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飞的感觉

飞的感觉真好！好得让志摩觉得自己就是那只鲲鹏，不管是鲸鱼也好，还是进化了的翅膀覆盖云朵的神鸟也罢，都是要飞的，直至飞到那通天的渊池。这种异常熟悉的飞的感觉的确让志摩沉闷的内心感到无比的轻松和释怀，他觉得自己真真的是在飞了，而且是用自己腋下的双翅在飞。又一次翱翔在天空中的感觉和第一次的甚至和那之后的每一次的都一模一样。他在尽情的欢喜、吟唱和歌颂着这一人类的壮举，与此同时，内心深处又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在高声的呼喊：

“这就是我想要的感觉！飞的感觉！”

飞机渐渐飞得平缓下来，志摩有点困意的四下观望着，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今天的飞行和往常的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差别，但具体差别在那里，他暂时没有判断出来，似乎是第六感觉的一种提示。恍恍惚惚的，他有点进入梦的范畴里，浑浑噩噩的昏睡了过去。

......

“我跟你说，你就别再惺惺作态了！你还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招摇撞骗的去北京不就是为了那个女人吗？什么工作安排？什么养家糊口？都是一些屁话。”

陆小曼脸涨得通红，现在她已然变成了一只母的花豹，蹲坐在高高的树枝的高处，俯视着下面草原中的小兔子。她一改往日江南女子特有的嗲声嗲气、温婉娴静这八个字的仪态，似乎随时准备就窜下树来，一口吃掉眼前的这只温顺的小兔子。

“别人家的男人，到了你这个岁数，该收心的收心，该顾家的顾家，可你呢？看戏逛窑子、偶尔猫儿偷个腥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往心里装人！我就想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心总在天上飞，在云里打转转？我哪一点比不上她？是长得不如她？还是才学上输给她？从年初你回到北平去教书，这个家就几乎变成了一个旅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眼睛里可还有我的存在？一连给你十几封电报叫你回来，你倒可好像一个木头桩钉在北平，当真的面不改色，当真是被人勾了魂？勾了魂也就勾了魂，我只当是眼不见为净，可是你一回家就把脸拉的跟马脸一样，不是一声不吭，就是没完没了的叨唠人，总还能有一点好？实在不愿回来，你就永远不要回来，真还以为谁稀罕是的！”

陆小曼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上来一顿奚落，把志摩原本就身心俱疲的愁苦心态一下子又弄出无数的火苗子，早已厌倦了眼前周遭如此乱哄哄画面的他，那里忍得住不发火，一只小兔子硬是被逼的变成一只大灰狼：

“别人家的男人，你怎么不说别人家的女人！你看看这一屋子乱糟糟杂七杂八不相干的人，不都是你的杰作？我一个人在外面风里来雨里去，不图别的，只图回到家能有个嘘寒问暖的说上一句，我就是累折了腰跑断了腿，也是心甘情愿。可你呢？一进门就是钱、钱、钱，包戏院、养戏子、打牌九、泡舞厅，拿什么都不当钱花，当真拿我是一株摇钱树不成？”

“嘘寒问暖？你也配。你累着了腰跑断了腿，当真是为了我吗？我倒巴不得你是一棵摇钱树，那样我就不至于在外人面前失了面子，失了尊严！”

“不是为了你，难道还是为了旁人？我赚的每一个大洋都交到你的手上，你居然这样说话。一个女人，一个结了婚的女人，一个人在家，总有个旁的男人进进出出的，难道邻居街坊都是瞎子不成？”

“你当我愿意吗？要不是我这倒了霉的身子，我愿意看别人的冷眼，听别人的流言，再每日里抱着一个木头棍子过活？”

徐志摩心里的火还是没有下去，不久更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状态，他还想再继续吵下去，但下意识的让他开始往火上泼水，一种欲言又止的矛盾的心情，猛的像电车的电闸，瞬间停止了下巴上想抖动的肌肉，他把很多话像吞吃一只活的癞蛤蟆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他用最快的速度穿上了那套最喜欢的西装，自己一个人头也不回的冲出了家门。

徐小曼也是一个非常倔强的人，这是红颜女子的通病。别说是什么林黛玉、梅艳芳之流，就是英国小说中的简爱，也照旧逃不掉这宿命的纠缠。小曼不愿意把陈年的往事非摆在桌面上，但她也有自己难以向人倾诉的苦水。当年徐志摩和张幼仪离婚，害得张遭遇了失子之痛；无独有偶，小曼为了能和前夫顺利离婚，在发现自己怀了王庚的孩子之后，也不惜打掉了腹中的胎儿。民国时，堕胎术还不像今天这样先进和普及，陆小曼在侍女的陪同下找了家“靠谱”的德国诊所，结果手术中仍然大出血，胎是打下来了，也落下了严重的妇科疾病，这才是真正的血的代价！

民国时期，受西方思潮的影响，文人们闹恋爱自由追求的是“灵与肉的结合”， 陆小曼自述病情沉重得“一过夫妻生活就要晕厥”，看来他们是无法充分实现“灵与肉的结合”了。不单如此，她还因此不能生育，相比起林徽因张幼仪的儿孙绕膝，陆小曼的后半生真是孤苦无依。

不过想来那时的文人们像一头公牛追求一众母牛般追求的自由恋爱，确实没有那么简单和纯情。例如胡适想要的自由恋爱，绝对不是当时那样像大自然赋予动物们的那般自由，我们稍微品味一下胡适先生的婚姻，便能看出个中端倪。即便韦莲斯或曹诚英在胡适的心中更适合当太太，即便“小脚太太”江冬秀是多么的让他怅然若失，但他为了责任、为了一家所有人的幸福，最终选择了和江冬秀不离不弃。

和胡适能成为鲜明对比的，是另一位哲学领域的大师——马一浮，他是引进马克思《资本论》德文版、英文版的中华第一人，是《浙江大学校歌》的词作者，也是民国时期爱情与婚姻的一股清流。

马一浮先生在他十六岁的时候迎娶了自己唯一的妻子杨仪，先生当年就是著名的才子，而杨仪也是出身官宦之家的知书达理，两人的婚后生活就像梁鸿和孟光的“举案齐眉”一般幸福和美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