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沉积十五年的谋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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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我们言归正传吧！”

“莎莎奶奶，我知道了，是我奶奶请您来对我进行心理疏导的……”坐在苏莎对面的金一帆，笑眯眯地望着满头银丝、精神矍铄、身穿一身银灰色嵌着金丝暗花旗袍、神态显得高雅贵气的苏莎说道。“可是莎莎奶奶，我认为我的心理很正常，用不着做心理疏导啊……”对奶奶让这位曾在警官学院传授犯罪心理学的退休教授，给自己进行心理疏导的行为，让金一帆既啼笑皆非、又无可奈何……

“豆豆，你今年二十五岁了，居然没谈过一次恋爱，你自己认为你很正常吗？”苏莎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望着长相英俊的金一帆……

她脑海里一下浮现出了一张圆圆的小胖脸、上面嵌着一双黑亮亮眼珠的小男孩……这个小男孩现在正坐在自己对面，正睁着那双黑亮亮的眼睛望着自己……豆豆这个小名就缘于这双眼睛，看见这个在自己眼皮下，从小屁孩长成帅哥的青年，苏莎从心底里慨叹时光的飞逝……

豆豆是金一帆的小名，亲近的人都这么叫他。金一帆眼前这位苏莎奶奶，和金家是世交。如果朔本追源，两家的交往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清朝初年。因此上，在金一帆的心目中，苏莎奶奶就是自己的家人……

此时金一帆觉得苏莎喝茶的姿势和奶奶一样优雅……无情的岁月剥蚀了老人们的芳华，只在她们衰老的身躯上留下了这点优雅……金一帆想到这里，心中有些忧伤，便拿着茶壶给苏莎的茶杯里续上茶。

二人坐在金家古色古香客厅的西窗前，夏日的阳光从南边的窗户中射进屋子里，将屋中映照得斑斑驳驳，客厅里显得十分安静。

“莎莎奶奶，我没交过女朋友，是因为我还没遇见我心仪的女孩……”

“豆豆，你这个说法比较大众，但不能让我信服！你身高有一米八吧？”

“一米八一！”

“豆豆，你长得相貌英俊，身体像运动员般健壮，属于典型的帅哥，是女孩们心仪的对象，在学校里追你的女孩应该不少吧？”

“莎莎奶奶，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您，因为我从不和她们交往……”

“豆豆，那你就回答我你容易回答的问题吧，我开始提问了！”

“莎莎奶奶，您问吧，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豆豆，你奶奶说，自从你十五年前去了你父亲遇害的现场后，你的性情从此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据我分析，当时你在现场一定看到了些什么东西，以致受到了强烈刺激！这种东西在你心中留下了抹之不去的阴影！从我们刚才的谈话中分析，这道阴影至今都还在你心里作祟！你在现场看到了什么，你能告诉我吗？”

金一帆承认这位气质高贵的老太太，确实有着非凡的洞察力，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莎莎奶奶，当时警察用担架把我父亲和那个女人的尸体抬出来时，我和奶奶正好站在院子**！两具尸体都被用白布遮盖着，我看见从担架上垂下了一条女人白胖胖的胳膊，我觉得很恶心！很、很不要脸！于是我就跑到了什刹海，在一棵树下一直坐到奶奶他们找到我……那天雪很大，我在雪地里受了风寒，回家后一直高烧不退引发了肺炎，奶奶把我送进了医院……我记得出院那天是年三十……开学后奶奶很快让我转了学……”金一帆的大脑中，很快浮现出了当年自己目睹的那一幕……

“豆豆，你看见的那条女人的胳膊就是你的病根！”金莎一边分析一边又端起了茶杯，“当你看到了那条胳膊后，马上联想到你父亲和这个女人的苟且之事！瞬间，你心目中父亲的高大形象，便被这条女人的胳膊给击得粉碎！因此你羞愧难当，于是便逃离了现场！你转学的原因，是因为坊间传闻，说你父亲和那个女人正行苟且之事时死于煤气中毒……”

