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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排排三个“排头兵”

小说:我是一个兵-50年前的兵营回望 作者:东海石林 更新时间:2020/6/28 9:03:45

有一个排长说他不是“官”,只是个“兵头”。这种说法肯定不对,“兵头”应该是班长,他算是“官尾”。当然,说法是说法,叫法肯定还得叫“排长”。

每天集合的时候,排长总是站前面;出操的时候,他也跑在前头;执行任务的时候,他还走在第一个;睡觉的床铺,也是第一床。因此,说他是“排头”,最为贴切。如果硬要和“兵”拉扯在一起,那就叫他“排头兵”。

我当了六年兵,历经三个“排头兵”。他们各有不同的性格和办事风格,心底里、面子上“人格”也大不相同。现在,就来排排这三个“排头兵”。

第一个排长是浙江诸暨人,1956年入伍。和我相处不到一年,他就退伍了。他为人平和,处事公平,和大家相处也算融洽。遇到班长和战士闹纠纷的时候,他都是个别谈话,分清是非,以理服人,从不训斥和当面严厉批评。我刚入伍的那会儿,正值湿热的夏天,身体不适应,思想有起伏,不到两个月就住院疗病。他总能背后开导,有时在无意间指出我的问题,让人心服口服。我们班有一个1961年入伍的印尼归侨兵,在他的帮助下,成了学习标兵,经团里评选,参加了军区学习积极分子大会。

因为他随和,也会找乐处,因此在长门村驻防时,他才会和老表打赌吃辣椒,让老表免站一班岗;也因为他随和,班长排哨的时候,我才没有什么顾忌去唤他接岗;也因为他随和,不管新兵老兵,我们都经常到他的房间里闲坐聊天。

那时排长有个单间卧室。晚饭后没什么事,我们都会到他那里闲聊,他从不嫌弃,或借故赶离我们。有时闲聊中间,他临时去连里开会,也不会起身关门,我们也会一直坐到他回来,再接着聊下去。油灯没油了,我们也都会主动地帮着添油,从不分你我彼此,直到熄灯就寝号吹响,我们才会走出这个房门。

有一天晚上,我发现他的房顶的棚下挂着三条黄鱼干,蛮大的,估计得有一斤半以上的鲜鱼才能剖晒成这么大的干鱼。不知他什么时候买的,估计是要带回家的土特产。我当时不知怎么脑子一热,就建议把那鱼干拿来煮着吃。他也不犹豫,笑着说:“想吃就拿吧。”说干就干。我和另一个新兵马上行动,张罗着拿铝菜盆当锅,现成的铁桶里放上木炭,再到菜地里砍一棵花菜;待煮熟了,谁想吃就拿筷子夹,热热闹闹的,吃完为止。连续三个晚上,把那三条大鱼干全处理了。

哎呀,说起来真是惭愧。那时的我怎么那么嘴馋,又那么手脚勤快的。恐怕也只有我们这些新兵蛋子,不知深浅的才会做出这等糗事;也只有碰上这样随意平和的排长,才会出现这样让人温馨的事情。当然我们也会“投桃报李”。那时我们为了种油菜用的土肥,都会挖些草皮土块,在场地上烧熏,常常会把自个种的地瓜塞进火烧土中烤熟,也会顺便捎给排长,他也很高兴,从没不屑的表情。有一次,他吃到一个酥糯的红心地瓜,开心地笑了起来,连连说:“嗯,还是这种地瓜好吃,甜!”

他的退役,他本人和同志们也都早有预感。因为一年多前,他的家庭成分在复查中,被定为“地主”。他的军衔也一直悬在“准尉”上,没有晋升。次年3月,他带着准尉的军衔,走了。当时我驻防在长门村,这事以后才知道的。他临走时,我们没有去送行,很是遗憾。据说他被安排在水电站工作,不知现在情况如何?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冬天的夜晚,提议吃掉他的三条大鱼干的那个新兵?

他走后,那个单间卧室再也热闹不起来了,常常是孤灯寡影,连去探头的人也少得可怜,因为来的是另一个“排头兵”。

只是这第二个“排头兵”,不说也罢!。。。。。。

可是,才摁下舌头,那多年的思怀念想情结,又爬上了心头。几年的相处,许多场景,许多话语,都历历在目,印象深刻,哪能就轻易拂去?

