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离家

昨夜，大宝做了一夜的恶梦，平时，他很少做梦。梦见自己成了乞丐。醒来时，他庆幸自己是在做梦。天刚亮，大宝就起床了，奇怪的是，四周静得可怕。往日，猪栏的猪叫个不停。一种不祥的预感使他走进猪棚里。他惊呆了。几乎所有的猪像中了邪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上前一摸，全都没有了气息。死了，全死了。

前两天，死了两头小猪，他没在意，没想到一夜之间全死光了。这时，他才想起，昨夜喂猪时，猪不争食。自己为什么没想到猪生病了呢。他以为天气热，猪胃口不好。

太可怕了。

龙大宝差点昏死过去。猪死了，意味着他多少年的打拼在一夜之间打回了原形。十年来，他养猪的规模不断扩大，从十头到几十头，如今发展到三百多头。这一下全完蛋了。一头猪三千元，三百多头猪加上猪婆，一下子亏了一百多万。为了扩大规模，他在信用社又货款三十万。这一下，算是彻底栽了。他不想让村里的人知道，他的猪全死光了。他一个人悄悄地在石山脚下挖了一个大坑，用了一天一夜，才把死猪全部埋了。奇怪的是，这一次死的都是家猪，三十多头野猪跑得无影无踪。完了，全完了。他想哭，但没有眼泪。从小到大，他很少哭过。父亲死的时候，他还只有两岁，母亲死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记得母亲死的时候那一年是冬天，大雪纷飞，母亲是在医院里死的，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没有棺木，尸体放在一块破旧的篾席上，第二天，母亲的尸体被厚厚的大雪盖着。不能摆在院子里，摆在村前的稻田里。母亲出葬的时候，没有哀乐，没有哭声，只有漫天的白雪在飞舞。大宝也没有哭，端着母亲的灵位跟着抬棺材的走。母亲的棺材打得很粗糙。缝隙很大，他亲眼看见母亲躺在棺材里的样子很安详。母亲死的时候，才二十六岁。很年轻。

父母双亡，他成了孤儿。为了活命，他什么苦都受过。当一切都要靠自己。当过乞丐，谁家办红白喜事都有他的影子。终于长到十七岁，他光荣入伍。从此，他可以吃饱了饭。还在部队学会认字。不是一个文盲瞎子。

大宝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那一群消失的野猪身上。为了养这一群野性十足的野猪，大宝几乎没有限制它们的自由。猪兰门大开，饲料很充足。几年下来，从几头野猪发展到现在的三十多头。最大的野猪公有五百多斤。他一头野猪也没有卖，也没有宰杀。每天喂它们一餐，十多年了，从一头野猪开始，逐年增加。到如今的三十五头。野猪公也帮他捐了不少钱。每次野猪与本地猪婆交配一次，两百元，一分不少。自己喂的家猪婆产生的野猪后代，也为他捐了很多钱。眼看他的百万梦很快就要实现，没想到从天而降的猪瘟使他又回到解放前。

猪瘟的事春兰很快知道了，她问大宝：“这日子怎么过？龙飞考上了高中重点班，马上就要开学了。他的学费咋办？我告诉你，龙飞无论如何不能失学。”

“我知道。”大宝其实心里也很着急。银行里欠着二十万的贷款。家里所有的钱都押在猪身上。如今，猪没了，钱也没了。没有钱，什么事也干不成。怎么办？

正在这时，龙飞从里屋里走了出来，说：“爸，妈，我读书的事不用你们操心。我去打一年工。然后去读书。”

“打工？不行！”大宝立刻否定了龙飞的想法。

龙飞说：“爸，事以至此，烦也没用，擦干泪，继续干。我已经决定了，打工求学。明天我就走。您和妈妈好好照顾自己。爸，妈，您们放心，我不会放弃学习的。 下一章

第二天清晨，龙飞离开了石山，大宝抱着儿子哭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猪死了，他没流泪。龙飞去打工，他竟然流泪了。无法控制。母亲喃喃地说：“孩子，苦了你了。”眼泪汪汪。龙飞坚定地说：“爸，妈，好男儿志在四方，我不会让您们失望的。”

龙飞刚离开家，天上阴云密布，电闪雷鸣。

大雨倾盆地下。狂风像恶魔似的在空中飞舞，整个天空灰蒙蒙，阴沉沉的。人们在这风雨交加的天气里，疯狂地往家里跑，没命地往能避雨的地方躲……

只有龙飞一个人，在这风雨如磐的天气里任凭风雨在身上鞭打。他全身被雨水湿透了。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可是，对他来说，却很小，很小。从小到大，他总是雄心勃勃，有自己的梦想。他认真读书，疯狂地学武，总想着自己将来能出人头地。可现在，老天没命给他机会。自己的理想像断了线的风筝，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

