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被烧焦的战士

独立团在无名山头坚守了一天一夜后，上级下达了撤退命令。杨守信和图彪带着各自的部队突围出去。

杨守信带着全连的战士撤到了一个山头底下，从山底向山头望去，整个山头被燃烧弹烧得焦黑一片，放佛火山爆发的岩浆肆虐了整个山头，发黑的雪水不停地往山脚下流。

杨守信站在一棵树下，举着望远镜透过稀疏的树枝杈，仔细观察着山头的情况，发现山头上埋伏着敌人似的，枪口都指向山脚。

杨守信把望远镜递给屠彪：“老屠，你眼尖，看看山头是不是有美军埋伏着？”

屠彪接过望远镜，朝山头望去，果真发现有十几个人端着枪指向山脚。他仔细扫视着山头的情况，发现那些端着枪的士兵身体黑乎乎的，而且一动不动的，有些异样。他猜测着：“埋伏在山头的好像是咱们的部队。”

杨守信以为又要有一场恶战了，听到屠彪说是自己的部队，激动地一把抢过屠彪手中的望远镜，朝山头望去，仔细观察着。

杨守信观察了一会儿：“看样子真是我们的部队。”

杨守信心里还是不踏实，他担心美军假扮成我军战士的样子，等待着他们上钩。他吩咐战士在山脚待着，准备叫一个战士去山头摸清情况，然后做打算。

屠彪赞同杨守信的意见：“还是谨慎一点好，战场上稍有一点差错就可能导致全军覆没。”

董二弟挺身而出：“团长，你让我去山头趟趟道，摸清山头的情况没有问题。”

杨守信看着他弱小的身子，有点担心，把望远镜挂在他的脖子上：“注意隐蔽自己，不要太靠近敌人，不管有没有完成任务都要赶快回来。”

“是！”董二弟领命而去，扛着步枪钻进灌木林，往山顶上爬去。

众人躲在灌木丛和枯草丛中，静静地看着董二弟在灌木丛中时隐时现的身影。灰暗的天空中不时飘落着雪花，遮住了战士们的视线。

董二弟在黑色的积雪里趟出了一条道，隐蔽着身子慢慢接近山头。离山头只有五十米了，他擦掉脸上的雪水，轻轻地拔开挡住视野的树叶，朝山头一看，看到埋伏在山头上的部队装束确实是志愿军的。

董二弟怕有诈，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着山头棱线上伏着的一个战士，他手中的**沙冲锋枪上的零件都清晰可见，只是战士把头埋在雪地里，好像是太疲倦了。

山头棱线后面还趴着其他的战士，但被山棱线遮住了，无法看清楚。

确定是自己的部队，董二弟把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拔腿朝山头跑去，一边跑一边挥手，兴奋地喊道：“同志，山头的同志，你们是那个部分的？”

但山顶一片寂静，那些战士都没有答话。确实是志愿军战士，但趴在地上的战士都被汽油弹烧焦了，再也听不见董二弟的喊话。

董二弟跑到山头棱线处，才看清山头的一切：趴在山头棱线的战士端着枪指向前方，头埋在双臂里，一双腿齐根部被炸断，炸断的残肢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身子下面的那滩鲜血早就凝固成了紫黑色，但上半身却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董二弟从他的肩章、军服、还有手中的武器，知道他是这50多号人的排长。其他的战士都被汽油弹烧成焦黑一片，但无不保持着战斗姿态，枪口一致指向前方。

阵地上的50多号战士全部长眠在这片陌生的异国土地，这块无名山头上。

董二弟哆嗦着双唇，慢慢转动着双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悲伤从心头传遍全身，他抽搐着身子，在牺牲的战士之间走动着，哽咽着喊道：“同志，同志……”

他缓缓地迈着步子走过了50多个战士的尸体，看到的都是身子被烧焦的惨烈景象。有的战士整个身子被烧得蜷缩起来，有的战士被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雪花片片飘落，轻轻地落在牺牲的战友的身上，一寸一寸遮盖他们焦黑的身体，掩盖了被汽油弹烧焦的土地。

董二弟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哭了一阵子，他擦干了眼泪，站起来，跌跌撞撞地朝山下跑去。

见董二弟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来，在山脚等候的杨守信不禁紧张起来。战士们中间都弥漫着一种不安的情绪。

