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到前线

1941年冬，日军华北方面军调遣重兵对八路军抗日根据地进行“铁壁合围”，妄图消灭八路军抗日根据地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太行军区领导机关和主力部队冲出日伪军的包围圈后，向太行山深处撤退，但却被日伪军紧紧咬住，难以脱身。

太行军区司令部为了给大部队和群众后撤赢得时间，命令独立团一连在太行山东麓的陈庄构筑工事阻击追击的日伪军，阻击时间为一天，完成任务后，自行突围。

陈庄是冀中的一个小村庄，背靠高峻的太行山东麓，地理位置险要，方圆十多里，只有陈庄后面的那条蜿蜒山路是进入太行山腹地的便捷通道，只要守住了这个村庄，就能拖住追击的日伪军，给大部队后撤赢得时间。

村庄前面是一条十米多宽的小河，由于到晚秋，小河已经干涸成一条小溪。小河前面是一片宽阔的麦田，秋收后的麦田上矗立着密密麻麻的麦茬子，远处望去，就像一排排列兵。

陈庄里的老百姓听到鬼子要来扫荡，如惊弓之鸟一般，在八路军的指挥下，坚壁清野，早早收割了粮食，拖家带口躲进太行山里，就连一些舍不得离开家乡的老人也被架走了。

现在，陈庄成了一个空村，安静地卧在田野上。带着寒意的秋风吹过村庄，吹得挂在村头水井上的破旧牛铃铛叮当作响，让空旷的村庄显得更加冷寂。

陈庄周围的空地，被日军密集的炮火炸得跟月球表面一般，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弹坑，有些弹坑还冒着烟，就连残垣断壁也被子弹打得马蜂窝一般千疮百孔。

在荒凉破败的陈庄里，正埋伏着70多号身穿灰色军装、高度戒备的八路军战士。

这些战士或是以残垣断壁为依托，或是趴在战壕里，或是躲在临时构筑的简易工事后面，紧紧盯着前方空旷的麦田，手里的枪一致指向麦田前方。

这70多号军人正是太行军区独立团一连的战士。

一连长郑皓正坐在一堵石墙后的大青砖上抽着草纸卷的烟，他眉头紧皱着，眉骨拧成了一道山梁，脸颊上被弹片划破一道口子，已凝固结痂。沾满硝烟的盒子炮就放在他身体右侧触手可及的地方。

郑皓三十多岁，是走过两万五千里长征的老革命了，个子不高，但身子结实、孔武有力，更是英勇善战、有勇有谋。

两场战斗下来，一连虽然打退了敌人的进攻，但100多号人的连队，打得只剩下70多号人，还有十几号战士挂花了，幸好大部分伤势较轻不影响战斗，最重要的是连队里识文认字的指导员和文书都牺牲了。

连里没有一个会写字的人，整个连队都成了睁眼瞎，上级下达的命令，也只能靠通讯兵口头传达。

一连长郑皓身经百战，流血流汗甚至流泪都不怕，但就怕文字东西，他是一看到书本上如苍蝇般密密麻麻的字体就会头疼，感觉狗咬刺猬般无处下口。

牺牲战士的遗体就放在一座破旧的砖瓦屋里，尸体上铺着麦秆，成排的尸体看上去很是骇人，尤其是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又渗着血水的尸体更是触目惊心。

郑皓走到破旧的砖瓦屋前，脱下军帽，向战士们的遗体敬了一个军礼，一脸悲戚，沉声喊道：“指导员，同志们，你们走好，我会给你们报仇的。”

副连长吴浩然走过来，也向牺牲的战士敬了一个礼，然后拍拍连长的肩膀以示安慰。

郑皓转头看了吴浩然一眼，又看着战士们的遗体，一脸悲戚。

吴浩然一脸沉重：“还没到半天，就折损了30多个兄弟，还有十多个挂了彩，也不知道能不能挨到天黑。”

连长郑皓咬着牙坚定地说：“就算打得只剩下一兵一卒，也要守住阵地，为大部队和群众撤退赢得时间。”

连长红着眼又走到石墙后面，坐在青砖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根卷烟抽起来。

吴浩然走过来，坐在他对面，伸手向他要一根烟。

郑皓从烟袋里掏出一些烟丝给他：“没草纸了，你就将就着嚼嚼烟丝得了。”

吴浩然指着他的口袋：“你的口袋里不是还有一张草纸吗？”

郑皓下意识捂住口袋：“不行，这是我珍藏的最后一张草纸了，给你了，我就没有了。”