他也是1956年入伍的兵,据说不是步兵出身,而是工兵转行。他刚来的时候,我也曾到他住的那个单间,和他有过一次简短的对话。

“哦,排长,你的名字和一个将军同名呀。”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整理书本,书面上的签名和一个名将相同。

他头也不转过来,轻轻地“哦”了一声,再也不搭理我。仍旧背对着我,继续倒饬桌上的书籍。

我看话不投机,默默地退出。这也是我最后一次走进那个单间。

他的做派有点怪,做事很少考虑原则,全凭自己的喜好与感觉,说话也不经脑子,舌头全由兴头控制。至于工作方法,为人还是心胸,和上任比起来更是天壤之别。这样的做派,自然很少有人愿意和他接近。

当然,人以群分,老虎也有三个朋友呢。投其所好者,也自有人在。一来二往,他就在这些人脸上贴金、赞扬,甚至提拔、调升,也不乏例子。有一个19**年入伍的战士,平时的表现只能算是中下水准,可被他摄入法眼,第一批晋上等兵,第一批提副班长,还推荐到骨干集训队轮训;1965年取消军衔制前,又被突击晋升下士。一个表现一般且在同志们的口碑中很差的战士,尚能如此出镜,那稍好一些的“下属”,自然是锦上添花,鱼跃龙门了。

而他看不上眼的,不待见是自然的。不批评训斥,算是好的了。表扬吗?金口难开;调升吗?离着远点!机枪班刘班长是战士党支**员,常在我面前唠叨:“你的命不好哦!你的命不好哦!”其中玄机,我自然明白。如此这般,他和战士们的关系自然不会好,和他公开对撞的副班长就有两个,暗地里较劲的,那就甭说了。连里也知道他的做派不怎么公道,可不知为什么,总是顺着他。

一天早晨,四班从阵地上执勤回来,战士们刚放下背包,正忙着卸装身上的枪支弹药。不知排长心里有什么排泄不了的怨气,还是看哪个战士不顺眼,竟发起无名火,劈头盖脸地吼叫道:“看你们这乱糟糟的样子,好像是打胜仗回来似的!”这扎人又没道理的话,谁受得了?!班长为了照顾他的面子,不愿在众人面前发声,而对他的做法本来就看不惯的战士,可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姓邹的老兵马上大声回应道:

“你怎么说话的?我们不是打胜仗回来,难道我们是打败仗回来?我们辛辛苦苦一个晚上,你没说一句好话,还来刁我们,训我们!我们哪里错了,你指出来呀?”

他无言以对,只能悻悻地走开。面对这样的“排头兵”,真让人无语。

全排弥漫着沉闷的空气,没有阳光,只有朔风。大家心中都明白,这里是西北荒漠,春风不度。

这又让我想起1963年冬天的一件事。那时我们驻防在天堂渔村。他和班长先前勘察过地形,把我们的住址选择在离海边不到50米远的一户百姓家中。后来团里的宣传股长来到这里,给我们宣讲**“四清”精神,住了三天。临行前给班长建议说,根据他的实战经验和当前对敌斗争的形势,首先要保存自己,还说只要发现了敌人,就不怕他们逃脱,因此希望我们最好搬离这里,到离海边约200米的一处地势较高的百姓家中去住。我们搬到新址不久,排长又一次到这里,发现住处不是他原先定的,很有意见,喋喋不休。班长解释了很久,他仍难以接受,临回前还交代说,“最好”搬回原处。

说实话,原来的住处离海边也太近,哨兵稍有疏忽,我们全班都有危险。军事斗争有时是消灭敌人为先,保存自己暂后;有时是保存自己为重,消灭敌人暂缓。要根据不同情势,采取不同策略。后来团侦察股长到此检查防务,甚至福安军分区司令到这里检查民兵工作,都在这里住宿。他们也都认为住在这里的选择是对的,是符合当时斗争实际的。

可他为什么一直坚持己见,并耿耿在心呢?

我妄自猜测,是他自己的虚荣心在作怪。

一个人对一个地理位置的优势看不出来,是可能的,但当别人指出来了还看不到优劣互比,那岂不是和新兵的军事素养差不多?他显然认为,自己的意见被否定了,这不就是自己的军事素质和认识水平比别人差吗?面子上过不去,所以他一定要说了又说,让全班同志信服他的“道理”。他是把自己的“面子”、“威信”看得比战斗的胜利,比同志们的性命更重要的人。军中有一句流行语:“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如果由他主事,我们都得“熊”了。

