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网帮助添加收藏

手机版

铁血读书>仙侠>江湖正传>巡城比武 下
背景颜色:
绿
字体大小:
← →实现上下章节查看,鼠标右键激活快捷菜单

巡城比武 下

小说:江湖正传 作者:明杰那个人 更新时间:2020/7/13 23:01:46

韩骥泉那天一直领在前面,一路带着小莞朝城西而去,面有的色,意兴风发,一口豪言壮语倒是扔的铮铮有力、掷地有声:“今天就带你来看开开眼界,一个没出过家门的小丫头,天天跑来问我,什么是江湖。告诉你吧,这就是江湖,我今天就带你来走走。”

那时候小莞和韩骥泉才刚认识不久,莫名而来的一份好感,鬼使神差般跟他一起出了门。他才刚到当地不久,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和城里几个破落子弟混到一起。对城里某些地方,比自幼生长在当地的小莞还熟悉。

小莞撇嘴说道:“城隍庙吗?我又不是没来过。从小到大在城里活了十多年,难道城隍庙都不认识。”

韩骥泉白眼一翻,一声冷笑,说道:“我指的可不是城隍庙,我说的是另一个好地方。你以前没见过的,江湖人才会去的地方。”

“江湖人才会去的地方?”一听此言,小莞两眼烁烁生光。江湖是什么,距家门如此之近。

韩骥泉大手一摆,豪气干云,说道:“走吧!跟我来。实际上,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是我新交的两位好友,他们倒是这里的常客。”

丽日当头,清风拂面,熙攘喧嚣的人群,古旧破败的街道。两旁轩楼瓦舍、高门大户林立延展,什么吹糖人,扎风筝,卖糖葫芦,卖煎饼,馒头小吃,走方卖艺,针线米布,五金工具的店铺都有。靠北一侧的小巷过去,就是城西市集处,陈旧的一大片老建筑,历史的沧桑沉淀,无形中为其染上一层斑驳若梦的迷人色彩。一条小巷径直走,最内侧就是城内城隍庙所在之地。香火不息,经诵不绝,当地生生世世代代相传,不知生养过多少人,也是多少人一直以来赖以唯生之处。嘈杂的人生人语中,不时还有苼葟齐奏、丝竹靡靡之音入耳。两人一路走一路说,挤在人群中四下乱逛,最后还是寻到韩骥泉口中所提的那两个好友。

过了一条小巷,又是一截路后,四人才钻进临街一间红瓦白垣大宅中。门前有膀阔腰圆、形姿魁拔的江湖好汉巡弋,刚进门就有人来迎接,几步路后,四人又进了这户宅院的正厅里。

内中闳深幽冥的一座厅堂,还是下午的光景,里边就点上灯烛,门前又挂起几个大红灯笼,还颇有几分喜庆的意思。呼卢喝雉,噪耳震天,等来到此处,小莞才反应过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是一家赌坊,内侧福寿字画下有香案,上面供着一尊金身财神像。几张红漆木桌边都围着一圈人,红绸毯上灿灿生辉、耀眼夺目的,都是来来往往于众人衣袋中的真金白银。靠墙两边有长椅,一口水缸里有赌坊提供的浊醪。韩骥泉随着皮忠义、刘广两人进门,先去墙边坐下,舀了三大碗浊酒灌下肚去。

待气定神闲、神采奕奕之后,三人闲适着步子又在厅堂里转过一圈,才挤到靠右侧一张赌桌边,雄心壮志,豪情如炽,打算怎么大干一场,扬眉吐气一把。

小莞一个姑娘家,什么时候来过此地。一份好奇,一份谨慎,一份戒心,一份警惕,一路亦步亦趋,紧跟韩骥泉身后,过了许久才舒坦下惴惴不安的心绪,打量起此家赌坊的里里外外。

“买大买小?谨随尊便,要下注的就趁早,买定离手,钟一响,盅一开,金银财宝滚滚来。”