家：那个熟悉而温馨的爱，此时，在他眼里，愈来愈陌生……

他走着，跑着，离家愈来愈远了……

他，向何处去？

雨，还在不停地下。龙飞全身湿漉漉的，没有一处干的地方。天空中，一道彩虹悬挂在苍穹。

雨渐小了。

他开始嘲笑自己怯懦，他觉得自己长大了，他是男子汉，应该顶天立地，勇往直前。

龙飞漫无目的地沿着一条村后面毛草路上走。这条路是连接外世界唯一的一条路，一直通到乡政府和乡中学。一共有四公里距离，在这以前，他每天要走一个来回，一走就是三年。在这条路上，留下了自己对未来的梦想和祈盼。小路伴随着他成长和放大自己的梦想。使他从一个顽皮的少年成长一个小青年。

龙飞觉得今天走这条路步子是那么沉重。他该去那里去啊！每往前走一步，离家就愈远。对于这个贫穷而又温暖的家，他仍然深深地依恋！

男子志在四方，龙飞的梦想已经开始腾飞，他知道，自己虽然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可是，是无法负担像天文数字似的三年的高中学费。高中一年的学费就要上万，三年下来就是三四万，考上大学还要十几万。他想读书，可是，无情的现实他只有放弃。他觉得自己突然长大了。

他决定离开这个家。不管外面世界如何艰难，他决定去闯。他要去打工挣钱，再去读书。他要去完成父亲对自己的期盼。因为有梦，他不怕任何艰难困苦。

他不知不觉走到了乡政府，看到了自己熟悉的学校。可是天色阴暗了下来。

正在这时，他见到一辆16个轮子的大货车停在那里，司机被几个年轻崽拖了下来，拳打脚踢，打得那个司机满地爬。下手好狠。这几个烂崽他见过，经常在学校门口晃悠。每次在学校门口闹事都有他们的影子。今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五个人打一个人，很不公平。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个司机是外地的，这几个年轻崽，有俩个他认识，是本地出了名的烂崽。他明白这几个年轻崽欺负别人是外地人，要敲诈钱。

他见状，心里被正义包裹的那颗心一下子爆炸开来，他几个箭步，冲到司机面前，用手挡住打向司机身上的拳头，大喊一声：“不要乱来！有话好说！不能欺负人！”一边说，一边把司机从地上扶了起来，这时，司机被打得满脸是血。

“你找死！敢管老子的事。”一位项带金条，额前染着红头发，左耳吊着大耳环的高个子崽瞪着眼睛对他吼道。

他冷冷地说：“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怎么样，这么多人欺负一个外地人，算什么本事！”他一下子怒气冲天，毫无惧色。对付这几个烂崽，他信心十足，今天借这个机会，正好验证一下自己八年来跟石林老怪学武的成绩。

“好，”红头发恶狠狠地说：“弟兄们，给我狠狠地教训这小子。”

顿时，三四个年轻崽的拳头冲着他一齐扑了过来。他闪电般地躲过四个人的拳头。一下了闪身到红头发背后，一个黑虎掏心，红头发轰然倒地，杀猪般地嚎叫：“哎哟，痛死我！”接着，他一会儿少林拳，一会儿用武当的大极拳，一会又用咏春拳，一会又用梅花拳，不一会，五个烂崽全被他打得爬不起来。最后他一脚踩住高个子的胸部，厉声说：“还打吗？”他从小到大在石林里练腿功，在石林之间，像猿似的，行如平地。脚上的功夫非常厉害。一脚踩下去，不下千斤。

红头发感觉到龙飞的脚像一座山似的压在自己身上，半点也动弹不得，看来，今天遇到煞星了，只得求饶：“兄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龙飞见红头发求饶了，便说：“你不找那位司机的麻烦了？”

“不找，不找，你要他开车走人。”

龙飞见红头发发话了，便松开了脚，接着对那位司机说：“师傅，你的货车开到那里去的？”

“长沙。”

“好，我想坐你的车，行吗？”

“没问题，没问题。谢谢小兄弟！”司机很感激地很爽快地答应了。

龙飞上了驾驶室，坐在车门边，车很快开动了，想着父亲临终前的遗言，自己告别了家乡，踏上一条打工之路。未来是什么，他不知道。他暗暗对自己发誓：不出人头地，决不回家！

第二天早晨，他在南阳下了车，望着川流不息的人和车，一下子仿佛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城里宽阔的公路，栉次鳞比的高楼和穿戴的花花绿绿的男男女女，令他大开眼界。他感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鲜刺激。

