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喜悲

孙全良原本就是个老滑头，此番仗才开打，便遭受到重大伤亡，损兵折将，禁不住心生胆怯，开始徬惶徘徊踌躇不前起来。

恰在此时，李长官一纸电文来到，令他撤军。

孙全良自是欣喜若狂，也不想问原因，忙令后军变作前军，比兔子跑得还要快三分，回去向李长官邀功请赏。

杨一山早知缘由，也不去追，收拢兵马回到小金沟，朝金晶伸出大拇指：“金参谋长，你这一招太灵验了，那个孙全良替李长官老儿给咱们送来了无数的枪支弹药后，灰溜溜滚回去了。”

金晶呵呵地道：“瞧你美的不**形，哪里像个司令样子。”

杨一山嘿嘿地道：“你要是个男的，老子非上前拥抱你好好庆祝一下。”

众人乐不可支，一同起哄：“抱一下抱一下。”

金晶也不生气，凑上来两眼盯着他：“你真的想拥抱人家一下？”

“别别别。”杨一山退后两步，“闹着玩的，我可不想犯错误。”

金晶伸手拉着他衣襟：“来来来……”

吓得杨一山使劲挣扎：“救命哇！”

众人笑得全都喷了。

金晶不理，将他拽着推进屋里：“去去去，有人等着你去亲哩。”

随即将门带上，回过身去撵众人：“别起哄，散了散了。”

再说杨一山踉踉跄跄进了门，听着有人喜喜地叫了一声：“一山哥，你来啦。”

抬头一瞧，眼前之人正是自己日思夜想担心不已的刘碧玲。

此时的刘碧玲衣衫褴褛、身材单薄、面容憔悴瘦削，喜悦之中带着说不尽道不完的沧桑悲摧无奈。

杨一山稍稍一怔，随即冲上去抱住她：“碧玲。”

“一山哥。”刘碧玲禁不住哇哇大哭，“我差一点就见不到你了。”

“别哭别哭。”杨一山伸手替她揩去眼泪，扶着彵坐在凳子上，“快给我讲讲，你是怎样从李长官那里逃出来的？”

刘碧玲顿了一下道：“我从小金沟逃回去后，李长官就命人将我关押起来并进行审查。开始时，我以为李长官因为我办事不力，有些生气，想小小惩罚我一下，也就没有完全放在心上。谁知随着审查深入，这才明白，他竟然要将白白丢失张仁湘团的罪过强加在我身上，让我当他的替罪羊，交由军事法庭判罪，这才明白他的险恶小人用心。于是我寻个机会，装着肚疼，诱看守打开牢门，一拳将他打翻，随即拚命逃了出去，七拐八绕一路辗转来到了这里，正遇上你们凯旋而归。”

刘碧玲讲来十分简单，但杨一山却知过程十分的凶险，她已经历了九死一生，幸得安然无恙，倒也是喜事一桩，于是说：“碧玲，你能安全回来，我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下完全彻底地放心了。”

刘碧玲拿手轻轻拍了两下脸颊，又叹了口气：“一山哥，早知如此，当初我就留在望湖庄，和你厮守在一起了。”

“碧玲。”杨一山问她，“从那个李长官身上，你是不是已经弄清，跟着国民党，不但前途无望，而且有性命之忧了？”

刘碧玲点点头：“一山哥，经此一劫，便是立刻人头落地，我也绝不会跟着国民党了。”

杨一山大喜：“碧玲，我现在已经是中国**党员，湖城抗日义勇军也成了新四军领导下的队伍。你若肯加入进来，和我一起打小鬼子，前途一片光明。”

“一山哥。”刘碧玲笑眯眯地问他，“我若是不同意，抽身离开，又能到哪里去？”

杨一山将他拥在怀中：“太好了。”

刘碧玲嘤嘤地道：“一山哥，我肚子饿得厉害，你下碗鸡蛋面给我吃，好不好？”

杨一山怔了一下：“金参谋长没弄东西给你吃？”

刘碧玲回道：“我也刚刚来，金参谋长才与我讲几句话，你们就一路嘻嘻哈哈回来了，人家根本来不及弄东西给我吃。”

杨一山点点头：“你等着，我这就给你下鸡蛋面去。”