“大大大,别废话,我就押个大。”

赌大小,倒也简单易懂,小莞在旁边看了一会,就悟透这里边的规矩。一堆人拍桌子擂胸口乱叫乱嚷,血染了面颊,激起着双眼,只听内侧一声钟响,赌桌上两名帮庄的大汉,使长棍把乱伸来的一只只手挡回去,宝官已开始摇起手中的赌盅。念念有词一通乱晃,才“咣当”一声放下,随即揭开盅盖。

“哎呀!怎么又是小?什么破玩意,到底灵不灵啊?”

一局赌完,又有人下注开赌。韩骥泉一颗奇痒难搔的心,攥着手中几颗碎银子,已捏的指尖发白直冒油汗,还迟疑着该什么时候押下去。这也是他身上最后一点银子,以至于其后的几个月,他都不敢去见杜掌柜,整日里东躲西藏、昼伏夜出,直到入夜后才敢回去。

“怎么样?看见我手上没有,就这么五两银子,今日一定要从他们赌场里带十万两银子走。”韩骥泉面目狰狞,咬牙切齿一句话,扔得斩钉截铁、掷地有声,才三碗酒下去,就开始说胡话了。

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浑小子,还真有颗不弱填海追日,闹天宫捣龙巢的雄心壮志。还没等一把押下,又去墙边舀了三碗酒下肚,迟疑犹豫半晌,才咬牙攒眉狠下心念,扔过一块碎银子在上面。

“买定离手,钟一响,盅一开,金银财宝滚滚来。”

“哎呀!怎么又是大,真晦气啊!赌什么输什么。”

一把过去,连着韩骥泉扔下的一块碎银子,帮庄的两名大汉,伸长棍一揽桌上银子,有一小半都收了回来。不少人赌输了,那些垂头丧气、长吁短叹的都是赌输的。第一把就见失利,韩骥泉脸上的血色随即也褪去几分,耐不住的焦灼心绪,又去墙边舀来三碗酒灌进肚里。身边两位新交好友,还在撺掇他继续下注。

一阵犹豫踌躇,只听宝官吊着嗓子,戏台上走出的青衣一般半吟半唱出来。韩骥泉才抖抖嗦嗦丢下一块碎银子,与上局一样,这次又是押了小。

“买定离手,钟一响,盅一开,金银财宝滚滚来。”

“哎呀!怎么又是大,是家里祖坟被抛了吗?真晦气啊!”

随着身边响起的一阵人语人声,这一次韩骥泉脸上的血色又下去几分。笼中困兽一般,擂着脑门,愣着神四处乱走,最后又去墙边舀了三碗酒下肚才踅身回来。

“买定离手,钟一响,盅一开,金银财宝滚滚来。”

“哎呀!怎么又是大?连开了三把大?”

此刻的韩骥泉,一腔雄心壮志真是完全不见了。煞白着脸,口唇抽搐,一颗心怦怦乱跳着,什么噪耳喧嚣都在耳边模糊不见。手中还有三块碎银子,该怎么办,还是继续押下去,不继续下去又该怎么办,那两块碎银子不是白输了。咬牙切齿,攒眉怒目,韩骥泉憋足一口气,还是狠狠心押了下去,就不信它会连出第三把大。

“买定离手,钟一响,盅一开,金银财宝滚滚来。”

这次又是大,不用身边人来抱怨哀嚎,韩骥泉自己看的清清楚楚。不能管了,还是要继续押下去,连出了三把大,难道就不会出次小。只可惜事与愿违,还真是连出五把大,从头至尾,连赌五次也连输五次。天旋地转,耳聋心悸,颤颤巍巍快缩成一团的韩骥泉,至此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手上仅有的那点钱哪去了,不是为走投无路,他今天也不会有此一行。

一个涉世未深、还显青涩的破落子弟,实际上他也是第一次涉足这种地方。两年来的四处漂泊生涯,从一位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弟,混到眼下的光景,如幻如梦一场人生,什么困苦艰辛他也是久已尝遍。那是手中仅有的一点钱财,至今他还没想好自己下一步该何去何从。本来是怀着一腔经天纬地、大展雄威的念头,但此刻连手中仅有的那点钱也送进他人手中。

“不对啊!这不对。哪有这个道理的?”

