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伍前夜

“小声点让别人听见多不好，满村子该传咱俩的闲话了。”背影压低声音抱怨道，目光不时地巡视着周围的动静。

“有啥不好的，我们都换过生辰八字了，从现在起你也是准军属了呢！享受优待。”有才抑制着自己砰砰的心跳眨着胆子说，耳朵却直起来听着周围的动静。这毕竟是九十年代初的乡村啊。虽说**十年了，但淳朴的民风却让年轻的男女保持着距离压抑着心火。

“我才不是啥军属呢，万一你真去北京留在那里了，哪里啥样的女孩子没有啊，你还会理我啊。”她有些担忧地说着。

“看你说的，我就一个小农民初中都没毕业呢。难道还能像陈世美招成驸马，再不整个将军当！？”有才信誓旦旦的说。人生总是和人不经意的开着玩笑，十多年后有才虽然没有被招为皇上的驸马，也没成为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却阴差阳错的留在了北京。

“给你！我攒的三十块钱，谁也不知道，你留着应急吧。俺娘说了，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有个七灾八难的会有个帮手。”

“这是干啥啊！给我钱干嘛！我又不缺钱，到部队上每个月都有津贴呢！听说每个月都给二十块大洋零花管吃管穿，要是管娶媳妇就好了。”他坏坏的说着双手搭在了背影的肩上。他感觉自己心里有一团火在燃烧，深呼吸了一下，又摇摇头让自己冷静一下。

背影沉默了，屏住呼吸等待着幸福的一刻，手也不自觉的扶在了有才的腰上。这是自己的初吻呢，给自己喜欢的男孩子也是自己未来的丈夫，这是多么甜蜜的事啊。有才此刻心里也一阵砰砰的狂跳，浓浓的少女的气息，让有才有些难以自制。让有才想起带兵的首长家访时说的话，在空军当兵至少是四年，而且能不能探家都不确定。四年啊！估计全村的年纪相仿的姑娘小伙都结婚抱娃了。四年此刻感觉是多漫长啊！有些事是不能做得，自己是去当兵呢，这天南海北的万一自己有个闪失那不是害了别人吗？！（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在冀中一带十八九一般就结婚了，很多时候是带着孩子去补办结婚证的）有才故意干咳了一声，天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背影有些幽怨的看了一眼有才，心里打碎了五味瓶。

有才送那个女孩子回家，默默地望着闪进门后的背影心里怅然若失，也不知自己这么对她对不对。其实有才有自己的想法，当兵不必在外面给人家打短工，你没看电视上吗？冲锋号一吹，不管敌人的炮火多密集都要向前冲呢!自己如果因为冲动把人家祸害了（方言：就是偷吃禁果）万一自己在部队需要打仗冲锋咋办？！牺牲了倒好说，各过各的；要是残疾了呢？给人家添一辈子累赘吗！那是个男人干的事吗？！

有才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脚下生风，不知不觉已来到自己家门前。快进家门的时候越过低矮的土墙依稀看到家里的灯还亮着。推开了虚掩的柳条编成的栅栏来到院子里引起羊群的一阵骚动，紧走几步拿起挂在羊圈边上的筛子，搂了一抱梨树叶筛干净了洒在羊圈的料槽里。自己当兵走了，父母都年过半百了，往后这体力活该咋办啊！放羊拉土垫羊圈可不是轻松活计啊。自己虽说是半大小子了，就干这些活计一天下来睡觉都懒得翻身呢。

记得就是这个时候，刚过完春节要交新学年书费和学费，家里真困难啊！二哥得重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大嫂怕承担债务逼着大哥和父母脱离干系，否则就寻死觅活的；刚过门一年的三嫂在娘家姨妈的唆使下也跟着起哄，不但闹着分家还拒绝承担一切债务。姐姐倒是找好了人家，那人家的日子也不阔绰呀！再说自己家姑娘还没过门就找人借钱，不让人笑话死！姑娘咋在人家直起腰杆啊！这一桩桩揪心事对爹娘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谁知最后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那段时间爹娘放佛就在一夜之间老了一二十岁。别说二十几块钱的书费学费，就是买盐都得向邻居借钱呢。爹娘把这四男一女拉扯大容易吗？自己倒好说小光棍一根，说走拍屁股一走。当兵可不是儿戏啊！至少三年两载不能探家。眼瞅着村里的小伙伴上高中的上高中，准备结婚的都开始一件件筹备了，有的都做上新被窝了。自己却想离家去闯世界，是不是有些自私了。或许这就是命吧！

有才瞧瞧厢房的灯黑着，估计姐姐在镇上上夜班还没有回来。也是，这大老远的一个女孩子大黑夜的往回赶也不安全。扭身撩开门帘推开门来到爹娘睡觉的炕头。爹趴在被窝里抽着烟袋锅，娘在一针一线的缝着什么。有才趋近一看是在用家里的碎布头一片片的在拼做鞋垫呢。有才眼眶有点湿润了，喉咙里像被人塞满了乱柴草。

“娘，这么晚了您做这干嘛，部队上啥都给呢。早点睡吧！”假装很不耐烦的嘟哝道。

娘没说话看了一眼自己的老疙瘩——有才，从屁股下面的炕席夹层里拿出几张十元的钞票递给有才。有才接过来又塞给娘，娘没在说啥默默地把钱又塞在席子下面。娘儿俩这一夜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拉呱着。有才实在扛不住了，歪倒在炕上睡着了。

这一夜有才是和爹娘一个炕上睡得，这也是他小学二年级以来能自己独立撒尿起夜的第一次。那一夜有才做了好多光谷陆离的梦。他梦见自己当上了一个专管别人吃喝拉撒的官，还见到了肩膀上有金色牌牌的将军。那些将军并不像书本上写的那样好凶的样子，时不时要拔出手枪想要枪毙谁。二十多年以后他才发现那夜做的好多梦他都将在未来实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