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丢掉》的自解

余上沅能挺身而出替自己说句公道话，当是应该赞赏的。记得他是在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学的西洋戏剧文学及剧场艺术，在阿美利加戏剧艺术学院格迪斯技术所兼修舞台技术，多为《晨报》副刊撰稿，这让林徽因忽然记起了自己出国前为《晨报》五周年《增刊》设计了封面。

“余上沅我们是老相识，他多为《晨报》的《副刊》撰稿，而我早在1924年就给他们设计过《晨报》五周年《增刊》的封面，那时候在北平可以设计杂志封面的人还真是凤毛麟角。我现在还记得非常清楚，封面上，一轮朝霞从碧波的水面和树尖尖的后面露出多半个头来，映着高飞的一对白鹭，主景是一座翘角飞檐的钟楼的多半个轮廓。”

林徽因不无得意的说道。

大凡美女又有才华的，总是喜欢“自吹自擂”的，但看着她心甘情愿的自己转移了话题，在座的一众人等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美女就是美女，更何况是高颜值又平易近人的，言谈举止、洗衣做饭、就连生气拌嘴都是那么的有气质。

有人云：女人有九种气质，贵、慧、娴、雅、恬、媚、俏、帅、酷。从令人高山仰止的气质神韵“贵”的这一种，直到标榜着潮流与时尚、特立独行、叛逆传统的小魔女的“酷”这一种，您又专爱哪一种呢？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优秀的女性身边永远有一群贤能死士甘心为她卖命，与她相处如沐春风。

林徽因为《文学》月刊（1934年第一卷第一期）设计的封面是另一种极致高雅 的风格——贵气，简洁与细腻中蕴含了更多的贵族气息。中下方的一组飘衣世子和婀娜淑女的仿古画图横穿封面，上下方大面积的留白，很好修饰作用的同时，看着是舒心、畅快和高贵的渗透。

设计这个封面的时候，徽因30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设计的“质”感，自然是比《晨报》的那一个有所提高，毕竟林徽因的阅历、学识都在不断增长。

“我记得小姐有一首新诗，叫做《别丢掉》，今天虽然不是读诗会，但还是想请小姐给我们大伙朗读朗读，另外，讲讲诗的意境和背后的心路历程。”

不知道朱光潜是诚心还是故意，突然用双手去“捞”一只热烤炉里新近出炉的烤白薯，这让沈从文和知晓此诗背景的人，着实地为他捏了一把汗。

徽因倒跟一个没事人似的，不加思索就应了下来。

“那倒也不是什么新诗，那是志摩逝世一周年，我特意为他做的。既然您想听，我就念给您吧。”

朱光潜心里很是欢喜，其实他倒真没有诚心“使坏”，他向来是喜欢听小姐读诗的，而这一首《别丢掉》又是他喜欢的徽因诗里边比较有代表性的。

一个真正爱诗等同于爱自己生命的人，有的时候是真真地掉进了诗海里而不能自拔，就像馋酒的醉汉、贪吃的厨子、好赌的赌棍，总是扔不掉这坏癖好中的主角。更多的市井俗物、俗心，很少可以上得了台面——成为思考的一个旋律。

别丢掉

这一把过往的热情，

现在流水似的，

轻轻

在幽冷的山泉底，

在黑夜，在松林，

叹息似的渺茫，

你仍要保存着那真！

一样是明月，

一样是隔山灯火，

满天的星， 只有人不见，

梦似的挂起，

你向黑夜要回

那一句话——你仍得相信

山谷中留着

有那回音！

这是一首四行诗节的作品，每四行是一节，是徽因诗歌里最常出现的诗节作品（3--10节她都有涉足）。

16岁时的康桥（剑桥），在那个细雨纷纷、花树如海、碧波如茵的校园里，徽因遇上了志摩，第一个她生命中可以仰望的男人。懵懵懂懂的，应该算是她的初恋。虽然两人没有做成恋人，但他们却成了一辈子的挚友。

徐志摩对林徽因来说，并非初恋情人那么简单，他就像徽因生命里的一道光，因为他的照亮，她才会持笔写诗，才会时而愁情、时而欢快、时而憧憬美好的未来。徐志摩在《猛虎集》序言中说“在二十四岁以前，诗，不论新旧，于我是完全没有相干”。他为此还专门查过家谱：“从永乐以来我们家里没有写过一行可供传诵的诗句”。这位本将迈进金融界的经济学高材生，是什么样的生命把戏支配了聪颖的生灵，让诗歌之光照耀他的生命？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当然是对徽因的爱情！

很多人不懂，为什么后来，林徽因已嫁，徐志摩已娶，但他们却还能坦然往来，做心灵上的纯洁伴侣呢？其实读懂了这首诗就能明白，有一种感情是能超越爱情的。

“叫谁别丢掉呢？我在这里留下第一个悬念。”

徽因开始为大伙剖析自己诗的意境和本意，真是一个洒脱的不能再洒脱、勇敢的不能再勇敢、理性的不能再理性的新一代知识女性。

“在诗的一开头，我就开始交代，我不想让自己因为志摩的突然离去，丢掉了心中的一片美好、一片热情、一片向往。”

徽因一边陈述自己诗的意境，一边用力拽着自己将要失控朝着前方不停奔腾的思绪，它有点要偏离她对诗的陈述这个范畴。那个“外表有几分女性气质，人却是热情奔放的”的徐志摩，每次出现都很“戏剧”——“穿件锦缎长袍，脖子上围一件细致的英国羊毛围巾，一副怪诞组合”。但，这再熟悉不过的画面，永远的定格在那一天、那一年，而其它的所有，都狠心的随着白云悠悠远去了。

跳跃的思维终归如脱缰的野马在徽因脑海的旷野自由驰骋开来，她再次回到了那个和她一见面就能畅谈数个小时的男人的身影旁，轻柔而又哀婉，一切都是原封没变，除了康河岸边的色彩少了些许的艳丽夺目和五彩斑斓。下意识里，她心里**一般的清楚，如今留给她的只有可怜兮兮默默地怀念他，她忽然觉得一阵微风夹杂着浓浓的苍凉和惆怅，从客厅外面闯了进来，直截了当地踏平了她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