随着一声撕心裂肺咆哮,赌坊里久久一阵死寂。千百道惊疑不定的目光也随即转到这边。身边皮忠义与刘广两人,还在一左一右尽力劝慰着他。可此刻的韩骥泉,酒醉情迷下的狂悻入脑,早已迷魂走窍、昏神昏智,也听不得任何人的话。

一腔游走在四肢百骇、五脏六腑中的激血翻涌,韩骥泉双手一撑,面目狰狞一笑,咬牙切齿说道:“连开了五把大,天下有这个道理吗?老子走南闯北许多年来,还从未听过这种事。”

面面相觑的桌边大汉,其中一人喝道:“你小子是不是疯了?才吃几年饭,还敢在别人面前充老充壮?什么事有这么值得稀奇?连开五把大又怎么样?就是连开十把,二十把,那是常有的事。”

此家赌坊是金钱会在当地的势力之一,会中的旗号信物,小莞在进门时就瞥眼间见过。赌坊里里外外都是金钱会分舵中的帮内弟子,眼见此刻事态不对,桌边的赌客都在纷纷出言居中相劝,可血入狂悻的韩骥泉,也根本听不得他们说什么。

身边一位赌客说道:“是啊!年轻人。连开五把大又怎么了?你是走南闯北的日子太少,没见过什么世面,就是连开十把,二十把的情况也是有的。”

身边另一人也说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敢在这里闹事。况且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是我们这一大家子人都合伙骗你一个吗?有输的,不也有赢的吗?就为你那几两碎银子?”

小莞当时想去拉他,可她又怎能拦得住一个生龙活虎、酒醉神迷的韩骥泉。“咣当”一声巨响,连赌桌带人全给掀翻在地。什么银钱铜板,赌盅骰子,随之撒了一地,续之又是连声集气一片惊呼,其他赌客都避到一边,几个身强体健、面目凶蛮的大汉围到他身边。

是存心来闹事,赌坊可是金钱会名下的物产,里边巡走的人员全部是来自帮会中的青壮弟子,又岂能容此一个酒醉昏神的愣头小子在此撒野。可韩骥泉根本也不管他那么多,借酒撒疯,越闹越大,想动手那是最好不过,他一个涉世不深的浑小子,也根本没怕过什么。

小莞当然知道他有武功在身,那一次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出手。穿云开山掌,正如杜云峰后来所说,若是韩骥泉再专心致志勤练上几年,凭他一身武学造诣,或许也能在江湖上闯下一番名号。但当时不行,他也没得高人的点拨,这应该也是韩骥泉自学艺之后,第一次与人交手。

开山天门,虎盘秦岭,九天落日,追星赶月,一招招刚猛雄劲的掌法,朝着围上来的人打去。盛传于陇西一带的一门外家功夫,数百年的千锤百炼下来,也自有他一分强悍之处。掌法以迅猛刚劲,大开大合为经义,出手极快,刚猛无比,却少了几分灵便顺柔之意。但用来对付几个武艺粗浅的赌坊看院弟子,也是尽显绰绰有余。

龙虎着精神,鬼魅附体的韩骥泉,此刻酒醉未醒又是急怒攻心。真是动上了手,反显出勇猛异常的精魄摄人来。劈面开掌,发腿就踢,揪人领子四下乱甩,一个侧腿当先踢飞出去一人,又是连环三掌按在一人的鼻梁上,那人一声哀嚎,两腔热血抛洒,向后仰倒在地。

