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夏家庄

中午时分，一缕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棂上的空隙，暖暖地照在了一张靠近窗户的土炕上，也照在了躺在土炕上的一名少年身上的旧棉被上。一股股寒风从院子里吹过，糊在窗棂上的有些残破的“毛头纸”不时的发出了一阵阵有节奏的“嗡嗡”的颤音，如同一首单调的乐曲，在这荒寂的季节里显得格外的刺耳。这时，看似熟睡的少年轻轻的动弹了一下浑身伤痛的身体，然后又轻轻的动弹了一下，这才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这孩子总算醒过来了。”

“多么一个眉清目秀的孩子啊！差一点就……唉，多亏了老天爷保佑啊！。”

“是啊，这孩子的命可真大，从断魂崖上摔下来竟然只受了点皮肉伤，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少年刚刚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了一阵女人们欣慰的唏嘘声。他本能的扭头向身边望去，只见不大的屋子里挤满了人，基本上都是上了点年纪的中老年妇女。这些女人穿着有些破烂，衣服上打满了补丁，但却非常整洁干净。虽然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因生活窘困所带来的愁苦，眼睛里却充满了朴实和善良的目光。这时，一个三十多岁、中等身材，头上围着一条蓝布头巾的中年妇女端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了进来，然后顺势坐在了炕沿上，用一把木头制成的汤勺舀了一勺小米粥，放在自己的嘴唇边轻轻的吹了几下，这才将米粥送到了少年的嘴边。少年望着眼前这勺泛着金黄色油光的小米粥，干裂的嘴巴张了几下，但又紧闭了起来，脸上顿时涌起了一种复杂的表情。要知道，这些小米粥在旧社会兵荒马乱的年代绝对是好东西。尤其对于贫困的穷人来说，更是少有的补品。一年之中，难得喝上几次。除了生病的亲人外，一般人平时是吃不上的，更何况给一个素不相识的外人，难怪少年有些迟疑。

中年妇女见少年这副想吃又不敢吃的模样，忍不住冲少年微微的笑了一下，说道：“孩子，你已经快一天没有吃东西，早就饿坏了吧？吃吧，趁热吃吧，吃了身上的伤会好的快一些。”说完这话，中年妇女把那勺小米粥再次送到了他的嘴边。这时，少年看了一眼旁边的那位中年妇女，接着用一双惊恐的眼神又看了看满屋子的众人，没有说话，也没有去吃那勺小米粥，而是将脑袋垂在了胸前，用力咬紧了嘴唇，两行眼泪却情不自禁的流了下来。屋子里的女人们见少年这个可怜的样子，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也悄悄地抹起了眼泪，还有几个几乎不约而同的说道：“吃吧，孩子。别怕，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吧。”

少年听了这些话，不由得抬起了头，用一双满是泪水的眼睛看了看眼前的这个满脸慈爱的中年妇女，又看了一眼满屋子里的女人。可能是被女人们的善良感染了，也可能是早已经饿坏了的原因，便不再有什么顾忌，张开嘴巴任凭中年女人一勺一勺的喂了起来。中年妇女一边轻轻的喂着小米粥，一边解下头上的蓝布头巾，替少年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当喂完最后一勺小粥后，还不忘用头巾给少年擦了一下嘴巴，然后就端着空碗走了出去。过了一会，门外传来了几声咳嗽声。接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上了年纪，手里拄着一根拐杖的白发老人。屋里的其他女人见到这个老人，吓得赶紧垂下了头，不约而同的怯生生地喊了一声“老族长”，然后纷纷退了出去，随手关上了屋门。

少年见众人怕成这副模样，惊得急忙支起身子想坐起来，却被老人用手势阻止了。这时，那位中年妇女搬了把椅子走了进来，放在了土炕旁边，让老人坐了上去。老人撸了一把下巴上的白胡须，望着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丝红润的少年，面容和蔼的询问道：“孩子，你家住在什么地方啊？咋一个人半夜三更的跑到这荒山野地里来了？家里还有没其他的亲人呀？”