“莎莎奶奶，的确是这样，当时和我要好的同学都因此疏远了我，我失去了同学们的友谊，在学校里遭人白眼，被同学们所孤立，因此我常常逃学！我们家的邻居们，都在背后对我们家说三道四，奶奶这才把家搬到了现在的老宅里，并给我转了学……”

“当年你父亲的案件，由于警方没破案，此案便在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坊间无理性的传闻是最可怕的，闲言碎语能杀死人！唉！奶奶想让你在新的环境中振作起来！没想到从此后你变得很孤僻，在学校里从不和同学们交朋友，也不愿意参加集体活动，每天放了学，你就闷在你自己的屋子里做作业和画画！我由此判断，你父亲之死让你很自卑，内心对女人产生了厌恶，这就是你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因此，每当你看见女人时，你的大脑中立刻会浮现出你在现场看到的那条女人的胳膊！加上你母亲在你父亲遇害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就和其他男人组建了家庭，这种种原因，导致你对女人心生恐惧和厌恶！豆豆，是这样吗？”

往事一幕幕在金一帆脑际中浮现，金一帆心中泛起一阵悲伤，不由苦笑着说道：“莎莎奶奶，您分析得非常正确，不过没有您说得这样严重！当我知道我父亲是被人谋杀的后，我就不再自卑！我之所以不喜欢和同学们交往，是因为我不想把我的宝贵时间浪费在这些琐事上！我只想好好学习各门功课，再利用空余时间学画画，等我长大了考上警官大学，亲手抓住凶手为我父亲报仇雪恨！没想到我高中毕业后，奶奶坚决不让我去报考警校，逼着我报考了艺术学院，我大学毕业后，又坚持让我去日本东京艺术学院读研……”

“豆豆，你不必报怨你奶奶了，她认为你是为艺术而生！因为你们金家从清朝在历史中消失后，就成为了京城赫赫有名的收藏家！奶奶坚持让你学艺术，就是想让你继承祖业，光大门楣！”

“莎莎奶奶，我最想不明白的是，害死我父亲的凶手至今仍逍遥法外，而奶奶一直不让我过问父亲的案情！莎莎奶奶，公安机关里有您无数学生，我想请您帮我问问我父亲的案情……”

“豆豆，你不用请我，自从你父亲遇害后，我一直都在关注着案情的进展……”

“莎莎奶奶，我父亲被谋杀已经十五年了，警方至今也没破案，这是什么原因呢……”

“豆豆，我详细看过你父亲和索娜被害的案情材料！十五年前，你父亲遇害之时正值小年夜，那晚京城遇上了暴风雪，家家户户都关着门按照自己的方式庆贺佳节，所以没人出门。那时你父亲在针眼胡同开了一间叫“听雪轩”的古玩店。第二天，大约在早上十点左右，有客户去叫门叫不开，便扒在窗户往屋子里观望，模模糊糊发现地上躺着两个人，这才报了警！警察破门进去后，看见你身穿衬衣父亲爬在门口，右手向前伸着，左手紧紧抓住门边的柜子脚，一看那姿势，就知道你父亲想去打开门逃生！和你父亲一起遇害的那位女人叫索娜……

二人不知不觉聊起了十五年前的案情。

“莎莎奶奶，索娜阿姨她家和我家是世交，从小我就认识她，记得每年只要逢年过节，她都要带着礼物来家里看望奶奶……”

“索家和你金家岂止是世交！索绰罗氏家族，在清朝可是最显赫的贵族之一，出过好几个皇后和宰相，和你们爱新觉罗家族的关系渊源流长。你奶奶非常注重门弟，从小就给你父亲定下了索家的三丫头，这个三丫头就是索娜……”