再是一击撩阴脚,就对那宝官而去。“哎呦”一声惨嚎,口涎四溅,双眼翻白,那宝官双手捂裆倒在地上,抖抖嗦嗦蜷成一团。几个赌坊里的看守,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人物,他们怎能挡得住出枷虎兕般的韩骥泉。门前几名帮中弟子,连着身边几张赌桌上的人,都纷纷围了过来。内侧的柜台处又是一群持刀持剑的凶神恶煞,前后拥护着一人上来。

“都退下,让我来会会这小子。”是金钱会当地分舵舵主的独生子,煞太岁徐少化。一副牛高马大、体型健硕的身板,也是一个年在二十出头的雄健汉子。他早在旁边看了多时,韩骥泉今日是有心闹事,别人或许没考虑到那么多,但他却是有过深思远猷。此人不知因何而来,却敢在金钱会所在的势力上捣乱,其人身怀武艺且身手不错,难道是哪门哪派的武林人士有意来寻事。

光赤着膀子,浑身上下一块块肌肉虬结。狰狞着面目,阴恻恻一笑。煞太岁徐少华一把揽开面前众人,一个虎踔登场,独自一人对上尚在昏神昏智、狂悻大发中的韩骥泉。

身边帮中弟子还在嚎天嚎地,挥手赶着围观人众:“都闪开,都闪开,让少舵主来收拾这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来我们金钱会地头上撒野。”

围在身边的一群人各自退开几步,煞太岁徐少华一个箭步上前,使出自小习练不辍的看家本领,与对面的韩骥泉交上了手。

煞炼铁掌,也是他家传已久的一门至刚至强外门功夫。当年江湖上也算是盛极一时、强横无端的一项神功绝技,与韩骥泉所使的穿云开山掌差不多,都是浑实不华、卓显至用的真功夫。其掌法迅猛异常,有开山裂碑、奔雷掣电之功。故老相传,此掌法若是能练到化境,掌心处还能生毒,出手之下有毒云随行,时聚时散,神威慑人,端是雄浑刚劲、威力十足。

不过可惜,凭煞太岁徐少华此刻的功力,他也没能将其掌法练至化境。今日与韩骥泉的一番交手,可真谓是强龙遇恶虎,针尖斗麦芒,正遇个棋逢敌手、难分高下,以至于后来,才生出那场诡变。

连旁观的小莞,事后都不知当天能打成那样是怎么回事,所以她自此之后,一直就不敢再相信韩骥泉有绝世武功在身的鬼话了。就是在不久之后,连韩骥泉怎么在云龙帮中平步青云、扶摇直上,江湖上混到个拳圣的混号,也不知事出何因。

云开雾散,毒龙吐珠,双雷连响,彤云封岫,都是大起大落,凭借强劲臂力迸发的掌法。朴实无华,真实致用。那边的韩骥泉也是一般,掌劈华山,堷谷堑海,独对昆仑,长笑天南,一招一式,不见花哨,全是凭真功实学,一股精强刚劲之力支撑,与煞太岁斗个旗鼓相当、难分难解。

两人都是一身不相上下的武艺,斗到一处也是正遇敌手。来来去去,招招出手,皆是引风雷之力,气纳千钧迸发而出。对方也毫不示弱,家传已久的绝学丝毫不落下风,也是以雷轰电转之势,力贯双臂,沉肩立马,以开山裂石之刚猛雄浑还击。倏起倏落,你来我往,两人连折数十招,还没能分出个高下来。

韩骥泉因是酒醉在身,一口气横是横了点,但此刻脑胀神昏之下,交手应变还是显得有些迟钝。煞太岁徐少华得个先机在手,也分毫不让,回拳肘击,出掌飞腿,再折上几十招之后,就渐渐占到上风。又连着几招过去,至此韩骥泉已有些招架不住,连连几步后退之下,一个闪避不及,肩头处已被按了一掌。脚下一个踉跄还没站稳,身边已响起一阵欢呼叫好,对面煞太岁徐少华面目狰狞,一声冷笑,又是狂风暴雨般的攻势袭来。