“我……家……”少年刚要张嘴回答，却一下想起了昨天夜里发生的惨祸，忍不住把头再次垂了下去，接着眼泪就象断了线的珠子，一下从眼窝里涌了出来，流满了整个瘦弱的脸颊，嘴巴也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老人见他如此激动，只知道一个劲的哭，一句话也不肯说，知道再问下去也没有用。于是没有再继续往下问，而是把头转向了旁边那位给少年喂饭的中年妇人。

“仁和家的，这孩子就先在你家住几天吧。俺看他跟厚衡年纪差不多，就让厚衡给他做个伴吧，也好有个照应。再说了，既然他昏倒在断魂崖下面，看来跟咱们夏家村也算是命里有缘份。等他完全痊愈了，再想办法送他回家吧。”此时中年妇女早已经垂手含首地站在了炕边上，听老人这么一说，赶紧冲着他毕恭毕敬的弯下了腰，然后小声的答了一声“是”。

“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在遭罪呀！唉，这些天杀的日本鬼子，这是造的哪门子孽啊！”老人轻轻地摇了摇头，又感慨了几句，然后慢慢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拄着手里的拐棍向屋外走去。“老族长慢走。”中年妇女把老者送到了门外，一直目送着他消失在胡同的尽头。这时候，一位跟少年年纪相仿、个头差不多少，但却长的非常壮实的粗眉大眼的半大小子从屋外偷偷地溜了进来，手心里还紧紧地捧着几块软软的柿子饼，那样子就象对待心肝宝贝一样小心。他见屋里四下没人，就将这几块还散发着清香气息的柿子饼轻轻地放在了躺在土炕上的少年的枕头边上，然后用打着补丁的棉袄袖子用力擦了一下流到嘴角的口水，望着少年十分兴奋地说道：“这是用山上的野柿子做的柿子饼……可甜了。今年俺家才做的，好吃极了，不信你尝尝。”

躺在土炕上的少年显然被这清香的柿子饼深深的吸引住了，竟然不由自主的伸出一只手捏起了一块，放在嘴里轻轻的咀嚼起来，然后转头看着粗眉小子，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嗯……真香……”。看到这里，站在旁边的粗眉小子又用力的吞咽了一下流到嘴角的口水，然后脸上露出了开心般的笑容。

“你家住在哪里啊？你怎么一个人深更半夜的跑到了大山沟里？这可真够悬乎啊，要不是俺今天一大早上山打柴，说不定你早就被野狼叼走啦！是俺把你背回来的呢！”

“我……我没有家……家里的亲人都让日本鬼子杀光了……我只好一个人逃难……结果在山里迷了路……”少年见粗眉小子问了，便犹豫了一下，随口编了一个谎话，然后不再说话，只顾着低着头慢慢地啃起柿子饼来。

“小日本真可恨！等俺长大了，一定象大人们一样拿起枪杆子打这群狗日的！”粗眉小子听了他的话，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拳头，脸上更是一片怒火。虽说是在偏僻的山村，但此时日本人的铁蹄已经占领了大半个中国，日本鬼子的恶名早已是家喻户晓了。对于粗眉小子来说，这已经不再是什么新鲜事物了。

过了一会，粗眉小子见他吃完了柿子饼，就将旁边的另一块也递了过去，接着又问道：“你叫啥名字？今年多大了？”。

“我……我叫祖四喜……今年十四了。”