推开门，却见金晶端着一大海碗鸡蛋面静静地站在前面不远处，禁不住失声大叫起来：“金参谋长，你是神仙哪？”

金晶不理他，快步进了屋，将手中鸡蛋面放在桌上：“碧玲妹子，快吃。”

刘碧玲说了谢谢，拿起筷子，樱桃小口变成面盆大嘴，呼呼啦啦呼呼啦啦，不到几分钟，就将一大海碗鸡蛋面消灭精光：“我的个娘，这下心里不慌了。”

金晶这才呵呵地说：“杨司令，碧玲妹子一路匆忙赶路，我当然知道她腹中饥饿难奈，正要给她弄些吃的先填填肚皮，谁知让你插了一杠子，我是乐善好施之人，只好在外面等了。”

刘碧玲上前抱着她：“姐，谢谢你。”

金晶呵呵地道：“不用谢。”

接着拿手轻轻**她后背：“碧玲妹子，既来之则安之，你就在这里先好好呆上一阵子，等把身体养得与原来一模一样后，以后你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刘碧玲从她怀中挣脱出来：“姐，我已决定参加湖城抗日义勇军，而且一山哥答应了。”

金晶十分高兴：“那太好了。”

杨一山说：“金参谋长，请你给她安排个工作。”

金晶想都未想：“让她当你的机要秘书兼生活秘书。”

杨一山摇揺头：“她做我的机要秘书当然可以，但是让她兼我的生活秘书，恐怕不大合适。”

金晶怔了一怔：“为什么？”

杨一山回道：“我已经入了党，不能搞特殊的。”

金晶问他：“杨司令，碧玲妹子和你什么关系？”

杨一山咧咧嘴：“这个大家都知道。”

金晶笑眯眯地说：“哪她为什么不能当你的生活秘书？”

不等他开口，又接着说：“碧玲妹子，那你就当杨司令的机要秘书，以后除了工作，其它方面，不要讲洗衣叠被做饭什么的，就连一杯茶，我也不准你倒给他喝，让他……”

“别别别。”杨一山慌得连连摆手，“我答应我答应。”

“一山哥。”刘碧玲咯咯地道，“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人治得了你哩。”

杨一山伸手挠挠头皮：“人家故意谦虚一下，谁想金参谋长给我来真的呀。”

金晶忍俊不禁：“等我挑选个日子，为你俩把婚事办了，也不用怕别人说三道四。”

两人一起说声谢谢。

这时候，关小羽来报：“杨司令，金参谋长，翁副司令从望湖庄来电说，据确切情报，一是井藤小鬼子已经升任大佐，二是骆玉峰在大金沟已经当上了皇协军副司令兼便衣队队长。”

杨一山伸手一拍桌子：“看来，骆玉峰这个王八羔子是想一条路走到黒了。”

金晶还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张小飞急匆匆跑了过来：“金参谋长，上级紧急电报。”

金晶伸手接过，打开电文看了看：“杨司令，总部有一位重要领导人要路经湖城去延安开会，上级给我们的任务是，确保三日内送他离开湖城，并且确保他人身安全。”

杨一山问：“这位领导现在哪里？”

金晶回道：“已经到了湖滨，正等着我们派人去接。”

杨一山想了想说：“金参谋长，湖滨在望湖庄正南方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亲自去护送那位领导过湖城。小金沟这边就全部交给你了。”

金晶表示同意，叮嘱他：“杨司令，尽管井藤小鬼子将整个湖城封锁得密不透风鸟雀难飞，但是这件事非同寻常，咱们即便花再大的代价，也要将那位领导平平安安送出湖城，顺顺当当移交到下一站。”

杨一山点点头，郑重地说：“金参谋长，请你放宽心，即便我自己死了，也不会让那位领导出现半分差错。”

金晶立时沉下脸来：“杨一山同志，我代表湖城县委命令你，既不准让那位领导出现半分差错，也不准你自己出现半分差错，听到没有？”

杨一山见她声色俱厉，吃了一吓，立正举手：“听到了。”

金晶上前握着他手说：“一切小心。”

杨一山点点头，朝关小羽腾万明道：“你们两个快去准备一下，随我去接那位领导。”

两人一起立正举手：“是。”

