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报应急至

三十

“儿子，今天吃的怎么样？”乔楠喝了一口啤酒，问桌子对面的乔安可。

乔安可依旧是带着耳机，全神贯注地在看着手机，看见乔楠好像在问他话，连忙摘下耳机，“您说什么？”

“哦，我说这家烧烤店的味道怎么样？”

“一般吧，凑活吃。”说完又准备带上耳机。

乔楠一看，连忙追说了一句，“你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就赶紧走吧，这家店超时要扣钱的。你要玩手机，回家去玩吧。”

“哦，我吃完了，那我就先走了。”

“好，我把剩下的这些——”他指着桌面上还剩的鱿鱼、牛肉，和烧烤篦子上的生蚝说“打扫完，就回家。”

他看着乔安可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又不由自主地多唠叨了两句，“别一边走路一边玩手机。过马路时——”他的话还没说完，乔安可已经消失在了门口的拐弯处。

他回过身来，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觉得自己烦，孩子肯定不爱听，可是，看着孩子一身的毛病，难道不管吗？他想起他想乔安可这个年龄的时候，他妈也是整天的在他耳边唠叨个不停，他也同样向乔安可一样充耳不闻，可是当他工作了的时候，他忽然之间就体会到了母亲那‘烦躁’的唠叨背后隐藏的深意；当他有了孩子，孩子处在逆反期的时候，他更体会到了父母的唠叨背后，其实就是满满的爱！

程颐今晚又不回来了，要和小姨子一起去逛街。她下周歇年假，因为从正月初三开始，她们搞物业服务的就没有正式的休息过，包括礼拜六和礼拜天。乔楠也很开心，他希望程颐去找小姨子消遣。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安静静地抓一抓乔安可的学习，而不用担心家中那股，因为亲生儿子被别人管教而生出的‘怨毒’的冷暴力。

乔安可九月份开学就上高三了，明年就要面临高考，而乔安可的成绩在班里是中下等，偶尔水平超常发挥，能达到中流水平，那他都会兴奋不已，仿佛看到了希望。乔安可的学习问题，主要是自律性差，经常完成不了自己的计划，还给自己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他曾经跟乔安可说过：读书的苦是短暂的，是一种收获；生活的苦才是无限循环的，是一种消耗；但读书是最容易走的路，几年的奋斗，可以换来你一辈子的希望，可以扛起全家希望的重责！

今天是星期天，由于程颐没有在家‘裹乱’，所以他俩顺利的完成了学习计划的90%。为此，他决定通过奖励的方式表达对儿子努力的肯定，所以他俩来到一家离他们家不太远的自助烧烤店。这个店其实菜品非常一般，而且种类很少，但是却满满登登的放了四个冰箱的啤酒，全部免费喝。由于价钱78元/位，还比较合适，所以也同样吸引了很多的食客，估计大多数人是来喝酒的。这家店有个规矩，限时吃自助，如果2小时吃不完，每半小时加收10元的餐费。对于乔安可这样从来不把吃饭当回事的人来说，吃自助实际上就是最大的浪费。他很快就被油炸食品、羊肉串和饮料填满了肚子，然后坐在那里看着他的手机，自己还时不时地嘿嘿笑着。

结完账后，乔楠坐电梯下到一楼，竟然发现这家店居然好友好几拨在排号的人。他不禁摇摇头，想着就这样的食材味道，竟然还有这么多人排队，看来大家还是兜里没钱呀！

一阵风沙突然刮了起来，让乔楠有些眯眼。天气预报说从今晚开始一直到明天中午，都是大雨到暴雨，可是天阴了一天也没掉下来一滴雨空气潮湿闷热到了极点，走几步就会浑身汗流浃背，这种感觉像极了《在狂风和暴雨中》的情景。乔楠抬头看了看，西南部的阴雨黑压压的一大片，正在慢慢地向东北方向漫卷过来，看来预报中的暴雨将至了。但是离家里还有大约两公里，如果像以前一样饭后百步走估计下雨前到家肯定悬了，不如锻炼锻炼身体跑两步吧，虽然刚吃完饭，但是总比淋成落汤鸡的好。

乔楠一边想着，一边就跑过了马路，借势跑了起来。他相信，两公里跑对于他来说，不应该有问题。他是有这个实力的，平时每周一踢一次足球，他总是场上最积极的人，那些年轻人知道他得过心梗，总劝他悠着点，可是他从不在乎，反而更卖力气了，为的就是锻炼身体，让自己多出一些汗。他每天还坚持走路锻炼，开始5000步，后来10000步，再到现在一周至少五天都是20000步，他经常看着微信中的排行榜，欣慰地笑着……