“莎莎奶奶，您说的可是真的？”金一帆吃惊地张大了嘴，愕然盯着苏莎。

“千真万确！唉！命运总是捉弄人，索娜长大后考上了工艺美术学院，大学毕业后和她的同学关山结了婚。你父亲大学毕业后，分到区文化馆工作，和你当医生的母亲结了婚。案件发生的那一年，关山抛弃了索娜和女儿，自己漂洋过海去了美利坚合众国，而你父亲则正和你母亲闹离婚！你父亲停薪留职当了“听雪轩”老板后，索娜也离开了她工作的工艺美术公司，入股“听雪轩”和你父亲一起打理生意。坊间传闻，你母亲就是因为你父亲和索娜走得太近，因此才和你父亲分居另过……”

金一帆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了一个扎着马尾辫、瘦小的脸上长着小眼睛、小鼻子，连说话都是小声小气的，因此上自己叫她“**”的小女孩，这个**成天跟在自己屁股后面跑……这个小女孩就是索娜的女儿，学名叫关悦悦，比自己小三岁。**早先和自己住在一个胡同，她母亲遇害后，转学到了自己转读的学校，二人同病相怜，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后又一起回家。自己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关悦悦的父亲回来，将关悦悦和关悦悦的爷爷、奶奶接去了美国……关悦悦走时，自己难过了好些日子，不知她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金一帆在心中叹了一口长气……

苏莎没注意陷入沉思中的金一帆，顾自说了下去：“那天索娜穿的是内衣，袖子挽得高高的倒在沙发下，你看见的那条胳膊就是她的……二人的死亡原因均为煤气中毒！那时全市在进行煤改气，你父亲的店铺这一带还没峻工。那个冬天，家家户户只好烧煤炉子取暖。起初，警方以为是因烧煤炉子不慎引发的悲剧……”

“后来是根据什么定为谋杀案的？”

“警方经过尸检，在你父亲和索娜的胃内容里发现了安眠药的成份！”

“说明我父亲和索娜阿姨死之前，被动地服下了安眠药……”

“你用的“被动”这个词非常准确，当年警方的案情报告上用的也是这个字眼！尸检测定，二人的死亡时间是当晚的十点左右！办案的警察在延伸到院子里的烟囱上，找到了堵塞在烟囱上的一坨用水浸泡过的棉花，因此将此案认定为谋杀案！很显然，凶手是在你父亲和索娜服下安眠药，进入沉睡状态之时，用这坨棉花堵死了烟囱，导致二人煤气中毒身亡……”

“莎莎奶奶，这说明那晚凶手也在现场！”

苏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当年办案的警察中有我的学生，他们也是这样判断的！警方在案发现场，除了看见桌子上摆满了菜肴、几个空空的啤酒罐和一瓶没喝完的二锅头外，还看见了一副摆在桌上没动过的碗筷，由此推测，当晚应该还有一个人去和你父亲他们在一起，不过，此人既没喝酒也没吃菜！警方在两罐没喝完的百威啤酒里，检测出了安眠药的成份，并在酒罐的上端发现了针眼！由此推测出，当晚你父亲和索娜先是喝的二锅头，喝到中途后，凶手带来了用注射器注入安眠药的百威罐装啤酒，二人这才改喝了啤酒！根据这个思路，警方推测，凶手和你父亲和索娜非常熟悉，极有可能是生意上的朋友！随即，警方立即对案发现场的周边进行排查！苍天不负苦心人，通过几天的走访调查，终于找到了两条重要线索……”

“什么线索？”金一帆一下子激动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着苏莎。

“你父亲的店铺所在的针眼胡同，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袖珍胡同，你父亲的店铺位于胡同东口。店铺的东边是琉璃厂大街，南面对着胡同的街面，西边是住着十多户人家的大杂院，北边和一户人家共壁。你父亲打通了东面和南面的墙壁，在上面各开设了一个大玻璃窗，陈设着各式各样的古董，让人在窗外能一目了然地看见这些艺术品。店铺的东西两面各有一道门，从西边的门出去是大杂院，便于用水、洗衣服和晾晒衣物。从东边的门出去就是琉璃厂大街，方便和生意人往来！提供第一条线索的，是在“听雪轩”街对面开小卖部的老头。案发当晚八点多钟，还没打烊的老头，看见一辆黑色奥迪车在他店外街边停了将近一个小时。开车的是一个身高一米八以上、身材瘦高的男子。此人停车后直接走过马路，进了对面的“听雪轩”。当时车中的副座上还坐着一个人，此人一直在车内没有下车，坐在车中等了将近一个小时。壮汉走出“听雪轩”上了车后，车中人这才打开车窗往车外吐了一口痰。车往南边开走时，老头依稀看见车中人是一位身穿羽绒服的女人。另一条线索是住在大杂院里的一位厨师提供的，案发当晚这位厨师下班回家，刚一跨进院门，便和一位匆匆往外走的瘦高男子擦肩而过。当时雪下得很大，又刮着刺骨寒风，厨师便没有在意，直到警察调查到他头上时，他才将此事说了出来……”