他在街上走着，看到一家正冒热气的早餐店，一下子感到肚子饿极了。可是自己身无半文。此时，他不禁着急了，在这繁华的省城，他是举目无亲。他望着人流如织车流不息繁华无比的NY市，摸着自己干瘪的口袋，他才深切地感到没有钱是步难行。这是一个金钱的王国，没有了钱，自己就会饿肚子，睡马路。当务之急是找点钱养活自己才说。怎样才能找到工作，一时还摸不着头脑，NY市四面八方，也不知有多大多宽，东南西北是什么地方。他不知道。

他漫无目的走在街上走着，肚子饿得咕咕叫，就连喝水的地方他也没找到，太阳像个大火球在头上挂着，他汗流夹背，口干舌燥，这里比家乡热多了。想找个工作，一直到走天黑，也没发现一个要人的地方。他饿得发晕。这时，他感到家里是多么温暖！石山后那一片美丽的森林，森林里的那些鸟和野兽，还有家里那只大狼狗黑虎。他想到了自己屋前屋后的一草一木。一切的一切使他体会到在家千日好，出门时时难的感觉。此刻，他感到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迷茫，他象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鸟，飞到那那里就是他的家。

天愈来愈黑了。街上的行人依然是川流不息，有说有笑。可是，龙飞却笑不出来，也哭不出来。他是坚强的。

他走到一座大酒店，此时，酒店中传来了“祝你生日快乐”的歌曲以及男女青年的祝贺声和嘻笑声。他便不由自主地走了进来，这时，一位保安挡住了他：“你找谁？”

“没找谁，我来找工作的。”

“这里不要人了，你走吧。”保安态度很冷。

“我不要工资，管吃管住就行。”龙飞此时肚子实在饿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说着站着不动。

“你走吧，到其它地方找吧。”保安挥着手赶他走。

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位衣着考究的中年妇女，见保安挥舞着手驱赶他，便斥责着保安：“小胡，你怎么对客人不礼貌呢？”

保安一听说老板批评他，便走到老板面前，解释着说：“老板，他不是吃饭的，他来找事做的，我们这里不需要人。”

龙飞见老板是个慈眉善目的人，便主动走过去，恳求着说：“老板，我是外地的，刚到这里，身无分文，想找点事做，请帮个忙。”乐看小说 www.laok.cc

老板上下打量了龙飞一会，温和地说：“小兄弟，我们确实暂不需要人。”稍停顿一会，说：“小兄弟，钟点工你做吗？”

“做。”龙飞毫不迟疑。

“小胡，今天客人多，你带这位小兄弟帮忙收拾餐桌，洗碗。”老板一边说着，一边转身对龙飞说：“小兄弟，一个小时五元，你做两个小时吧。”

龙飞随着保安来到二楼，见一群学生正站起身，准备下楼。桌上杯盘狼藉。一个很大的生日蛋糕只吃了一点，其中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最后一个站起来，微笑地望了他一眼，也下楼去了。他开始收拾桌上碗碟。忽然，他看见坐位上放着一部红色手机，他拿在手中，他估计是刚才那群学生丢的。

他把手机放在桌上，望着桌上吃剩的蛋糕，心想，丢了多可惜。这时，肚子饿得叫人发慌。又环视了周围，客人大部分走了。于是，他便用双手捧起蛋糕，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一会儿，一个脸盆大的蛋糕，便吃了个精光。此时，刚才那位漂亮的女孩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他把她们的生日蛋糕吃光了，又看他满脸涂满了蛋糕，不禁笑了起来。接着，又故作生气地说：“今天是我的生日，现在变成了你的生日了。”

“婷婷，你的手机一定是他偷了。”这时，站在婷婷身边的是一位长得又高又大的男生，凶狠地瞪着龙飞说：“把手机拿出来！”

“我没偷！”龙飞冷冷地说。接着又对婷婷地说：“对不起，我从乡下来，我实在饿了。”

“开玩笑的。”女孩接着问：“你看见一部手机吗？”

“哦，在这里。”龙飞说着便从桌上拿起手机递给了漂亮的女孩。

漂亮女孩接过手机，又望了望满脸蛋糕的龙飞不禁又笑了起来，说：“谢了，注意把脸上的蛋糕擦了。”说着转身，迈着优雅的步子下楼了。

“乡巴佬！啍！”高大的男生瞪了他一眼也下楼去了。

他在酒店干了近两个小时，领到了十元钱。用蛋糕填饱了肚子，走出了酒店。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长沙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他不知走了多久，街上的行人渐渐地少了，街上的灯光仍仍亮亮的，这时，他走到一所学校门口，见学校的传达室里有一把长椅子空着，他便走进传达室，躺在木椅上，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