吴浩然缩回手指，哼道：“你小子真是抠门到家了。”

郑皓贱贱地笑着：“你小子真贱，还打我最后一张纸的主意。”

在艰难的抗战岁月里和高度紧张的战斗环境中，就连一张普通的纸都成了紧缺的物资。

吴浩然无奈地摇摇头，从地上捡了一片半个巴掌大又枯黄的树叶，撕去树叶的边角后，将烟丝卷成一根烟，点燃后叼在嘴里吸起来，还抽得津津有味。

郑皓猛吸了几口，吸到烟屁上的火星烧到干裂的嘴唇，疼得他急忙吐出烟蒂，摸着嘴唇发出咻咻声。吴浩然幸灾乐祸地瞥了他一眼。

郑皓摸着嘴角：“老吴，上级派来的文书什么时候到位？”

吴浩然也吐出一个烟圈：“这我怎么知道呢，咱又不是神机妙算的诸葛亮，算不出来。”

郑皓掏出兜里的怀表，看着表上的时间，有些纳闷：“通讯员也去了好半天了，怎么还不见人来？”

郑皓是大字不认识几个，但认识表钟上的时间，就跟没学过算术的人也会数钱一样。

他见吴浩然只抽烟不答话，又嘀咕着：“莫不是在路上出事了吧？”

吴浩然吐出一个烟圈，慢悠悠地说：“再等等吧，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说不定他们就快要到了，再说咱们一时半刻也用不上会写字的人。”

郑皓：“他们没回来，我心里没有底，就是担心他们在路上出事了。”

吴浩然：“莫着急，再等等看。”

郑皓擤了一把鼻涕甩了出去：奶奶的，冻着了。

鼻涕被甩得在空中转了一个圈后朝吴浩然的脸上飞过去，吴浩然一歪头，鼻涕擦着他的脸飞过去。

吴浩然：你小子太邋遢了，一点都不讲文明，讲卫生。

郑皓：荒郊野岭的，还讲文明讲卫生，你以为是灯红酒绿，地板都擦得发亮的大上海啊，这鼻涕掉在地上就变成肥料了。

一排长屠彪眼尖，指着陈庄后面那条弯弯曲曲的山路：“连长，你看，人来了。”

连长抬起头望去，果然，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两个细小的人影正小跑着向一连的阵地靠近。

不多久，通信员带着一个皮肤白净身材中等的新战士杨守信从村庄后面的山路跑进阵地，他们肩上各扛着一箱手榴弹。

连长急忙迎上去：“哎呀，这来的真是太及时了。”

通讯员卸下肩上的手榴弹，敬礼道：“报告连长，人，我已经带到了。”

杨守信卸下肩上的手榴弹，气喘吁吁，也敬礼道：“连，连长，新战士杨守信向，向你报道。”

吴浩然揶揄地笑着：“同志，身子有些虚啊，才跑了这点路就喘成这样子了。”

被副连长这么一揶揄，杨守信本来就通红的脸更是憋成了猪肝色。

郑皓急忙给他解围：“新战士，又扛着一箱几十斤重的手榴弹，能跑这么远的路程，很不容易了。”

连长又问道：“大学生，会写字？”

杨守信迟疑了一会，才不自信地说：“报告连长，读了几年书，写字不是问题。”

连长道：“好，那你就负责连队文书工作，做好战斗记录等工作。”

杨守信大声道：“是。”

连长吩咐屠彪：“一排长，这新同志就安排到你一排，你要好好培养新同志，在最短的时间里提高他的战斗力。”

一排长屠彪朗声说：“是，连长，保证在半天内教会他打枪，扔手榴弹。”

郑皓盯着两箱手榴弹，脸上露出笑容：“团长一次性拨给我们两箱手榴弹，对我们一连算是阔气了一次。”

吴浩然掀开箱子，看着做工粗糙的边区造手榴弹，皱紧了眉头：“这边区造的手榴弹，做工还是没有多少进步，有些手榴弹扔出去是炸成两半，能不能炸死敌人都得看运气。”

郑皓道：“我说老吴，现在哪个部队都缺少粮食弹药，团里有弹药补充给我们就不错了，你就甭挑三拣四了，这手榴弹就是炸不死鬼子，也能炸伤鬼子，就算炸不伤鬼子也能炸个响吓跑鬼子。”

吴浩然无奈地叹了口气，对着众战士喊道：“待会打退了敌人，都给我摸到敌人的尸体上去，看到能用的东西都给我捡回来，咱们的弹药可是所剩无几了。”

众战士都大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