“俺比你大一岁，俺叫夏厚衡。如果你不嫌弃，等你伤养好了就留在俺们家，反正俺也正想要一个弟弟呢！”粗眉小子听了少年的话，脸上一片惊喜，快言快语的回答道。

“厚衡，你是啥时候溜进来的？快出去！别在这里瞎捣乱，会影响这孩子养伤……对了，快晌午了，你赶紧给你爹他们送饭去。他们几个在老君林捕野猪，已经设了大半天的局了，现有还没吃饭呢！”这时候，那名中年妇女重新走进了屋里，见夏厚衡正趴在床沿上跟祖四喜说话，可能怕影响了祖四喜休息，抬手在他的屁股上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冲着夏厚衡喊了起来，接着就把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包袱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哎，知道了，娘。”夏厚衡干脆的答应了一声，接过娘递过来的包袱，麻利的系在肩头，然后冲着躺在炕上的祖四喜扮了个鬼脸，象阵风一般飞快地冲出了房门，消失在院门外。

“路上要当心啊！早去早回啊！”中年妇女不放心，急忙从门里追了出来，冲着他远去的背影喊了一句，脸上挂满了担心。

“知道了……”远处传来了一声隐隐约约的回答……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昏暗的屋子里早已经点起了煤油灯，中年妇女正坐在桌子旁边的长凳上，借着桌角微弱的灯光缝补着一件残破的棉衣；夏厚衡则蹲在旁边的地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擦拭着手里那杆长长的猎枪。

“你说今天怪不怪，俺们几个傍晚从老君林抬着野猪回来的时候，竟在断魂崖下的枯草丛里发现了一个奇特的东西，要不是它在落日的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发着光，俺们还真发现不了它哩！”这时，男人看了女人一眼，然后说道，却并没有停下手里的活。

“看他爹说的，够悬乎的，这年月还能有啥？不是死人就是快要饿死的穷人，莫非是鬼不成？”女人用手里的针挠了一下头皮，抬眼看了一下自家的男人，然后笑了一下嗔怪道。

男人向里屋的土炕上瞅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一边继续擦拭着油光光的枪筒，一边神秘地说道：“你还别说，虽然不是什么妖魔鬼怪，但还真是够悬乎。你猜是个啥东西……”。

“啥？”女人和旁边的夏厚衡忍不住同时伸长了脖子问了一句，并将好奇的眼光投向了男人，脸上布满了惊诧的神情。男人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停下了手里的活，轻手轻脚地走到了里屋的门前，朝土炕上瞅了一眼，见祖四喜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这才随手将两扇房门轻轻地掩了起来，重新坐在了桌子旁边，一脸神秘的回答道：“是颗银光闪闪的骷髅头！”

“骷髅头？”

“难道是银子做的不成？”听了他的话，中年妇女和夏厚衡忍不住张大了嘴巴发出了一阵感叹，脸上更是一片惊奇，那吃惊的模样简直就象是自己亲眼看到了一般。

“对！一点也没有错，是银子做的骷髅头。那模样看上去少说也有个千儿百八十年了，做工真叫个精细，跟真的简直一模一样。不瞒你们娘俩说，当俺几个把这东西送到老族长那里时，见多识广的老族长竟然吓得脸都变了色，二话没说就摆到了村东口的宗庙里，还焚香磕起头来，嘴里面念叨个不停。俺活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老族长这么虔诚……对了，他还让我们把刚刚捕到的那头野猪杀了当做了祭品。听老族长说那东西可不一般，而是一件上古时代的神器啊！”男人见母子俩这副惊奇的神情，忍不住又补充了几句，语气里充满了难以掩盖的神秘和自豪。

俗语说：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此时，躺在炕上假装睡熟的祖四喜竟然一下睁开了紧闭的双眼，脸上顿时涌出了一片激动的神情。刚才他们父子的对话不但全部听到了耳朵里，更在他的心里激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弄了半天，原来爷爷拼了老命盗出来的那件球状的物件，竟然是件银子做成的骷髅头！还是件上古神器！怪不得爷爷到死也紧抓着不放！看来，这颗银骷髅头一定是件绝世罕见的珍宝！既然是神器，说不定这颗银骷髅头上面还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天大的秘密！”想到这里，祖四喜忍不住在被窝里紧紧的握住了拳头，两排牙齿用力咬住了嘴唇，原本清澈无邪的一对眸子里竟然闪过了一丝狰狞可怕的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