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军队百姓一家人

有一首歌的开头两句是“军队和老百姓，咱们是一家人”，确实如此。我们在外执勤的单独小分队，和地方政府、当地百姓，特别是民兵组织，更是相互依靠，相互配合，就像一家人。这样才能取得反特任务的满意成果。

那时的军民关系，用鱼水形容，确实不过分，这一点非亲身经历，难有深刻体会。我们有求，地方必应；他们有需要，我们也一定尽力相帮。总的来说，他们给我们的帮助更多。

就说晚上站岗的事吧。我们负责外围放哨，民兵们就在内部站岗。如果没有他们的协助，我们几个人再怎么忙也转不过来。我们是军人，守疆卫土，职责所在，况且白天还有时间休息，补觉，而他们则不一样，白天还有农活，渔活。几个月下来，从未间断，确实难为了他们。

我们最常去的地方是长门村，住的时间最长的是天堂村。两个村的民兵、百姓都给我们莫大的支持。特别是天堂村，更值一提。

这个村庄地处大陆伸入海疆的突出部分，酷似狭长小半岛的尖端。为啥叫它天堂，实在搞不懂。若叫它“海堂”，或许还更贴切些。我揣测，大概这里是人们不易到达的地方吧。从最近的国防公路武曲段，要翻过一座大山，才能下到这里；从隔山的长门村过来，也要爬一条很陡的近似70度仰角直线的台阶路。平时到渔洋垾小集镇去买日用品，都得一天时间。

这里虽是渔村，但在近海捕捞，没有什么鱼产品可供外卖。村民们大多自给自足，很少对外买卖交流。逢年过节，则摇橹划船到霞浦码头，挑些柴禾之类的山货，到城关兑换些必需品回来。有一次我随他们跟船到城关去买些青菜。在去的船上呕吐了好几口，还算好的，一上岸就清醒了。傍晚回来的船上，仍然晕船，我担心肚子里的东西吐空了会伤身体，硬是憋在肚子里忍着不吐，结果却是上岸后几个小时过去了，头还是晕乎乎的。这样看来，它离“人间”确实有点远，叫它“天堂”也有道理。

这个小渔村，住户才10来家，人口也不过百，青年民兵也只有七八个。我们驻防多久，他们就同我们并肩站岗放哨多久，从来没有听他们发过一句牢骚，叫一声苦。这让我们很是感动、敬服。

队长看我们风里来雨里去的，为他们（他们的心里是这么认为的）巡逻放哨，常在我们面前说些感激之类的话。这里的住户和长门村的一样，大多是兴化移民，队长还会说些兴化话，和我日常交流多一些。他们感情朴素，是从自己亲身经历中认识到我们是来保护他们的。队长说，我们房东的大儿子，刚解放的那一年，在海上捕鱼时，被袭扰渔场的国民党军开枪打死，掉到海里，不知所终。正因为有惨痛的过去，所以对我们忒热情，很是信任、支持。

有一天晚上，不知他们看到了什么，还是听到了什么，非常紧张。队长来到我们住处，非要我们把全村的各个角落搜查一遍。班长便把人员分成三组，留下机枪组。队长还看着我们，不肯离开，指着那挺轻机枪说：“把那家伙也带上吧。”

班长笑着解释，说我们手中武器的火力足够大的，叫他放心。他才跟着我们走出去。直到最后没有发现可疑之处，他们才放心地回家睡觉。

这使我想起，老蒋在反攻大陆的宣传中，说什么“大陆是干柴，一点就着”之类的话语。这是哪儿跟哪儿呀？困难是困难，人心是人心，两码事嘛。他自己都不好好想想，戕害百姓的是他们，现在又幻想百姓会被他们“点着”，这不是异想天开吗？被赶到台湾10多年了，沿海百姓对他们还是心有余悸，又恨又怕的，这“点得着”吗？

这里大山阻隔，远离城镇，群众基本上没什么文化生活和娱乐活动。民兵们希望部队给这里的群众放一场电影。这件事上级很快就答应下来。放映电影时，大人小孩就像过节一样高兴，享受了一次“城里人”的生活。

上级对军民关系看得很重。就我们每个人来说，同样很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自觉维护军民关系，不敢造次，也不会造次。有一次，我和陆副班到附近渔村去买鸭蛋。虽说是隔村，但是山高路远，我俩只好在当地村民家中用午餐。女主人煮好地瓜米，又水煮了一碗自家菜地里的青菜，加上我们自己买好的两个鸭蛋，还有一碟她家储备的小鱼干。这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午餐。他们不说钱，我们也不谈价，饭后付给她一斤粮票，5角现金。若按我们的伙食标准，一天也不到5毛钱呢。即使自己吃点“亏”，也绝不能让群众有一点委屈的感觉。

19**年春节，我们班就在这里过年。除夕那天，驻地外突然响起鞭炮声，还有锣鼓声向我们这里传来。我刚走出门口，就碰见队长带着群众，手里端着几个盛糕点的盘子。原来是老乡给我们贺岁来了。事先毫无征兆，我们也没有准备，大家一时不知所措，很是狼狈。好在平时就像一家人似的相处，不分彼此，因此也少了许多生分的不安。在上级的同意下，我们才勉强收下这些礼品。

礼是收下了，心里却平静不下来。要知道，当地群众的生活相当清苦。平时吃的是地瓜米（即地瓜丝），配的也是咸鱼干，连新鲜蔬菜都很少。看着这些村民口中省下的大米类糕点，我们心中都激动不已。战争年代能看到的军民鱼水情，在和平时期也照样能体会得到。只要军队对老百姓像亲人一样对待，老百姓对军队也就有掏心窝的回报。

《 我是一个兵 》--50年前的军营生活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