1965年初夏,他被抽调去协助管理营部的营房建设。这也算是回归他的工建本行。

1971年,有人在明溪县城关建设兵团二师师部碰到过他,据说,他仍是排长。

而那个邹老兵,1966年退伍,回上海原籍,被分配在安装公司工作,每月工资47元。他给我来的信,写了两张纸,说了许多话,我都忘了,只有最后一句,记忆深刻:“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1986年,我到上海出差时,业务对口单位在九江路80号,离他家的弄道不足百米。我很想找他叙叙旧,只可惜忘了门牌号码。我站在弄口,望着长长的弄道,只能是望弄兴叹,怅然而回。

第三个“排头兵”,和前两位截然不同,独具一格。

第一任,正规正矩,没有闲话,没有私情,像个“官”,像个“长”,可称“排长”。

第二任,坐在排长的位置,没有排长的素质,没有应有的涵养,一点“样子”都不像,只能说——“不好说!”

第三任,姓阴,人却不阴。他说话做事,比较直率,没有当官的“套路”,在同志们面前,也爱说些笑话,使全排一改过去阴霾密布的郁闷,因此,很受同志们的欢迎。只是他爱耍一些“阴招”,让有些人承受不起。“排头”的称谓用在他身上,合适,也没有冤他。

他的射击成绩如何,不知道。他们干部打手枪,和我们不在同时进行,也从来没有公布过成绩,只是刺杀对练,全排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有一次,连里组织战术射击的实弹演练。每人实发的子弹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多得多。班长的冲锋枪子弹25发,增加了一倍还多。大家的高兴劲儿,可想而知。一个个美滋滋地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五班长带领一个战士在碉堡里对标靶射击。刚击发两个点射,就听见排长的叫声:

“哎呀,赶快扶班长下去包扎,他受伤了。”

五班长感到莫名其妙,有一点发愣,因为事先并没有这样的“安排”,但他马上醒悟过来,一定是排长不怀“好意”。

“排长,一点轻伤,我不下火线!”又打出一个点射。

“不行不行,先下去包扎!”排长硬是把他给拽到边上,还煞有其事似的嘱咐一旁的战士:“给他上止血带。”

五班长刚往边上靠,看他下一步还有什么鬼动作。这排长那容得他看,端起五班长的冲锋枪,“哒哒哒”就打出两个连射。

五班长心疼得不得了,夺过冲锋枪,喊道:

“四班的阵地快丢了,还不赶快组织支援!”

只可惜枪里只剩下不多子弹,五班长也只能单发射击,慢慢“品尝”了。

说起实弹射击这档子事,也不能全怪排长“偷食”。当时我们国家太穷了,付不起更多的弹药费用。虽说每发子弹才8分钱,但也相当于一个农民半天的伙食费了。炮排的五七加农炮,据说每发炮弹一两黄金,更让战士们咋舌了。因此我们每年的实弹射击才一次,每次步枪6发,自动枪8发,实在是少得可怜。难得这一次上级这么慷慨,大家自然觉得是机会难得,很想好好解解手中的“痒”,而排长却只有看的份。若是诚实的排长看就看呗,而“阴”排长哪肯这么老实“就范”,自然挤出鬼点子,想占点“便宜”,只是他利用“权力”,导演一出班长“受伤”的骗招,有点“小人”意味。

他也感到自己的做法有点不“地道”,事后对五班长开玩笑似的说道:“等你以后当了连长,也这样待我,我绝对没意见。”

五班长气还没消:“我当连长?第一天就关你禁闭!”

阴排长不但和战士们开玩笑时,嘴上没把门的,有时对上级也是嬉笑不羁,令领导尴尬难堪。

我们副连长姓尤,提干前做民兵工作,因此与当地民兵的关系很融洽。有一天,民兵到连队洽谈工作,照样称呼他“老尤”。闽东人说话是轻声发音,阴排长又有心作弄,故意把音念歪,把“老”音往“勒”上靠,民兵走后,问道:

“副连长,我刚才怎么听他们叫你‘勒尤’?”

这个发音,在当地语言中,是一句不雅的骂人话。排长的玩笑开得也忒过分了。

刚好我从他们的背后经过,便有意放慢脚步,“偷听”他们的对话,看他们如何收场。

不知是排长没看见我,还是以为我听不懂当地方言,把脏话当玩笑。我从新兵起就和老兵一起学本地话,又有几次驻守渔村,和当地百姓常有方言交流,因此,一般的对话还是听得懂的。

“我就知道你这个阴阳怪物没有一句好话,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副连长面对这样的排长,又不好发作,一半是生气,一半是无奈。

排长仍是笑呵呵的,揪着自己的耳朵:“怎么,难道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副连长有点不高兴。“他们是人,说的是人话。你是‘鬼子’,说的是‘英语’。”