风越刮越大了，吹的路旁的大树像着了魔似的疯狂地挥动着手臂，雨点也开始淅淅沥沥地掉了下来，只一瞬间就变成了噼里啪啦地想掉下来的包子。乔楠觉得大雨将至了，顺着健行道，使劲地挥舞着手臂，大步地迈着腿，他只有一个目的，尽快到家，赶紧到家，一定要在暴雨来临之前到家……

雨已经连成串，但是路旁的大树依旧可以挡出一片区域，看着地上的干燥痕迹，乔楠就在这里面东闯西跳的跑着。这时，路上所有赤手空拳的人都在找地方避雨，树下、廊下、屋檐下……电动车、三轮车的驾驶员都身披着雨衣抬头看着在雨中狂奔的乔楠，大家可能都在笑话他，这不是疯了吗，在雨中还这样跑，是急着赶什么事情呢？而乔楠反而在心里嘲笑着他们，你们知道什么，我马上就到家了，看，前面不远处就是小区的西大门了，不出五分钟，我就可以在家里脱掉湿衣服，洗上热水澡……你们还嘲笑我，看看你们自己吧，大风卷着暴雨快把你们的车都吹歪了，小心一点吧，别出什么意外……

乔楠终于跑到了西大门。西大门有一个超市发超市，所以这个地方建成一个偌大的门厅结构，顶上还有透明玻璃采光，平常的时候这里就是娱乐休闲的场所，经常有一些老头下棋，老太太聊天，还有人在此摆摊。今天这里依旧是挤满了避雨的人，吵吵嚷嚷的，都看着倾盆的大雨，发愁自己如何离开；看着大树的枝条在狂风暴雨中被肆无忌惮的扯拽着，心想不知树会不会被连根拔起；当然更加开心地看着在雨中被淋成落汤鸡的人们，比如说乔楠。乔楠跑进了西大门的廊厅，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看他，甚至还有几个人乐出了声音。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本想停下来避一下雨再走。虽然从西大门到他家，只有短短的50米左右路程，而且这50米极像一条“S”形，因为要绕过一座楼，但是他也觉得外面的雨太大了，还是避一避的好。可是，当他看着一堆人看着他浑身湿淋淋的眼神时，他不再犹豫了，再次冲进雨里，向着最后的50米冲刺。

还有40米，这时的雨已成倾盆之势，他被大风裹挟的东倒西歪，雨水被风恨恨地砸在他的头上、脸上、眼睛上，他只能眯起眼睛，在白茫茫的雨水中找着回家的路，他脚底下不是会踏进一处处积水，虽然他尽量跳闪腾挪的躲避着，可是脚下几乎跳到哪里都是汪汪积水。但是他不敢减缓脚步，反而加大了奔跑的频率和步伐，因为他正在和暴雨赛跑，他们抢的就是时间。

还有30米，他已经绕过了那座楼，正朝着自己的楼跑去。由于在楼宇之中，过堂风特别的巨大，他使劲地调整着被风吹歪了的身体，尽量躲避着地下的积水。远处单元门的灯光在暴雨中，只是泛黄的一片光晕，但是他终于看到了最后的希望。

还有20米，他使出了最后的力量，就像最后的冲刺，他要给这次2公里暴雨跑画上完美的句号！还有不超过15步，还有最后一个弯道……

突然，一阵夹杂着沙石的狂风迎面吹来，吹得他本已眯成缝的眼睛，赶紧闭了起来……再睁眼，那可能就只是一睁眼一闭眼的瞬间，他突然看见离自己不远前‘呼’地腾空飞起了两团黑影，大概有2米多高，像两片“乌云”似的，快速地向他直飞过来……不，应该是直拍过来，或者说——砸来。他本能地闪过了第一片“乌云”，但是就在他闪过的一瞬间，第二片“乌云”也机警地、迅速地调整了空中姿态，从一面墙一样拍过来，变成了一把刀砍过来，向他兜头盖脸的砸了下来，在那恰似电光火气的一刻，他的头再次本能的一偏，躲过了“刀锋”，可是只听“啪、咔嚓”……他只觉得左肩像是被人用摁钉钉在那个空间维度里，全身都凝固了一样，一阵晕眩感瞬间从脑后的发迹线开始一路向上、再向前传遍整个头部，就在这时，他脑海里出现了斯芬克斯，“咚”的一声，他栽倒在了狂风暴雨的马路上，什么也不知道了……

