请你带给她。”

杨一山伸出双手接过，略一躬身：“李长官，我一定将你的话带给刘碧玲。”

李长官点点头，长叹一声：“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可惜喽可惜喽。”

跟着挥挥手：“你去吧。”

杨一山徐徐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