实际上两人的武学修为差不多,若不是先前醉酒,韩骥泉也完全可以挡下对手。但此刻不同,一分回转血脉骨髓、奇经八脉中的醉意,又连着交手上百回合后,才渐渐感到吃力。韩骥泉苦苦死撑,讨饶是肯定不用想的,也绝非他能干出来的事,其后交手的数十回合,胸前又中了一脚,跻跻跄跄连退几步,才稳下身子。此刻的韩骥泉又羞又怒血入狂悻,这才想着怎么把局面扳回来。

眼前一片模糊,一个个扭曲变形的面目,烛火幽幽中,地里钻出来的恶鬼冤魂一般。身边都是他们金钱会的人,他一个漂泊在外的破落子弟,此刻身在重围之中,不仅不心生危惧,反是一腔炽火情怀翻涌,生出一颗要拼尽全力的心。人生在世,疾苦艰辛,两年以来的流落各地已尽数尝遍。千古艰难唯一死,但怎么说,他也自认是位顶天立地的好汉,又岂能受今日之辱。什么事也该有个了结,就是拼尽全力打一场,输赢无所谓,但这口气必须要讨回来。

“哎哎哎!别动,别动,这小子疯了,不用怕,少舵主有办法能收拾他。”

围观在身边的众人,一阵乱躲乱窜,也随之拱翻厅堂里几张赌桌。人心惶惶,四散而开,连着挤在人群中旁观的小莞,等打到此刻,她还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因是煞太岁徐少华之前有吩咐,让他来解决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赌坊里的帮中兄弟知道他心意,所以一直围观在身边,也没出手相助的意思。什么时候两人已经抱到一起,围观在旁的许多人也没看清楚。

是韩骥泉决下心念要与敌手同归于尽、共赴黄泉所致,今日的打斗至此,他心里清楚,根本就扳不回来赢面。深陷绝境下的奋力一搏,弯腰躬背一个头锤过去,被徐少华躲开,韩骥泉就势一变,顺手搂住他腰,想一把将其掀倒在地。却不料因此而引起一场动乱,直接轰动全城。

两个扭抱在一起的人,先是一阵抱摔,都想发力将敌手按倒在地。一阵扭打之后,眼见无法得手,又各使一只手去扳对方脖子,另一只手或揪对方的领子,或抓对方头发。抵着头,脸贴着脸,扭抱到一起。还各伸了一只左脚、一只右脚去绊对方。两人跌跌撞撞一阵抱摔,在赌坊厅堂里撞翻一切,还没分出个输赢来。

两人都是从背后一手环过对方的脖子,或抓衣襟,或揪头发,用力向下掰。另外还伸腿去绊对方,就打算攒足一口气,将对手先放倒在地。只是两人使尽了全力,也迟迟绊不倒对手,反是一步一个趔趄,在赌坊里兜起圈来,最后身子一晃,直接从大门走了出去。围观的人众一阵哄起,纷纷跟了上去,出门一条巷道过去,就是直通城隍庙的大街。人山人海,万头攒动,正在此处的喧沸盈天中,一众人又围上正扭打在一团的两人。

两人跌跌撞撞一路走,谁也奈何不了谁,反是一场不知何来的打斗,惊动当地千千万万行商走贩、居家主妇和老叟嚚童,一团云烟般涌上来看热闹。街边一些炸果子、吹糖人、卖文房四宝、拉马驾车、挑篮背篓的商贩,见这么一大群人过来,早就慌忙收起摊子避到路边。