三十一

“田满江，男，43岁，内蒙古赤峰人，大学毕业后，于2000年左右来北京工作。张琴，女，41岁，内蒙古赤峰人，高中文化程度，毕业后回家务农，田满江的合法妻子。两人在2006年，通过别人的介绍，认识后半年结婚，并育有两子。老大田壮，今年12岁，在我市海淀区XX小学就读，五年级；**田康，今年8岁，同样在我市海淀区XX小学就读，二年级。”

卢沟桥刑警支队刑侦科会议室里，郝玥正在向专案组所有人员介绍田满江的社会情况。

“田满江与张琴是一个村的人，是在别人撮合下结婚的，张琴是个地道的农村人，高中毕业后没有考上大学，后回村务农。由于田家欠张家钱，张琴的父亲认为在大城市工作的田满江会有前途和希望，所以就以结婚作为筹码免去了双方之间的债务。据说田满江并不满意这份婚姻，经常以离婚作为要挟不回家而长期在外居住，偶尔回家也是因为想儿子。”

“田满江在北京海淀区荷塘小区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市场估值800万元，现张琴和其儿子们居住。田满江名下还有一部别克君威的轿车。具体银行存款不清，有待查证。”

“金凤霞，女，38岁，北京人，满族，我市XX钢琴学校教师，父母都是我市退休初中教师。田满江和金凤霞是在偶然2016年一次婚礼上认识的，当时他俩在一张桌子，田满江表现得非常得体和绅士，而且对金凤霞非常殷勤，田满江自称离异无子，之后对金凤霞展开疯狂的攻势，金凤霞由于当时处于大龄未婚，家庭和社会压力很大，就顺其自然地和田满江谈起了恋爱，认识3个月后，发现自己怀孕了，就和田满江谈要结婚的事情，田满江当时谎称要出国出差，回来之后马上去领证，并且每天通过手机和邮箱给金凤霞发国外的照片。一直到5个月后，金凤霞顶不住家里父母的压力，声称要去田满江的单位找他，田满江才露了面。田满江说，他其实还没有离婚，但是他是爱金凤霞的，所以这几个月一直在跟妻子谈离婚的事，可是农村妇女，在北京又没有工作，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许什么愿，答应把所有的财产全留给妻子，他的妻子也不离婚，理由只有一个，无法跟父母交代，丢不起人。”

“田满江明显是设计了金凤霞，他们之前的谈恋爱、同居，可能都是为了使金凤霞怀孕做的铺垫，金凤霞说，她曾听田满江的一个朋友说过，田满江认识她之前，就跟很多人说过，一定要尝一尝北京女人的味道。之后得知金凤霞怀孕还故意不露面，也不说明情况，就是为了让金凤霞蒙在鼓里，造成胎儿过大无法引流的目的。金凤霞当时对自己受骗感到万分沮丧，甚至患上了抑郁症，有自杀倾向。由于肚子越来越大，只好把工作辞掉了，和田满江一起住在出租房内。后来金凤霞和自己的父母商量，要把孩子生下来，她的父母开始死活不同意，但是看到胎儿已经成形，堕胎会危及母体生命的时候，她的父母也没有办法了。只好给她出了一笔钱，作为他们现在居住房子的首付款。2016年底，金凤霞的女儿金雅鑫顺利出生，田满江就堂而皇之的以孩子父亲的身份住进新购置的房子，所有的装修、家电费用都是田满江掏的。金凤霞的父母看着田满江虽然没有离婚，但是可以整天陪着女儿的面上，也没有将这件事情声张。”

“金凤霞介绍，田满江这个人是个极度自私的人，而且还有家暴倾向。经常在她面前炫耀如何惩治他的妻子，所以金凤霞整天都是小心谨慎的生活着。”

当郝玥介绍到这里，丁凯突然问了一句：“那金凤霞为什么不离开田满江呀？”

“我也问过，”郝玥转身面对着丁凯说，“金凤霞说，田满江虽然对他老婆很狠，但是从来没有对她进行过辱骂和殴打，而且对他们的女儿金雅鑫更是呵护的犹如掌上明珠，百般疼爱。”

“田满江犯了重婚罪，金凤霞就不怕他有朝一日锒铛入狱吗？”专案组的大周问了一句。

郝玥再次转身朝向大周：“这个我也问了，金凤霞的解释是，第一她和田满江的妻子都不会去告，所以东窗事发的可能性很小；第二她的女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只要田满江能够天天在这个家里住，她就能忍受他俩非法同居的事实。”