杨一山又道：“刘秘书，你马上去机要室给望湖庄发个电报，把情况告诉翁副司令，让他想办法与邵副**联系一下，看看井藤有什么动静，另外把侦察人员全都派出去，让他们把小鬼子和皇协军封锁钱上的漏洞全都找出来。”

刘碧玲立正举手：“是。”

接着问：“机要室在哪里？”

金晶伸手拉着她：“刘秘书，我陪你去。”

三人一起出了门，关小羽腾万明早将马牵了过来。

杨一山翻身上马，一抖缰绳，那匹马立刻四蹄翻飞，似离弦之箭一般朝前疾驰而去。

下睌时分，三人到了湖滨新四军新二团团部。

膀大腰圆的叶团长安排他们吃了饭，然后拉着他手说：“杨司令，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下面全靠你了。”

杨一山回道：“叶团长，你放心，我会将胡领导安全送出湖城的。”

叶团长便带着他去见胡领导。

胡领导中等个头，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头戴圆顶礼帽，身着灰布便衣。

杨一山朝他立正敬礼：“胡领导，我叫杨一山，湖城抗日义勇军司令员，奉上级党组织命令，护送您过境湖城。”

胡领导按下他手，哈哈地道：“杨司令，知不知道，你们几位入党申请还是我亲自批准的哪。”

杨一山大喜，又朝他立正敬礼：“谢谢。”

胡领导摆摆手，问他：“杨司令，上级给你送我过湖城的时间是三天，但现在情况有变，我需要在一天内，即明天夜里十二点以前出湖城，你能做得到吗？”

杨一山一怔，随即回道：“能做得到。”

胡领导点点头：“那就好。”

转身朝叶团长伸出手：“多承照顾，后会有期。”

叶团长拉着他手说：“一路保重。”

转身朝杨一山举手敬礼：“杨司令，拜托了。”

杨一山回礼道：“叶团长，请你绝对放心，我会在规定时间内将胡领导平安送出湖城。”

随即扶胡领导上了马，自己在前带路，腾万明关小羽在后护卫，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望湖庄。

安顿好胡领导后，杨一山立即召集众人开会。

翁树林说：“邵副**来电讲，不知怎地，井藤小鬼子已经得知了胡领导要路过湖城的消息。”

於万年接着说：“据侦察人员回来报告，现在封锁线上除了小鬼子和皇协军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外，骆玉峰那个王八蛋带着便衣队骑着自行车不停地四下里转悠，另外还有十多辆小鬼子铁甲车架着重机枪来来回回地巡逻着，即是组织人马强闯，也很难过啊。”

杨一山问：“马宁侯春回到大金沟后担任什么职务？两人在不在封锁线上？”

翁树林回道：“邵副**来电讲，由于他们是败军之将，加上大金沟皇协军中早就有人顶替了他们原来的位置，目前他们两人在后勤上打杂。”

杨一山点点头：“翁副司令於副司令关小羽腾万明留下，其他人先回去。”

待得众人散去，翁树林说：“杨司令，上级给我们的时间太紧，唯今之计，只有组织人马不惜一切代价护着胡领导硬闯小鬼子封锁了。”

於副司令接着道：“杨司令，我领着猛虎突击大队打头阵，保证在小鬼子封锁上撕开一条缺口出来。”

杨一山却道：“翁副司令，你在这里坐阵并负责照顾胡领导，於副司令与关小羽一组，我与腾万明一组，咱们分东西两个方向先去小鬼子封锁上探探情况，明天上午十二点钟之前回来碰头。”

翁树林想要自己去，但他知道杨一山肯定不会答应，争来争去反而浪费时间：“你们千万注意安全。”

杨一山点点头，把手一挥：“行动。”

当先出门而去。腾万明紧跟其后。

於万年关小羽则朝反方向疾行。

到了第二天中午，五个人又在此碰头。

於万年直是摇头：“我们这边小鬼子封锁上一点缝隙也寻不到，只有不惜一切代价硬闯了。”

翁树林问：“杨司令，你那边情况如何？”

杨一山反问他：“翁副司令，六丘洞那个地方你还记得吗？”

翁树林怔了怔：“你想从六丘洞把胡领导送出去？”

杨一山回道：“只有那个地方小鬼子和皇协军封锁兵力稍差一点。”