临街两排店肆商铺,一个个垫脚翘首的身影,都急忙放下手中事,追出来看动静。有给怀中孩子把尿的主妇,有叼着烟袋、老眼昏花的垂暮老叟,有泥污着面目,挂着口涎鼻涕的髫发小儿,有捋着颚下短须,撸着袖子,愣伸个人头,挤在人群中看热闹的青壮男性。什么打铁的、织布的、摆摊卖货的、走方卖艺的,与附近一些商贾乡绅、渔樵农稼,一窝一窝,浪开水沸般全都围过来,跟着人群一路朝东走。

人群正中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各自伸手从后环过对方的脖子,用力向下掰。另一只手抓领子撸头发,用尽全力朝下压,还各伸左脚右脚去绊对方。热恋中的情人一般,脸贴着脸,嘴对着嘴,直喷粗气。面目狰狞扭曲,还紧搂一处兀自不解。

两人都是上半身紧搂一处,想用尽力气压对方的后颈扳倒对方。你伸左脚绊我一个踉跄,我再伸右脚绊你一个趔趄,全身的力气都压在对方的脖子上,就想尽全力先压倒对方,赢下这场僵局。

两人一路跂跂跄跄、跌跌撞撞向前,岔路口处右拐,上了通往南城的西大街。一条恢胎旷荡的康衢大道直通南城处。西大街到头过去不远,就是当地人市所在,从这里再朝东去,是飞芦桥与普济寺的所在。一条连通东西向的广阔大道,这边的熙攘喧嚣景象,比起城隍庙那里差了一些。但临街两边的商铺堂馆、深宅大院还是不少。

从城西那边过来的异动,又是一群当街路人与行商走贩,连同一些大户人家中的丫头、伙夫、老媪、仆僮都急着出门来看热闹。什么锅碗瓢盆、针线手工、草叉门杠都不及放下,赶风赶月追出门来,一头挤进人群中。众人围堵前后,交头接耳相互问询,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浩浩荡荡一波人潮,乌云盖日一般,护送中间两个抱摔在一起的活鬼逐步去往城南。在大街上走过一截,又拐进岔道口几条小巷里。过了此处两条狭仄泥泞的广济巷、水倾巷,再上大街,已到城南处连通东西向的南大街。逐浪奔流,卷天席地,一股人潮刚上大街,先是撞翻一家迎亲的队伍。也不知是谁家办喜事,不幸之中遭遇这场横祸,一路吹吹打打、鼓乐钧天的队伍,却在南大街上与这波人潮正撞在一起。

甩鬣扬鬐,四蹄生风,几匹俊骥受了惊吓,一声仰天嘶鸣,抛下满脸喜气的新郎官,先一个桃之夭夭。被挤到路边,摔在烂泥塘里的新娘,惊得花容失色、屎尿齐下,一声尖亢有力的惊唳直穿天际久久不散,连周边来往迎送的亲友,也有不少被人潮推下芦塘。

再向前去,也不知什么时候,迎亲队伍里所用的鼓乐反被跟来的人夺下,一路吹吹打打,苼葟齐奏,锣鼓震天,护送中间两个无异恶鬼上身,还扭抱在一起的人逐步向东而去。

一截路近两里多之遥,前面就是连通塘心岛普济寺的飞芦桥。当天还有许多来寺里上香礼拜的达官贵人、世家豪门在此歇息。桥头处什么馄饨摊、面点铺、香火纸钱案,连同那些抬来的花轿竹杠,全都给人潮掀翻在地。一个个肥头大耳的乡绅富贵,不知多少被挤下芦塘,其中又是一些珠光宝气、彩饰璒玿的女眷,惊天动地,如临大敌四散而去。

桥头处一阵停留,追过来的人潮将这边的摊铺连驮轿全部掀翻在地。遍地狼藉,乌烟瘴气,能跑的都跑了,四下里响彻天际的男人吼女人嚎,与一些哭的撕心裂肺孩子,人世尘间,又何曾见过如此惨景。