会议现场一片嘈杂，大家都很震惊，在二十一世纪的北京，竟然还有田满江这种家外有家的“情场老手”，掌控着两个家庭、两个女人、三个孩子的命运和将来！

顾子健挥了挥手，会场稍微安静了一下。他看着郝玥问：“金凤霞目前还工作吗？”

“不工作。”

“田满江的妻子张琴也不工作，那也就是说，这两个家庭的生活来源全部来自于田满江。”

“是的，两个家庭全靠他一人养活。”

底下又是喧哗一片。“原来世上真有这一等男人呀！”不知谁说了一句，大家一片喧笑。

“嗯，”顾子健沉思了一下，转过头问对面的丁凯：“佟福贵那边有什么进展没有？”会议室立刻又安静了下来，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丁凯身上。

“佟福贵非常老练，表现得也很从容，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答如流，没有丝毫破绽，我觉得要想撬开他的嘴，我们必须要拿得出过硬证据。”

顾子健点了点头，“看来我们是要改变改变策略了，这起表面上看似‘离奇’的自杀案件，里面包含有毒品、经济、贪腐，看来这个案件我们真的需要深挖下去。好吧，这样，我一会儿通知经侦科派一组人员到专案组报到，丁凯你安排他们先把佟福贵、田满江的个人账户，所在单位账户和往来交易查一查，看看这是个什么公司，能够让一个人养活这么多人。”

“另外，我从禁毒科再给你们派几个人来，尽快地把LSD的情况给摸排清楚。”

他再次看着大家，“他们希望我们给他们来点实锤，那我们就给他们来点猛料吧。”

“大家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散会吧。”顾子健对大家说，“丁凯、郝玥你俩留一下。”

顾子健等大家都出了会议室，并关上了门，才开口问道：“怎么样？绿环的情况。”

丁凯看了一下郝玥，郝玥示意还是他来做汇报，于是也就不客气了，开口说道：“绿环公司，是2001年成立的。目前隶属于北京市市政集团下属的科技环保集团，属于三级子公司，是国有企业，主要从事的是污水处理厂的基建、改造、提标等工程。绿环公司最开始是科技环保集团的一个三产企业，主要是安置一些职工家属，退休、返聘的老同志等，当时设立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解决一些企业领导家属就业问题，工程的来源呢，都是自己系统的活儿，给别人也是干，自己人也是干，所以就成立了这么个三产公司。可是这个绿环公司的第一任老总马强，可并没有按照领导的授意，把绿环发展成为公司领导的后花园，而是大踏步的开拓自己的领域和核心技术，在国家提出‘绿水青山’的号召时，积极抢占市场资源，兼并重组了几个省的上百家污水处理厂，成为了当时业内的翘楚。在2008年左右做到了年产值50亿，盈利15亿的行业龙头。当时马强本来想把绿环推向市场，在国内上市的。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在2010年却成功地被科技环保集团全资收购、重组了，变成了国企了。之后没过两年，马强便在55岁的时候退居了二线，接任的是马强手下的一员干将王浩钧，这个王浩钧是个山西人，和佟福贵是初中同学，上海交大毕业，清华的研究生，主要专长融资、国际贸易和技术引进。王浩钧在接任不久，绿环公司旗下的一个污水处理厂出现重大人身伤亡事故，在一次窨井检修的过程中，3个人被有毒气体熏死在了井下，王浩钧作为第一责任人当即被做了免职处理，党内严重警告处分，之后没多久，他就主动辞去了所有职务，净身出户，离开了科技环保集团。也就是在这个时间点，佟福贵等七人集体辞职，全部下海。除田满江没有跟他们一起合伙开公司外，其他六人合伙入股开办了新大陆仪器仪表有限公司，主要从事进口仪表的国内销售工作，主要领域已超出污水处理厂的范围。”

“马强现在哪里？”

“美国，马强的女儿大学毕业就出国留学，在美国完成学业后结婚生子，取得了绿卡。马强就是在那时出去的，之后也取得了绿卡，定居在了美国。”

“王浩钧呢？”

“澳大利亚。”

顾子健一听，眼中一束冷厉的光射出，“也是定居。”

“对，据说投资了一个农场，两口子在享受田园生活。”

“享受田园生活，”顾子健一声冷哼，“我看是在逃避打击才对。”

“这样，绿环的情况我需要马上向局里做汇报，你们两个一定要抓紧调查清楚佟福贵和田满江的社会关系，同时派人去摸清马强、王浩钧的社会关系，从侧面了解他们离开绿环的真实原因。”

“是。”

“你们俩要注意了，这个案子深挖下去，肯定不只是简单的****的问题，你们要多和经侦的同志商量，必要的时候直接向我汇报。”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