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行

“小儿！快起来！大喇叭广播了。要你抓紧时间到村委会门口呢！准备到乡里集合好去县上坐火车。”娘推了推还在梦中游荡的有才。“快起来吧，鞋垫我给你塞包里了啊，到时候别忘了用，在部队要勤快点啊，听人家首长的话，别不知道眉眼高低，少说话多干活。”娘又再三叮嘱。“出门在外不必在家里，自己照顾好自己吧。”娘不时地撩起衣襟擦着眼角。

“娘您放心吧！您小儿子的本事您还不信啊！？我也是买卖人出身呢。什么人咱没见过，什么事没经历过呀！”有才故作强大安慰着娘。

“昨晚和你三哥说好了，让他去送你。我和你娘就不起来了，这么冷的天。”父亲又趴在被窝里点燃一袋老旱烟漫不经心的说着，顿时屋子里又弥漫起呛人的烟雾。

“这才几点啊？天还黑着呢！不是说早晨五点才集合吗！”有才懒懒的翻了一下身。

“快起来吧，怕你误事儿，你爹昨夜就没敢睡，一直盯着咱家的老座钟，现在你就是公家人了，干啥都有时有晌得可不敢给人家耽误啊！”娘说着坐起身来。“要不我给你煮几个鸡蛋带在路上吃。”

“就是呢，你没看电影上啊你们当兵的让你几点发起总攻你敢不往前冲啊？！那可是逃兵，要枪毙呢！”爹就像自己是督阵的首长煞有其事地说。

“孩子就要出门了，你看看你说什么话呀？多不吉利！”娘狠狠地瞪了爹一眼。

父亲不好意思地磕磕烟袋，抬起手挠了一下发际有些斑白的后脑勺，“我不是给孩子鼓劲吗。你咋数落起我来了。”

正说着三哥进屋了，把脚跺得山响。“这么冷的天，一个大小伙子还送啥！一揸长的道，跑几步就到了。”娘不乐意了，“你这孩子亏你还当哥哥呢，咋说话呢，你兄弟这是当兵出远门！你以为是走亲戚啊！你不乐意去我去”。三哥憨厚的笑笑不再吱声，拿起炕上有才的行旅走出屋子。

有才赶紧用娘准备好的热水洗把脸背着背包走出屋门，来到院子的时候，鼻子酸酸的脚步不由的慢了下来，默默回头看看这个从小长大的院落。那棵碗口粗的枣树还是自己八九岁的时候从村东的河滩上移栽过来的。现在都能结好多枣了，个个都有小核桃那么大，咬一口倍儿甜。羊棚里的羊群被脚步声惊扰了。那只花眼老母羊伸长脖子咩咩地叫起来。有才认得，那是羊群的头羊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仿佛知道有才要出远门要为他送行所有的羊儿都把脖子伸出羊圈注视着有才。有才刚要弯腰去抱一把梨树叶儿来撒到料槽里哥哥就开始催了。

“快点吧，你听村里的喇叭又喊上了！我就不送你到乡里了，今天我借了老丈人家的牲口往地里拉肥料呢。”三哥边走边催促着。离村委会还有一段距离就听到了锣鼓声，还真像那么回事啊！有才不由得挺了挺尚显单薄的肩膀，颇有些自豪地紧走几步赶上前面的三哥。

有才在大家的簇拥下上了村委会大院送行的拖拉机，随着拖拉机的轰鸣这个叫做家的地方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平时活跃的他面无表情地甚至木然的看着渐渐隐去的送行的乡邻。突然感到如此陌生，不由得在心底轻声问自己，我还会回来吗！？

等有才和村里的民兵连长坐着拖拉机一路狼烟的赶到乡里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在乡武装部的大院子里有一台拉货的大卡车，车厢里已经站上去不少和有才一样穿着新军装的小伙子们。武装部长叼着烟卷在院子里边踱着步，边吆喝着咋哪个哪个村的人还没到齐，还不时地看看表。没当过兵就是不行，就没点组织纪律性呢。

“他才不敢提前走呢，咱乡里的新兵那是有数的，缺一个都不成，他也就是吓唬人呢；不过到部队可不敢这样啊，让你几点到就几点到”。民兵连长附在有才耳边悄悄地说。有才下意识的摇摇头又点点头，也不知道听没听明白了。他的心思哪在这里啊，昨晚上也没和那姑娘说明白，人家等不等他四年啊。前几年村里就有一家这样的事情发生。小伙儿应征入伍了，在部队三年不许探家，俩人文化又不高很少写信沟通不到位。姑娘家就猜疑这小伙儿起了异心。她父亲可是脑瓜儿灵得主，转头就把姑娘许了人家。等小伙退伍回来，人家都快抱娃娃了。有才这一去可是铁定的四年，比人家还多一年呢！有才心里泛起一丝淡淡的悔意，都是大哥当兵回来带那些书闹得。辍学了在家放放羊、帮父母耕作打个下手，农闲时再赶集做点小生意，小日子也不错嘛。真是猪油蒙了心了。同村的臭蛋子（农村很少叫人大名，如果你去哪个村探亲访友如果说官名保准你找不到其人）上初中时比有才大一年级，家里开始打家具了，准备年底结婚。

很快人就齐了，各村的民兵连长叮嘱着自己村里应征入伍的小伙子们争取在部队立功受奖，好像是要把自己在部队未实现的梦想都寄托在这帮半大的孩子身上。

有才除了点名时答到，直到上火车始终一言不发。他看着车窗外那帮城市兵在站台和家人依依不舍得样子，心里酸酸的，扭过头去不再看着让人难受的场景。

“有才，有才！”一个个子比较高大的小伙在喊他。有才认得这是邻村的小伙儿叫王震芳，自己在乡里中学上学时隔壁班里的。“知道吗，我们真的是去北京城里当兵呢！听说还是首脑机关。”小伙子欣喜的说着。“昨天我爸请新兵团的团长吃饭了，咱们老家的雪花梨就给他们装了好几箱子。那人说了等我到部队就分到他们连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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