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红色与金色的畅想

林徽因看着这个已经渐渐成熟起来的自己曾经想托付一切的男人，心里有点暗自神伤，那个洒脱的康桥诗人、那个多么无拘无束纵情笔墨的高大男人、那个四海为家浪迹天涯的民族志士，现在几乎面目全非了，已经被更多的市井烟火气和烦苦的炉灶后面的生活占据了身心的位置；而再想到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爱情对生活的影响是你想象不到的深远，只有亲身经历过一次海誓山盟般的恋爱，你才会让你无所顾忌的心体会到爱情带给你的百味扎舌的感觉。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感情，而被大家津津乐道的只有爱情，在爱情中最浪漫的又莫过初恋，而最幸福的便是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

一生中，我们在不同的年纪、不同的地点，会遇上不同的人，有些人是你非常喜欢的，你甚至想到为他付出一切，但这解决不了所有的问题，如果你们没能在一起是因为世俗的物质与金钱，那倒也罢了，但偏偏命运不这样安排，这就更加让你唏嘘和悲伤了。

人与人之间有时真的就像天上的月亮与地上的湖，只能相互照着对方的影子，一生注定相距悠远才是我们的永恒。

“你怎么不说话？你的哲学家的脑袋里又有什么思想的火花在飞溅？”

徽因的两双大眼睛一直凝神望着岳霖，这让他如释重负地放下了近20年心里的负担，他的逻辑思维已经恢复了缜密和理性，他下意识地向远离徽因身体的一侧稍稍挪动了一下，顺道让自己心里的思绪也稍微挪动一下，他也放弃了想要抓徽因手的念头，此刻，作为一个男人，他必须挺身而出：

“只要是你高兴，那好吧！”

金岳霖答非所问的回答，反而让徽因愈发的难受和感伤。这个经常给自己和思成做和事佬一贯沉稳富有缜密逻辑思维的哲人，要是能更多一点心疼自己该多好。

“国徽设计的事有了新的进展吗？”

金岳霖又将话题故意岔到更远的一条路上，一个哲人的情丝是那么的纤细和敏感，他不想让徽因有任何负担和不悦，他为此已经坚持了近20年，他无所畏惧，哪怕让自己粉身碎骨。

如果我不能让我们的爱情变成永恒，那就让我对你的思念永恒吧。

“是呀，你到说呢，我的初稿被退回后，营建系成立了国徽设计组，人马壮大了。那天碰到邓以蛰邓老，他建议国徽只用金色和红色两种颜色，这样才更显大气与庄严。这给我和思成很大的启发。”

林徽因的心又恢复了愉快的情绪，一谈到工作她就是这种状态，金岳霖再熟悉不过了，他的内心也愈发平复下来。

“美学大师的话大概率是对的，红色在远古中国人的色彩崇拜中列诸色之首，是象征吉祥喜庆的传统色彩，金色则体现华贵富丽。邓老是早稻田大学文学博士，1917年又赴美进入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学习哲学，特重学习美学。他是清代大书法家、篆刻家邓石如的五世孙。”

金岳霖停顿了一下，他在感受徽因的信息，当他发现一双动人的大眼睛几乎不怎么眨地看着自己，这才继续讲他的故事：

“他的儿子邓稼先在西南联大时上过我的课，说我的课比他父亲讲的好，他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孩子，卢沟桥事变不久，这个小老弟才13岁，当众把一面日本国旗撕得粉碎，并扔在地上踩上几脚。这件事发生后，邓老在故友的劝说下，为免灾祸无奈让邓稼先的大姐带着他南下昆明，长大后进了西南联大，如果我没有记错，今年应该在美国毕业。”

金岳霖的话让徽因想起了什么：

“年初浙大的王淦昌教授来北京讨论进京工作的事，被钱三强教授带到我这坐了坐，钱老是48年才从法国居里夫人实验室回国，王老虽然毕业就从德国回国报效，但也一直就职于浙大，可是他们都听说过你的那只“肥猪”一样出名的斗鸡，可想而知你的名头也是响亮的。”

林徽因的话把她自己也逗乐了，脸上终于泛出一点红润，被夕阳的暖光照射着掩映在串串紫藤花海中，开始显得有些妩媚起来。

金岳霖的眉头也绽开了笑容，好不容易逮着林徽因称赞自己的机会哪能放过，正要洋洋自得地夸赞自己的斗鸡，院门口传来了莫宗江那特有的广东北京话爽朗的声音：

“您二老今天好兴致，说得好热闹呀！我们也来凑一下。”

莫宗江是梁思成的得力助手，有极高的美学修养和绘画功底，在清华大学的历史上，只有两个人是没有学历而被聘为教授的，一个是王国维，再一个就是莫宗江。

林徽因转头看见莫宗江和罗哲文两个年轻人走进了院子，心里暂时放下了金岳霖，几步迎了过来：

“小莫老师，这几日辛苦你了，看你满面的笑容，定是很有进展的样子呦！”

徽因师母的和蔼和直率是两个晚辈再熟悉不过的，一个性格很像大男人的美女师母，要不是常年病歪歪的，依旧能晃得初识的男人一个心跳。

我们在生活中经常会看到这样的场景：一等的美女身边陪伴的是三等的男人。女人很漂亮姿色出挑、气质超然，而男人却是相貌平平。这大概需要从某个经济学角度来分析，大凡美女都是不愁嫁的，延迟选择的直接经济学后果就是把一等二等的男人“耗”走了，而对于三等男人，转换目标还不如一直在这赖着，终于熬走了一波又一波的竞争者抱得美人归。

林徽因一半是这样，另一半是个例外。

人活一辈子最苦闷的不是事业而是情感，尤其对于把感情视若生命的女人，感情成了她生命的动脉和静脉，这种对完美爱情过分的奢求和渴望，不经意间会让女人的心里变成扭曲甚至畸形，成为情感领域的悲观者、爱情的被动者和生活的负累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