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异国半生缘

或许是为了曹诚英，胡适曾一度想和江冬秀离婚，终归包办婚姻的女主包子一般的脸型和矮马一般的身材，着实让胡适提不起多大兴趣，况且还是“女大一挨人欺”自己14岁时母亲从抽签的竹筒里用筷子“夹出来”的小脚老婆，那里有读过洋学堂、出身徽商大家、拥有明媚双眸的曹诚英那般，朱唇粉面、玉软花柔、冰雪聪明。但江冬秀这只母老虎（原本属虎）坚决不肯，夫妻俩经常为这事大吵大闹。有一次，石原皋去胡适家，正好赶上他们吵架。江冬秀哭着对石原皋诉说胡适如何对她不起，如何另寻新欢，说到气愤处，甚至拿着剪刀要刺胡适，吓得石原皋连忙拉开他们俩。有一次，胡适提到离婚，江冬秀从厨房拿出菜刀“你要离婚可以，我先把两个儿子杀掉，我同你生的儿子不要了”。

一天，叶公超等人在胡家，胡太太又当着这些人的面骂胡适骂新月的这些人：你们都会写文章，我不会写文章，有一天我要把你们这些人的真面目写出来，你们都是两个面目的人。刚说到这，胡适从楼上下来便跟太太说，你一天到晚净胡说，太太听了笑着讽刺说，只要有人听，胡说就胡说，你还不是一天到晚胡说，大家看胡适之怎么样，我是看他一文不值。（叶公超《新月怀旧》）若仅仅是为徐陆的结合帮忙，胡太太再颟顸，也不至于这样骂，胡适总是始终有博弈常理的地方，才让胡太太这样大动肝火。

胡适本来就是若老鼠一般的胆子，又心软，从此再也不敢提离婚。而江冬秀明知胡适和曹诚英的关系，但她站稳自己的大婆身份，随便由他去。后来曹诚英怀孕了，胡适也不敢要这个孩子，劝她堕胎，并将她送去美国留学，入读胡适当年读过的康奈尔大学农学院，专业是遗传育种，她后来成为中国第一位女农业教授，对改进马铃薯有贡献。这之后，胡适写过很多若隐若现的爱情诗，说明他对曹诚英并未忘情。而曹诚英后来曾经有过两次恋爱，但都未成功。

曹诚英将他们之间来往的通信和日记，始终带在身上。这几本日记，在日本宪兵搜查亚东图书馆时丢失了。曹的手里只有那些与胡来往的书信了，后她将材料留给了汪静之夫妇，并说：“我活着你们保存住，只准你和老伴看，我死了，你一定要烧掉”。曹诚英始终孤身一人，辗转执教于复旦大学、沈阳农学院，最后孑然一身病逝于故乡。汪静之受人之托，不肯将材料公布于众。所以胡适和曹诚英之间的那段爱情，到底是如何悱恻缠绵、凄婉哀怨，都无法为外人得知了。

胡适的另一个所谓“红颜知己”——韦莲司，与胡适的渊源就更加早些，而且是愈发的扑朔迷离。

胡适永远忘不了纽约哈德逊河畔的伊人倩影——那个年长他6岁，亭亭玉立，相貌堪比诸如赫本、戴维斯、泰勒等人又多十二分文静、端庄、淑娴的美丽女子——韦莲司。

韦莲司小姐出身世家，是康奈尔大学地质系教授亨利·韦莲司的女儿，在五十余年的爱恨情仇当中，韦莲司这个与胡适心灵上的伴侣一直将守身如玉看做对胡适的爱，而在胡适的心目中，韦莲司也是新女性的理想典范，胡适认为她“人品高，学识富，极能思想，高洁几近狂狷，读书之多，见地之高，诚非寻常女子所可望其肩背”。他俩在朗月下散步倾心，在薄云倩影的湖边尺牍传情，感情越来越深，双方都深深地欣赏、爱慕对方。1915年秋胡适转入哥伦比亚大学起，两年写给韦莲司一百多封“情书”。

但据考证（这些书信至今都有保存），胡适在结束留学生涯回国之前，两人并没有陷入真正的“爱情之网”，更没有所谓的一见钟情。刚开始的几年中，两个人还停留在“纵谈极欢”的心灵交谈的境界，这仅仅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柏拉图之恋的开端。之后，两个人阴差阳错的“渐入佳境”，才有了50年的绵延一生。到胡适功成名“富贵思**”的时候，估计始才“疯狂迷恋”上韦莲司小姐的。徽州江村盛传他在美国娶了个洋女人，大概就是对此事的捕风捉影。胡适后来为此写了一首诗，形象地描述当时的恋爱情绪：

两只黄蝴蝶，

双双飞上天，

不知为什么，

一只忽飞还，

剩下那一个，

孤单怪可怜，

也无心上天，

天上太孤单。

胡适是第二批“庚子赔款”的留学生，1910年9月到了康奈尔大学学习，主攻农学，4年后，1914年他遇见大自己5岁的韦莲司。胡适一生，自1910年出国，到1962年逝世，前后在美国共生活了二十六年又七个月。换句话说，胡适十九岁以后，他的成年岁月，有一半以上是在美国度过的。遗憾的是，胡韦两人曲终人散时也未能走入婚姻的殿堂，与孝礼第一的胡适母命难违有些近似的，是韦莲司的母亲极力反对异国通婚，那时的美国种族歧视严重，在美国人眼中，华人的地位十分之低下。

此后，隔着太平洋爱恋的胡适与韦莲司常鸿雁频传，共叙衷肠，两人始终保持着超越夫妻层面的思想感情，1933年胡适作为文化使者应邀访美时，这对有情人终有机会得以鸳梦重温。韦莲司照旧像一个中国传统女人般，帮助胡适修改把关所有用于芝加哥大学讲座的演讲稿，并照顾他的生活起居。1938年，胡适担任驻美国大使，韦莲司为他跑前跑后，为中国的抗战争取了不少援助和支持。有一次，韦莲司把一个刻有胡适名字的戒指送给了他，权当两个人一生深情的纪念。作为一个西洋的女子，如此婉约、闺秀、缠绵，不知要修多少年才能修成如此之姻缘，当是胡适一生之大幸矣！