杨守信看看手表：“已经过去40分钟了，还没有回来，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从山脚到山头就500米左右的距离，山路虽然崎岖，但董二弟脚力强健，是爬山的好手，照理来说来回不过半个小时。

“团长，我上去看看什么情况。”

肖义强持着冲锋枪准备攀山而上，鲁胜明眼尖，指着山腰上盘山的小路：“你们看，小路上的不是董二弟吗？”

战士们向山路上望去，果真是董二弟往山脚下跑来，心中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董二弟一边跑一边擦着眼泪，杨守信迎上去问道：“董二弟，发生什么事情了？”

董二弟扑在地上大声哭起来：“团长，呜呜呜……”

杨守信拍着董二弟的肩膀，安慰道：“二弟，别哭，山顶上发生什么事情？告诉我们。”

董二弟抬起头来，脸上挂着泪痕，呜咽着：“团长，战士们都牺牲了，山头上的战士们都牺牲了……”

杨守信道：“二弟，别哭，你稳定一下情绪，慢慢说。”

董二弟哭了好一会后，才止住了哭：“团长，守卫在山头的战士都牺牲了，被美军的汽油弹烧死了，烧得都认不出人样了，呜呜呜……”

杨守信听后是一脸沉重，开始明白山头的战士为什么一动不动，原来都牺牲了。

杨守信一挥手：“走，向山头进发。”

杨守信带着新一连的战士顶着风雪爬上山顶，看到的景象真如董二弟说得一样，整个山头是一幅惨不忍睹的画面，被烧焦的战士尸体正被雪花慢慢掩盖。

杨守信缓缓地摘下帽子，向牺牲的战士敬了一个军礼，其他战士也摘下帽子，举起右手，向这些无畏的战士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有些战士默默地流着眼泪。

孔林看着一具具烧焦的尸体，几乎要崩溃，哆嗦着嘴唇念叨着：“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呢，为什么不撤退？就这样活活地烧死在阵地上，就这样活活地被烧死了，就这样活活被烧死了。”

杨守信看着牺牲的战士：“他们都是战士，要对得起身上的那身军装，一个战士要是连牺牲的精神都没有，那他就不配穿这身军装。他们只有顶着燃烧弹的炙烤抵挡美军进攻，完成自己坚守阵地的使命。”

孔林喃喃地说：“战士也是人，战士也有自己的情感，也有自己的亲人。”

第四次战役，遭受了这么严重的败仗，很多战士心中的必胜信念开始动摇，慢慢丧失了一瓶牙膏主义就能把美**推到海边的胜利念头。

董二弟看着牺牲的战友，脸上露出难以掩郁的悲伤，对肖义强说：“排长，我们把牺牲的战士埋了吧。”

肖义强点点头，抓起铁镐缓缓走向一处低洼的炸弹坑：“冬子，就在这里挖一个坑吧，把门都埋了，让牺牲的战士们有个安身的家。”

战士们看着他们两个人在挖土坑，放佛泥塑般，呆呆地戳在雪地上，悲伤和痛苦让他们失去行动的力量。

杨守信见其他的战士都一动不动的，大声道：“你们都被冻僵了吗？快去挖坑啊，那是咱们的同志，咱们的战友，咱们不能把他们尸体堆放在雪地上。”

被屠彪的喊声惊醒了，战士们纷纷拿起铁镐和铁锹刨起土来。一阵铁镐和铁锹撞击泥土的声音在山头上响起来，每一声撞击就如锤子击打在战士们的心坎上。

在山头上乒乒乓乓地挖了半个多小时后，终于挖出了一个可以容纳五十个战士的土坑。

杨守信驻着铁镐，对战士们说：“同志们，把那些牺牲的战士抬进坑里吧。”

战士们放下手上的铁镐和铁锹，两个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把烧焦的战士遗体抬到土坑里。有些战士抬着烧得只剩下一副骨架的尸体，眼泪簌簌往下掉。

50多号牺牲的战士都躺在土坑里，战士们尽量铺展好他们的尸体，再覆上泥土，让他们以安稳的姿态长眠在这片雪地上。杨守信等人又向牺牲的战友敬了一个庄重的军礼，表达对这个牺牲战友的尊敬和深深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