来到此处,队伍稍停片刻才上路,是为中间扭打在一起的两人。时值此刻,两人都已精疲力尽,难以相持下去。还是一样的光景,只不过等到此刻,两人已是双眼翻白,手上酸软,也根本扳不动对方。两人脸贴着脸,嘴对着嘴,互吐白涎。一手扳脖子,一手揪头发领子,还是你伸腿绊我一个踉跄,向前跌出两步,我再伸腿绊你一个趔趄,再向前冲出两步。

一场武林较技,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光景,也只有身在局中的两人自己才有体会。本就是两个才二十出头,学艺不精又毫无临敌经验的年轻人。所学所使的功夫,都是发力刚猛、大开大合的外门功夫。什么短兵交接、近身相搏都非两人所长,一旦陷入眼下的僵局,两人也根本想不出任何办法来化解。

是韩骥泉开的头,但他自己有苦心知,也无能为力脱此僵局。自小勤练的一门武功绝学,等此刻被人扳住脖子,揪住领子,脸对脸,嘴对嘴,热恋情人般紧搂一起,他也根本没办法从僵局中挣脱。本就是棋逢敌手、难分高下的两人,身在局中有苦自知,除了尽本能的想攒出一分力气来压倒对方,其他什么可解之策也想不出来。

从南大街一路走,临街两边又是闻讯追来的一股股人流汇聚过来。前前后后,连过城南两条大街,一路走一路聚集的人群,早已熔铸成一股浩浩荡荡、雄浑无挡的奔潮,以排山倒海之势,远远跟到此处。人潮中的两人此刻还没放弃,就攒着最后一口气,想奋力压服对方。街头岔道处的一时少歇,两人又跌跌撞撞起身。如之前一样,你伸腿绊我一个踉跄,我再伸腿绊你一个趔趄,顺路向东而行。从路尽处拐道向北,又上了连通南北的东大街。

再过去两里多路,是杜风轩客栈所在的一条大街,至此两人的比武较艺也是巡城走过半圈,就不知一场僵局该如何收场。两人身后还跟着蚁聚蜂合一般的人潮,锣鼓震天,声嚣如沸,一直相随相送紧跟在后。

“都别动,就看我们少舵主是怎么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敢来我们金钱会地头上闹事,简直是猖狂至极、无法无天。”

“就凭这样一个浑小子,还敢太岁头上动土?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我们金钱会是干什么的。”

一路前行,四面还有许多人正远远赶来,连同渡口处来来往往的一些江湖客,与从县城北部提署街县衙里追来的一众衙役。伍世雄是闻讯追过来的,城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他这位衙门捕头身当其职,等接到下面的传报,就马不停蹄追了过来。城里整个兜过一圈,从城隍庙一直追到东大街,一截路下来也足有十多里长,最后才在临近渡口处的九条巷上截住人群。

等伍世雄挤进里边时,一眼扫过内中情势,不由分说,先上前拽开两人。几个漏风巴掌过去,甩得韩骥泉鼻血四溅、眼冒金星,一番苦苦鏖战之下,他也无力还手。“咣当”一声瘫坐在地,翻着白眼,连喘粗气,至此也算解开一场僵持不下的战局。

伍世雄当然认识金钱会的少舵主煞太岁,他是县衙捕头,与当地帮会时有来往。但他当时还不认识韩骥泉,所以一冲进来,先是雷厉风行拉开两人,又将韩骥泉几下砸倒在地。最终这件事也没再闹大,金钱会后来也没再找韩骥泉麻烦。现在想来,或许也是伍世雄当天的出现才无意间帮了大忙,韩骥泉当天也真是疯了,与煞太岁一场巡城比武,闹得满城风雨、路人皆知,事后倒是没了下文,也多亏伍世雄的出面。但至此之后,小莞就再也不敢相信他有什么绝世武艺在身的鬼话,所以不久之后,韩骥泉能在云龙帮里扶摇直上、平步青云,还在江湖上混出一个拳圣的浑号,她还兀自深感不解其中之故。

0
QQ客服 书友交流 在线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