副连长这句话回答得很妙。明指,你是世界公敌,美国鬼子,自然讲英语;暗指,你是“阴”间的鬼子,自然也是讲“阴语”(鬼话)。

两人都呵呵呵地笑着,好像提示着对方:别想从我这里占到便宜!当然两人也都明白,都是自家的姓“命”不好,被人家抓了个“突破口”。

排长这么“肆无忌惮”,大概是他们俩的资历相仿,入伍时间仅相差一年,况且副连长也是刚提拔不久。在连长指导员面前,他虽然也是嬉笑挑刺,撒野自如,但也不敢说这样难听的话。

1967年冬天,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早晨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室外高呼“万岁”,大喊“健康”。每个排为了体现作风迅速,争先呼喊。有的战士刚套上衣服,提拉着裤子,抖瑟着身子,跑到室外去完成这一“任务”。排长看着这样下去,必定会冻坏身体,于是在一次晚点名会上指出,要表示真心和虔诚,就必须着装整齐,不能这么衣冠不整。比别人慢半拍没关系,心诚第一。从此以后,我们排的“呼”声是比人家落后了,但严肃、正规,起码在外观上,仪式比人家庄重得多了。

对这件事的处理,就显得阳光、透亮,一点也不“阴”。

我不知道这股“喊风”要到啥时候才会停歇。马屁精在推出这股“喊风”的时候,一定会拿着棍子在一旁伺候着的,谁敢叫停?我想,恐怕要待到“健康”的人不健康的时候吧。

说来奇怪,在**权力处于顶峰的时候,就连朱老总在井冈山挑粮的扁担,都有人给改成是他的,而在他摔死之后,却连他在本来位置上的名字,都要除去。我的退伍证书上,本来有他任国防部长的印鉴,还有名噪一时的题字。大概是1973年吧,上级统一收回证书,说是换发新证。我们信以为真。结果发下来一看,仍是旧本子。只不过把有**名字的那几张都撕掉了。现在的证书,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纸,上面除了本人的照片和名字,就只有毛**的一帧像和撕证机关“三明军分区”的大印章(没有签上时间,不知何故)。其余的信息随同**的影子,一同见鬼去了。

我们本子上是没有了**的“影子”,而其他本子上的呢?你搜缴得完,撕扒得净?有些人专干这种事,向有权的人拍马屁,又用另一个马屁反拍掉坑的了。自以为得计,殊不知全社会最不齿这种人渣。

我们是历史唯物主义者,应该尊重历史真实。“历史就是历史”。历史不是哪个人编的,也不是哪个人可以随便捏造的。“历史是人民写的”。只要我们把事实真相留给子孙后代,他们自会甄别。近来在南昌发掘的海昏侯墓葬中,发现了许多资料,有历史学家就初步推断史书上(当然包括著名的《汉书》)对刘贺的说辞,可能是霍光之流的污蔑。苏联时期的普列汉诺夫,虽然后来成了孟什维克派,但列宁仍然肯定他对劳动者阶级运动的功绩。在对待这样的事情上,我们应该向列宁学习,而不应该与斯大林为伍。

这时已不是《亮剑》中的“李云龙”年代。头脑灵活,军事素质上乘,也不是衡量干部提拔干部的必要条件。我们退伍没几年,这第三任排长也走了。

战争年代的军事干部,有实战可以检验。和平时期则不同,全凭上级拿捏。军事硬件不重要,政治思想软件又像弹簧,可伸可缩,那些巧言令色、投机专营之辈往往得势。我也曾和一个“38式”的退役老团长闲聊过这事,他承认,有些干部确实“差劲”,“没水平”。他也直摇头:“不知基层怎么把的关。”我在建设兵团见过两个现役军官,一个很有“派头”,1958年入伍的,走起路来晃悠晃悠的,常在团部周围溜达招摇。不明就里的人,还以为他是团首长呢。实际上腹中空空,人们背后叫他“草包”。另一个是1968年入伍的,1971年从部队直接调来的排长,很有“看头”。他在战士们面前说话做事,就像马戏团里的小丑,常常令人暗地发笑,指导员见了也摇头叹息,人们背后称他为“丑角”。大约过了半年,他又被提拔为副指导员。人们对他们是怎么提拔上来的,议论颇多。难道真的是他家祖坟连系着“龙脉”?可部队毕竟是要打仗的,冀望这样的人能带队上火线?打胜仗?难道战场上也有“龙脉”可以“荫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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