翁树林想了想说：“杨司令，六丘洞两边水面都宽达五十余丈，胡领导又是旱鸭子，这一关怎么过？”

杨一山回道：“扎个芦茷，让胡领导伏在上面，我们在水中推他从六丘洞钻出去。”

翁树林点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接着说：“具体怎么办，你下命令吧。”

杨一山道：“为了安安全全顺顺当当把胡领导从六丘洞送出去，我准备给井藤小鬼子来个声西击东瞒天过海。”

於万年问：“怎么个声西击东瞒天过海？”

杨一山道：“於副司令，你带领猛虎突击大队和第五、第六大队人马于今天夜里十点半钟准时从落马滩向小鬼子和皇协军发生佯攻，把井藤和骆玉峰罗志高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我和关小羽腾万明带着几个水性好的人护着胡领导悄悄从六丘洞钻过去。”

於万年还未开口，翁树林问：“我干什么？”

杨一山回道：“你仍留在家里负责总调度。”

翁树林摇揺头：“杨司令，谢谢你往日的照顾，但这一回我不会听你的，必须要与你一起护送胡领导。”

杨一山见他态度十分坚决，只好说：“也行，你就与於副司令呆在一起。”

他的意思，是要於万年保护他安全。

於万年心领神会：“翁副司令，我协助你指挥部队。”

翁树林以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杨司令，我要与你一起护送胡领导。”

“行。”杨一山苦笑了一下，“你就与我一起护送胡领导。”

翁树林似娃娃一般乐了起来。

杨一山道：“你们各自去做准备工作，我和翁副司令到胡领导那里汇报一下情况。”

几人起身散去。

胡领导听了行动方案，表示同意，乐呵呵说：“二位，眼下你们是我领导，讲的话就是命令，我坚决服从。”

两人连连摆手。

赶紧去做准备。

到了晚上，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悄悄运动到六丘洞前水边。

月色中，只见对面河埂上人影晃动，探照灯不断地照来照去。

杨一山低声说：“翁副司令，我和关小羽和腾万明先潜水游过去，伏在河埂边上监视小鬼子和皇协军动向，等到於副司令那边枪声响起，你们立刻带着胡领导游过来。”

翁树林点点头：“知道。”

杨一山又道：“胡领导，我先行一步。”

胡领导小声说：“注意安全。”

杨一山把手一招，当先潜入水中。

关小羽腾万明紧跟其后。

三人憋着一口气从水底下潜游到岸边，悄悄爬了上去，伏在河埂旁草丛之中。

谁知一个黒影嘴里哼哼着来到杨一山上面脱下裤子撒起尿来。

杨一山一任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始终不吭一声。

不大一会，西边三四里外陡然间传来一阵阵激烈的枪声，跟着炮声连连。

杨一山耳中听得上面小鬼子叽里呱啦叫着，随即见到有部分人影跟着向西跑去。

扭过头凝神望去，月色下水面上一个黑点缓缓朝近而来。

稍有片刻功夫，见着芦茷已经到了六丘洞下面。

便在这时候，探照灯照了过来，紧跟着听见小鬼子哇哇大叫。

杨一山更不迟疑，双足用力，身形往上一跃，手中冲锋枪吐出一串火舌，顿时将眼前两个小鬼子和三个皇协军报销了。

关小羽和腾万明也一同冲上埂去，勾动板机，将远处冲过来的七八个家伙送上西天。

杨一山跟着一串子弹将探照灯打灭。

腾万明叫道：“杨司令，这里由我们挡着，你快下去护送胡领导。”

说完，顺手拾起埂上一挺轻机枪朝前冲去。

关小羽则拿了两支三八大盖跟在他后面。

此时芦茷已经窜出六丘洞，从另一边冒出头来。

杨一山腾身而下落入水中，帮着推动芦茷。

埂上流弹不住地飞射过来。

到了岸边，杨一山喊了声：“快发撤离信号。”

伸手拉着胡领导朝前飞奔。

约莫跑了七八里地，到了接头地点，将胡领导交给下一站护送人员，杨一山放下心，这才回身，却不见了翁树林，不由得大惊：“翁副司令呐？”

赵虎垂着头说：“翁副司令被流弹击中，沉入水底去了。”

杨一山身子晃了一晃，差点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