“既然有了线索，当时为什么没有破案？”

“警方根据这两条线索，在你父亲的生意圈里查找身材瘦高者，又通过老头提供的车牌号以车找人。经查证，这辆车于案发前五天就已被盗。一个星期后，这辆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奥迪车，出现在北京和河北交界的荒山中。警方赶到现场，车已经摔得稀巴烂。通过痕迹判断，凶手是将车开上山顶后，将车推下了悬崖，然后骑着一辆摩托车下了山。那个年代还没有实施天网工程，警方只能沿着凶手行走的路线一路追查，最终在一个小火车站找到了凶手所骑的摩托车，追查这辆摩托车的结果，和那辆奥迪车一样，也是凶手偷来的……”

“凶手太狡猾了……”

“是啊，凶手策划精细，行踪诡秘，其智商可见一斑！以车找人这条线被凶手彻底掐断了！

于是警方就围绕着你父亲的生意圈子展开侦察，他们查找了你父亲和索娜手机上的所有往来电话号码，然后进行逐一排查。但这些人在案发时间，都有不在案发现场的证据，警方没找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案件进入了死胡同。负责侦破此案的几名刑警都是我的学生，这帮野**便去找我求助，请我给凶手画像，我看完全案的材料后，便将凶手圈定在被你父亲骗过的人身上……”

“难道我父亲是骗子？”金一帆大为吃惊。

“当年你父亲在京城古玩界，可是一位名声显赫的风云人物，业内人士都叫他鬼手！”

“鬼手？为什么叫他鬼手？”

“因为你父亲仿冒名人的山水画堪称一绝！宋代是国画艺术发展的登峰时期，你父亲仿冒的宋代山水画，连老资格的鉴定专家对你父亲的仿制的假画也难辨真伪，因此得了这么一个绰号！他仿制的假画让不少人上当受骗，靠这绝技，你父亲在古玩市场上赚足了钱，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因此您怀疑凶手应该是被我父亲骗过的人？”

“当时我认为这才是凶手的犯罪动机！这个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要知道，一幅假画足以使上当者倾家荡产！接下来警方的调查却让我大失所望！”

“为什么？”

“警方走访了古玩界所有的掮客，以及为你父亲仿制的画作过鉴定的鉴定专家，得到的答案是，你父亲从来没有把假画卖给中国人，被他蒙的全是外国古董商，但从来没有人告过他！这说明你父亲深黯好兔不吃窝边草的商业准则，而且，那些买了他假画的外国古董商人，至今仍未发现你父亲仿制的画是假的！这些人在案发后再也没有来过中国，所有线索就此中断，这桩谋杀案自此成为了积案！本着命案必破的原则，警方至今仍在苦苦寻找线索……”

门开了，身穿红色丝绸旗袍的奶奶，手中提着一大兜菜，神采奕奕地走进屋，径直来到二人面前：“莎莎，你和豆豆交谈得如何？”

苏刹笑着说道：“老姐姐，豆豆的心理很正常不需要矫正，但他急需一副药来治疗他的情商……”

“那我就给他配一副药……”

金一帆茫然地望着二人……用隐语来传送不让人明白的事情，这是两位老太太的专利，金一帆对此已经习惯了。不过，她们话中的“一副药”是针对自己的，这不得不让金一帆提高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